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一朝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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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就好像一錘鑿子,一下又一下的鑿在天狼心中,把他的內心鑿出了一個大窟窿。

茫茫塵煙中,那金鐘兀自顫動,突然一蹦一跳,上下飛竄,四圍虛空,頓時有着一道紅芒在閃爍跳躍。

嘩啦!

爾後黑暗中,金鐘砰然裂開,碎紙紛飛,飄舞在空。

天狼目光一緊,遙望前方,但見虛空煙霧下,站立着一個天尊模樣的陰兵,但是這天尊的身形實在是太過龐大了,如同一座小山,遮天蔽日。

天狼站在它身邊,只能看見它通神赤.裸的下身,仰頭一望,猶如岑天巨樹在空,他覺得自己小的彷如是一隻螻蟻。

這個天尊,嚎聲震天,手中持着一柄數丈長的鋼叉,猛然觸地,一個晃動,就挑起了猶在震驚發顫的天狼。

鋼叉戟尖,形如一根銀針,紮在天狼腹部。

此情此景,天狼就好像是天尊餐桌上的一道小菜,只見天尊巨爪一伸,直接就把天狼從鋼叉上拔了下來。

天狼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便身不由己的被天尊那枯槁無肉的巨手,捏在指尖。

天狼與天尊四目相對,看清了天尊面容相貌,不由得驚呼一聲,脫口喝道:“是你?!”

“……這書生,他怎麼變成天尊了……”天狼喃喃自語,也顧不得身體上傳來的劇痛,掙扎欲起,當即喊道,“你……”啊——!話還沒有說完,只聽一聲慘叫頓然響起,彌天蓋地,餘音不斷。應聲望去。但見天狼已是被天尊雙手撕成兩半,血肉橫飛,四肢斷裂。場景慘不忍睹、異常恐怖。

天尊張開血口,口腔裡散發出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使人窒息難聞。

它紅色的舌頭上,還粘着一絲絲綠色滴液,黏稠至極。隨即它便咬動獠牙,將四分五裂的‘天狼’放入口中,發出一陣嘎嘣脆兒響。瞬間,天狼就被天尊吞入腹中,化爲烏有。

天尊就好像是一個吞噬天地的上古巨獸,眨眼就把天狼消滅的是乾乾淨淨,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

隨之天地間一片靜謐,僅剩下陰風呼嘯而過的‘嗚咽’聲。

風在呼號,虛空中悽迷的雲霧,繚繞成絲,包裹着天尊龐大威武的身軀,只見它仰頭望天,猙獰的面孔中,那雙猶似嬰兒拳頭般的眼睛裡,卻是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悲苦。

那眼神中瀰漫覆蓋的是一種疑問、一聲嘆息、更是一言難以傾訴的隱痛!

陰森濃黑的虛空下,天尊轉動頭顱,望着漆黑的天幕,嘴脣一點點蠕動着,彷彿在向上天訴說着一段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故事。

它時而昂首長嚎時而低頭頓聲。

它在說什麼?

一個形同傀儡、毫無神智、杳無靈魂的陰兵天尊,竟然會在此時,望蒼穹長嘆、俯大地沉思?

就這樣。天尊站着,陰風吹着。

時間彷如凝固成冰的江河,頓時停止不動、了無生機。

過了多久?

是一刻,一個時辰,半晌,一天,一月,一年,一百年,一千年亦或者是一萬年?!

那究竟是過了多久?

是一瞬!

只有一息,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這轉眼之間。

僅僅一個呼吸,在天尊身上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沒有人知道在這一瞬間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有人看到,或許只有它自己知道,自己清楚。

黑暗如同一個口袋,把此間的所有東西,全都裝在其內,使剛纔發生在此的那一幕驚天異景,變成了一個絕世隱秘。

口袋不是密不透風的陰謀,它難保不會露出破洞。

只要有洞,就會有光芒照出,有光自然就有探尋真相的路徑。

光在哪裡?

傳說,傳說天地間的第一縷光,是從無盡黑暗中迸發而出的。

天尊佇立不動的身軀,突然轉身,身體猛地發出一陣顫動,形如篩糠。

它握緊尖利成爪的雙手,那仿似銀針一般的指甲,堅硬如刀,握緊手掌時,竟是猶如刺破它雙手的長槍,鮮血汩汩直流,可是它骯髒污穢的面容裡,卻是看不見絲毫疼痛的神色。

握手成拳,它巨大的身軀巋然不動,鼻口大肆張開,拼命呼吸着虛空裡的氣息,不受四周吹拂而來的腥風惡臭一絲影響。

啊~~~~!

