這是一個溶洞,裡面五光十色,熠熠生輝,一看便知絕非世俗之地。初入極窄,僅能容下一人通過,越往裡走,地勢就越平坦,景物也變得更加開闊。
呂光在前,墨小瓶在後。
二人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後,豁然發現,前面有一座珠光寶氣、金碧輝煌的樓閣。
那樓閣宛如天上宮闕,卻斷無一絲一毫的斧鑿痕跡,渾然天成,彷彿亙古以來,就佇立在此。
呂光長吁一口氣,歷盡千難萬險,終於尋到了這傳說中的仙蹟——
瓊樓!
也不知墨門先輩是如何在此絕地,建成這樣一棟樓閣的。
呂光越看越是佩服,不住點頭,現在他自然是萬分相信墨小瓶的話。
墨小瓶的眼睛也亮了起來,面前的這棟閣樓,想來就是她父親平素提起的‘瓊樓’。卻見這樓閣,約有三四丈高,四面掛着金黃色的簾幔,一眼望去,就好似是被風吹動的麥田。
此樓雖建在地底深處,但在呂光和墨小瓶二人看來,卻無異於是天上仙宮。
地下本無清風,然則此時竟有一絲絲微風吹來,掀起垂掛在閣樓上的布幔。呂光微微仰着頭,神情忽地一震,只因他竟是看見樓閣正中間,端坐一尊神像。
墨小瓶顯然也看到了那尊神像,她難掩心中激動,欣喜呼道:“快看!是墨子像!”
……
與此同時,在洞外,武青正經歷着一場大危機。
武青多麼希望這幾步的距離,能是鴻溝萬里,無法逾越。
一個瘦削的身影逐漸將武青眼裡的秋光遮擋的嚴嚴實實。死亡的陰影,在他心中緩緩降臨。武青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數日前那個被自己劫掠的良家商戶。
那個商戶瑟瑟發抖的蹲在牆角,眼神裡充滿着深深的渴求。
求,求自己饒他一命。
彼時的情景,豈非跟此時一模一樣?
只不過,那時的“商戶”換成了如今的自己。
武青回憶的畫面停留在此,因爲他已看到面前這人似深淵星空般的眼眸裡所充斥的無邊寒意。
他明白,惡有惡報。
但,明白不等同於接受。
蕭鎖寒靜靜的站在武青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他,餘光瞥着旁邊那昏迷在地猶未醒來的少女。
他不禁皺起眉頭,寒聲道:“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放過你。”
這句話,在武青聽來,就猶如是那黑夜裡的一抹光明,希望之光。
死守秘密?
坦白交代?
幾乎是在瞬間,武青心中就已有了答案。
誰也無法拒絕生命所帶給人的美好誘惑。
活下來,似乎比任何沒有實際意義的義氣要高尚珍貴許多。
然而……
當武青將目光放在蕭鎖寒的面龐時。他的神情頓時一愣,張口喊道:“老子認得你!”
蕭鎖寒狐疑的道:“你也在那日圍攻我們的羣賊之中?”
武青面容一陣扭曲,咬牙切齒的獰笑道:“沒想到那一箭居然沒射死你!”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在認出蕭鎖寒便是那天從玉翎山中殺出的蕭家弟子後,武青心知肚明,此人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武青自知憑本事無能與蕭鎖寒對抗,但論起逃命的本事,他自認還有幾手。
武青也突然動了!
屁股坐地的武青,剎那間竟是魚躍而起,雙腳後蹬,如一頭飛竄的獵豹,向蕭鎖寒猛然撲了過去。
電光火石間。
他由懷中急速掏出一個紙包,迎風一抖,紙包散開,一些形似白麪的粉末,飄飄灑灑的乘着秋風,朝蕭鎖寒吹去!
這連串成形的動作,一氣呵成,迅捷如雷。
蕭鎖寒卻是微微一笑,連動也沒動,頗有些以不變應萬變的意味。
他此刻晉升到淬體一境,皮膚表面,覆蓋着一層淡淡的猶如蟬翼般堅硬的鐵質。
嗤嗤~~~
粉末隨風飛舞,飄落在蕭鎖寒的衣衫上,發出一陣顫音,隨即他的衣服彷彿是被火燒煙燻一樣,冒出一縷縷青煙。
蕭鎖寒屏息凝氣,避過粉塵的味道。
武青定睛一看,撲向蕭鎖寒的身形,硬生生止住。
他發現拋撒而出的粉末,並未像事先所預料的那樣,起到令蕭鎖寒衣衫着火的效果。
“噫!”