天尊突然動了。

它仰頭望天發出一聲長嘯,只有這一個‘啊’字,音透九霄,穿過無盡黑幕直送天穹,聲音嘶啞,嚎聲震天!

這聲音中充滿了一股不撓不屈、不甘不忿的氣憤之意。

它揮動雙拳,拳頭宛如兩個碩大的鼓槌,死死的捶向天空上。

咚!

一聲驚爆,響徹天際。

陰霾籠罩的大地,突然有一縷金光,直刺而來,射在漆黑的夜幕裡。

只見適才那黑的不着邊際的一塊布幕,因此一捶,而倏然出現了一個大洞,從洞口中射出一道璀璨光芒。

無盡黑暗中,天尊沐浴在這道細弱的光芒之下,金光流動,自上而下,神似水流,永不停歇,照射在天尊黑浚浚的身體上,那剛纔因吞食天狼而染滿的鮮血,也在金光的照耀下,不再顯得那麼令人感到駭然可怖。這雙拳頭,捶在天穹,直讓天幕露出了一個大窟窿!一縷光芒,射向大地,正因爲四周全是一片黑暗,方纔顯得這縷金光,異常耀目動人。黃光流瀉在天尊身上,從它蓬頭垢發的頭顱一點點向下,落在它那雙大腳背上。

光芒之中,映照出天尊那醜陋無比的面容,只見它的眼神裡竟似好像閃動着一絲欣慰之意,它身處其下,一派淡然篤定之色。

天尊經受光芒照射,巨大的身軀頓時又凝固不動,仿似石像。從天穹流淌而下的光芒,越來越是粗大明亮。在漆黑的夜幕中,光芒猶似一根金棒,越變越大,通天徹地。天尊渾身沐浴在閃爍跳動的黃光下,看上去是那麼的莊嚴肅穆,黑如山巒的身體,質地十分堅硬,金光流動在上,居然還反射出一絲絲光芒。天尊凝然不動,形似一尊屹立在此處萬年不動的巨大石像。

金光從天幕上兀自流瀉,一刻也不停歇,光芒越聚越亮,逐漸要遮蓋住天尊的全部身體。

嗤嗤~~~在金光甫一完全照耀在天尊身軀上時,驟然一聲細微的響動,徘徊迴盪在此間天地。爾後只聽得“咔嚓”一聲巨響,頓時響徹在九天之上。金光破空襲來,從天幕上遙遙落在枯立不動的天尊身上。但見天尊龐大的身體,彷彿一尊龜裂的石像,其上猛然出現了一道裂紋。其後‘咔嚓~~咔嚓’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此處虛空,頓時一片沸騰,‘石像’仿似龜裂的大地,裂紋初現,瞬即便蔓延神向上下各處。

啪嗒啪嗒!

隨即從天尊身上,竟然是掉落而下了一塊塊形同石頭的片石,落在地上,蕩起千層塵煙。天尊其身的石片,直落向地,掉個不停,彷彿雨打沙灘萬點坑的壯觀之景,金光流淌涌動,變本加厲,光芒更是耀眼繽紛,觸動眼簾。

天尊神秘而冷漠的面龐,在此時刻,突然出現了一絲喜色,好像歷經磨難、浴火重生的鸞鳳。虛空之下雲煙舞動,宛如一條條黑色絲帶,緊緊的纏在天尊身上。

噗——突然間塵煙激起,以天尊爲中心,向四周激盪而去,一圈圈煙霧倏然向遠處消失。煙霧仿似一幕掩蓋了天尊真容的布簾,待得塵埃落定。天尊方纔展現在前,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從天幕中射向此方的金光,隨着天尊全身的石片,砰然落地,而後便倏然一閃,化爲一道流光,不見蹤影了。

天尊適才那龐大如同小山的身形,驟然一變,此時卻如同人類一般大小。

但見天尊面上的一雙眼瞳,深幽廣闊猶如汪洋大海,其內仿似有一個深海漩渦在轉動不停,吸引着萬千世人的目光,匯聚在此。可惜這裡沒有人。

它瞳仁中露出一絲疑惑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金光消去後,此地又是墜入了無邊黑暗。它以爲自己還是一個天尊,它的神色中陡然閃過一抹疑問,隨之它默然垂首。