武青立時發出一聲驚叫。
他把心一橫,當即從腰間摸出一把寸許長的鋒利小刀。
刀光閃閃,武青單臂用力,使勁向丈許遠的蕭鎖寒投去!
這一擲之力,勢大力沉,一丈之距,更是讓刺向蕭鎖寒小刀的速度迅疾了幾分。
蕭鎖寒淬不及防,胸膛中刀!
砰!
飛刀撞在蕭鎖寒胸上,發出一聲脆響,而後跌落在地。
蕭鎖寒卻毫髮無傷。
武青目瞪口呆,似是不敢相信,神情極其愕然,結結巴巴的道:“你……這…這,他…媽的,活見鬼了!”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已冒出一層綿密的冷汗。
“鍛體第八層雖然非同凡響,能抵禦兵刃傷身,但若非這飛刀力度不夠強,恐怕……”在未曾防備之下,飛刀射在蕭鎖寒胸間,讓他不禁暗呼一聲僥倖。
武青的身形有些搖搖晃晃,接連受到打擊的他,已有些站立不穩。
他有心要逃,可腳下踉踉蹌蹌,渾身內外生不出一絲氣力。
沒有人會甘心去死。
哪怕在毫無反抗之力的時候,人也會做出垂死掙扎的舉動!
“啊!”
武青大喝一聲,悶頭衝着蕭鎖寒撞去。
箭矢一閃!
箭,一根羽箭紮在武青的左心處。
蕭鎖寒站在原地,在這瞬間,他的心頭驟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片刻之後,他從水裡抽出手來,仔細查看着,卻發現左臂並沒有再像右臂一樣,生出那層質地堅硬的白膜。
呂光暗歎一聲,臉上顯出一抹失望之色:“看來是我猜錯了,這湖水經過我滴入的幾滴鮮血,並沒有再產生出剛纔那種神奇的效果。這也就意味着,此湖並非是令我直接突破的原因。”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呂光怔怔的望着銀光迸射的湖面。
正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一個黑色的東西突然飄進到他的視線中。
在湖泊中心,正是先前那漩渦產生的地方。
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宛如飄浮在水面的雜草,隨波而動,緩緩向岸邊漂來。
這一幕詭異的變化,頓時讓呂光張大了嘴。
他定神看去,卻見一個黑浚浚的東西,在水面散發着瀅瀅亮光。
“譁!”
呂光一臉迷茫的望着掌中之物。
皎潔的月光下,但見此物通體黝黑,小可手握,形狀就彷彿是一個縮小的茶壺,觸感堅硬,似是玉石打磨製成的。
“是石頭做的?”
本來呂光以爲這個袖珍版的玉壺是玉瓷做的,可當他在手中掂了掂重量後,才發現此物沉甸甸的,不像是用瓷、銅、玉石等材質做成的。
“這麼小?是玩物?”
呂光握着玉壺,在空中來回的晃了兩下,側耳傾聽,並沒有東西在壺中發出聲音。
他心中對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又捏住小小的壺蓋,向上一提,沒有掀開,再而用力,還是沒有掀開!
就在這時,他剛纔咬破的指尖因爲發力而沁出一滴血珠。
呂光大驚失色,低頭一看。
呂光目光閃動,臉上露出驚駭之色,心中大急。
先前那在屋外響起的尖銳女聲,是引誘他來到此地的直接原因,剛纔那具浮屍在他猝不及防之下,噴出一道水箭,令他墜入湖中,水裡那股龐大的吸力,讓他無法脫身,最後卻陰差陽錯的撿到這個玉壺。
“那具浮屍是否就是那個在屋外說話的女子呢?她會不會跟這個神秘玉壺有所關係?”呂光低聲自語,一臉疑問。
“不好!得立刻回到院子裡。”
呂光忽然驚醒,想起紅裙少女所說的那些話,趕忙將玉壺放進內衫懷中,貼身放好。
比起今夜那在屋外鬼魅響起的聲音和在湖面上發現的屍體而言,眼下這個玉壺的秘密更加令呂光重視。
呂光顧不得多想,循着原路,用盡全力,疾奔返回屋中。
呂光的心怦怦的跳了許久,呼吸才逐漸平緩下來,接踵而來的疑問在他腦海中來回飄蕩。
他索性便坐起身來,將雙手放在腿間,閉目沉心,口中唸唸有詞,依照着那套“引氣訣”的靈氣功法,讓身體沐浴在天地靈氣之中。
靈氣的修煉需要長年累月的積累,儘管一門靈氣功法與神通一樣,也分爲玄、天、聖、神四級,但在開闢氣海,成爲行者之前,靈氣功法的優劣之分,卻不那麼明顯。
他剛剛突破,境界不穩,想要徹底完善煉氣第六重,還需要很長的路要走。
現在,他只有右臂上生有一層如鐵白膜,這還遠遠不夠。何時全身皮膚表面的每一寸,都覆蓋上這層堅硬光滑的白膜之後,煉氣第六重纔算是貨真價實了。
而想要達到這一目的,便只有藉助天地靈氣淬鍊肉身,讓靈氣不斷的在皮膚表層來回遊走。
無論何時何地,呂光總會將修行放在第一。
察覺到發出聲音的始作俑者後,呂光渾身打了個冷顫,連忙伸手從懷裡把那個小巧玲瓏的石壺給掏了出來。
呂光仔細一看,發現玉壺正散發着一點點瀅瀅亮光,一看之下,讓人很是舒服。
柔和的白光與窗外的月光交相輝映,這團白光像是夏夜裡的螢火蟲,忽閃忽滅,但卻在逐漸的變亮,變大,似乎要與天際的朗月一爭高下。
眼前的景象,讓呂光安靜下來的心境,又是再度變得興奮激動起來。
縱使他心智成熟,但畢竟還保留着少年那種特有的純真好奇,一雙眼睛中閃動着異常的神采,用兩指捏住玉壺,迎着月光,放在眼前。這下呂光看的更清了,那簇跳動的白光,是從壺底發出的,將壺身包裹在一片潔白的光芒之中。
原本黑黝黝的壺身,在此刻,覆蓋上了一層亮麗的光澤,令其充滿了一種神秘的韻味。
呂光呆呆的望着眼前泛着白光的玉壺,神色躊躇,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輕輕捅了一下壺底。
但覺觸手堅硬如石,隱隱間,一股冰涼的感覺從指尖傳來。
忽然間,玉壺在呂光手中一陣晃動,彷彿一條滑溜的游魚,“蓬”的一下跌落在牀上。
李長史身形一動,飛快的來到白裙婦人的身邊。
他的眼球高高凸起,死死的盯着蕭禹天,怒聲喝道:“放肆!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是誰嗎?”
“殺人的人。”蕭禹天臉上全無表情。
“跪下!”李長史又從懷中掏出那個金光熠熠的令牌,在蕭禹天眼前揚起。
“李長史,退下!”白裙婦人低喝一聲,那黑袍老者頓時順從的退在一旁。
呂光激動的心情稍稍平復一些,他張口喊道:“爺爺,他們是來……”
“孩子,爺爺都知道。”
蕭禹天打斷道,他蹲下身來,看着胳膊腫了一圈的呂光,心中一疼,不過臉上卻顯現出一層喜色,原來他已發現,呂光的胳膊並非是像蕭雷形容的那樣是斷了,而只是肩膀脫臼而已。
蕭禹天旁若無人的伸出手來,一把拉住呂光的右臂,微微用力。
“咔嚓!”
一聲脆響後,緊接着是呂光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嘶!”
“有爺爺在,沒事的,孩子。”蕭禹天蒼老的面容上閃現着慈愛的神色。
呂光緩緩的抽回了手掌,他感覺到右臂又重新恢復了知覺,擁有了力氣。
啪啪啪!
響亮的擊掌聲在木屋中響起。
呂光費力的站起身來,只見那白裙婦人雙手互拍,一張白皙的臉上浮動着嫵媚的笑意。
“不愧爲行者風範。你就是蕭水寒的父親吧?”白裙婦人笑意闌珊的問道。
蕭禹天凝視着她,反問道:“你便是當今大公主吧?封號華雲。”
“不錯,正是本宮。”華雲公主冷聲說道。
“大公主,你殺了我的族人,是否也該一命還一命。”蕭禹天冷冷的說道。
“那你們十二年前,刺殺我母后的時候呢?大周立國七十餘載,女皇恩赦天下,廣施仁政,不想你們竟然還是不死心,妄想復國。”華雲公主撩起兩鬢的青絲,她雖然滿臉笑容,可眼中卻瀰漫着一股深深的陰寒之意。
蕭禹天點了點頭,他承認這件事。
呂光看到族長爺爺默認的態度,幼小的心靈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沒有想到一向慈眉善目的爺爺,曾經居然做過那麼壯烈的事情。
在村子裡,他自小就被灌輸着一個道理。
蕭水城只是大周王朝的一個小城,天下間所有的人都要聽從女皇陛下的旨意。
刺殺女皇,那是何等的無法無天啊?
“老夫只恨當時沒有將賊後一擊斃命。”蕭禹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