“啊……這是……我,我……”一聲驚叫後,伴隨而來的就是驚疑不止的問詢聲。天尊低頭的一剎那,畫面彷彿定格不動了,‘它’看到了自己的一雙手。那不是天尊枯槁巨大的爪子了,它是一雙只有人類纔會擁有的巧手!手背細膩有光澤,它翻轉雙手,攤開向上,在黑暗裡,手掌竟是有如深海珍珠,散發着一種溫暖祥和的光芒。

此刻,這雙手已然不是天尊的巨爪了,‘它’也再不是天尊了,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蝴蝶的前生是一個骯髒醜陋的蝶蛹,沒有人會注意它,更沒有人瞧得起它。它醜的讓人覺得平凡、髒的令人感覺難受。可就是這樣一個蝶蛹,在經過破殼而出的重生後,纔會綻放出一雙七彩流溢的翅膀,它不再是一隻蛹,它變成了一隻受世人喜愛、能夠飛翔在天空的美麗蝴蝶。這個天尊,此刻豈非也正是如此?彷如蟬蛹脫殼、破繭重生一樣!

黑暗中,唯一散發着絲許光芒的那雙手,緩緩遊動向上,觸在了天尊的臉龐上。

天尊的眼睛裡突然放射出比之前那道金光還要奪目的亮光,‘它’揮動雙手,輕輕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面龐,輕聲說道:“真像是做了一場夢。”這句話仿似扔入湖泊中的一粒石子,旋即驚動了靜寂的黑夜。

“夢?這可不是夢,如果你剛纔沒有心神入定,迴轉過來,現在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的陰兵罷了。”這縷聲音憑空而起,不顯一絲徵兆,彷彿是從地底九幽之穴中升騰而起的咒語,形如箭矢,直直的刺在天尊心中。

‘天尊’臉上浮現起一絲笑容,聽聞此言,完全沒有半分心神波動,心情波瀾不驚,幽幽說道:“似幻似真,虛實相間;道法奧妙,不可思議。”

“噫?你這小子,看來經此一難,倒是收穫不小啊,竟然是有了這種明悟,對‘道’的理解,也更加深邃了。”聲音中透露出一片驚奇,滿是讚歎的話語,掩飾不住此聲主人心中的難以置信。

‘天尊’面沉如水,冷靜非常,聲音中不含一絲情感,道:“天尊與人,全在我本心的一念之差。”

“初始之時,以我看來,你只不過是一個運氣不錯,偶然得到通靈寶玉的呆書生罷了。現在,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於你了。沒有想到,經過這‘天尊亂心’一難,你居然是有了這種悟性根基。”聲音依然冷漠,但是其言之中的佩服之意,卻是任何人都能夠聽出的。

巨傘罩住一衆夜叉,上下四周,無論何處,傘身上都是散發着一絲絲觸目可見的金光,絲絲相連,光芒織成一片無縫無隙的光幕。

夜叉彷彿是感覺到了四周危機潛伏,不由得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而怒吼滔天,指甲一次次的撓在光幕之上。

令人驚奇的是,光幕非但沒有發生破裂,反而是越加明亮璀璨起來。

噗!巨傘頓而一轉,虛空一震,盪出一陣旋風,發出一聲悶響,陡然合攏,萬道金光也隨即一閃,收攏在內。接着,幾個夜叉,便被鎮壓在傘面之下。合攏的紙傘,變爲原先一般大小,懸浮在離地三尺之上的虛空,其上隱隱顯出一絲血紅之色,周圍漂浮着一層層陰霾瘴氣,一眼望去,詭異可怖。

“這真空道的‘豆兵夜叉符’遠遠要比傳聞的厲害幾分。幸好我留心處之,否則還真是危險啊。”

天狼面色欣喜,幻身一頓,把紙傘一收,心念轉動,神魂立即歸回肉身腦海之中。

“唔……”

天狼低頭看着手中的黃色羅傘,不禁陷入了沉思。

片時之後,他突然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對,不由得擡頭尋望,四周竟然是杳無一人,安靜至極!

忽聽四周風聲呼嘯,其內隱隱有着一聲聲鬼哭狼嚎。

陰風過處,不消一刻,虛空中彷彿同時響起了無數夜叉的冷笑聲。

天狼見此情形,大吃一驚,面色慘白,身形劇烈震動,如篩糠一般,神色一片茫然,喃喃囈語道:“這是怎麼回事?爲何此處不見玉女跟那個書生……”

“莫非我的神魂中了幻象之術?現在神魂依舊出體在外,還未回到體內?”

他心念閃動,念及至此,恍如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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