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向閣,是雪櫻的好友張雅慧所居的大廈,而現在易龍牙、雪櫻還有姬月華三人,就出現在這座大廈之內,原因是來自那一通張雅慧打來葵花居,哭訴她男友死了的電話。
‘雪櫻,雅慧她有沒有說過德安是怎麼死的?’乘着電梯的三人,困在一個小空間中,易龍牙總算有機會問清楚這一檔事。
剛纔駕車來時,他和姬月華可不敢問雪櫻問題,以當時的速度來說,他倆除了呼氣和吸氣聲外,可沒作半點多餘聲響,免得駕車人分神,所以對於‘李德安死掉’一事,他們仍只是一知半解,不,半知不解纔對。
‘沒有,她只說什麼害死了他,又說什麼不想,總之說得最多就是李德安他死了,然後就是哭着,詳細究竟是怎樣,我也不清楚。’
雪櫻苦惱的搖頭,可以說三人中,最想知道發生什麼事的人就屬她無疑,張雅慧是她高中時便在一起的好友,相識有五、六年,比起她男友李德安更早認識她,兩人感情深厚得很,而現在這位好友有事,自己卻陷在五里迷霧中什麼也不清不楚,這種心情並不好受。
‘雪櫻,不要擔心,她沒事的。’姬月華把手搭在她的肩頭,鮮少有的淡笑起來,安慰着憂慮中的雪櫻。
迴應於她的淡笑,雪櫻僅眨眼強笑,算是回答著「我明白的’這意思。
頃刻,電梯便到達他們想到的層數。張雅慧住的是高層,一出電梯便看到半人身高的暗紅色方石欄牆,視線若越過這欄牆之上,可以看得到地下原來很大的事物也變得細小非常,能夠眺望到不錯的景色。
可惜現在三人也沒這種眺望景色的心情,由雪櫻帶路,二人跟後,三人直往張雅慧所住的單位中小跑過去。
‘噹噹噹……’
按着門鈴,讓聲音響起,雖然已按得滿熟稔,但懷着這種不安的心情來按,卻是雪櫻的第一次。
門鈴聲響了一半,那道乳白色的大門便被人從內里拉開,看着開門的人,三人可都嚇了一跳,張雅慧這個喜歡刺激的女人,不論平時打扮乃至於言行,都非常健康,就像姬月華和莉莎,一副愛玩愛鬧的開朗樣子,只是現在開門的她……
皺摺的白色連身裙配合一張慘白的年輕臉孔,那一頭不長不短的烏髮,雖看出有整理過,但現在卻略帶凌亂,臉上唯一與慘白無緣的地方,大概是那雙紅腫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很難讓人聯想到平時的她。
‘雅……慧……雅慧,你怎麼這樣了!’
這座大門沒有鐵閘,基本上只要一開門就可以進到其中,當見到張雅慧的的慘相,雪櫻只是稍稍一愕,便即刻趨步上前,雙手搭在她雙肩上,輕微搖着她問着。
‘雪……雪櫻……嗚……德安他死了……死了……嗚哇哇!’被雪櫻一碰,張雅慧立時反抱着她,大聲的哭喊起來,淚水如決堤水壩,源源不絕地滾出流下。
‘雅慧,你不要哭,冷靜,告訴我發生……’
就在雪櫻給她這樣反抱,手足無措之際,易龍牙適時的道:‘不要說那麼多,進去再說。’
他的提議絕對正確,當雪櫻對張雅慧講了一句‘進屋再談’後,本來哭得天昏地暗的她倒是依言讓三人進到屋中,確切的說,是她半強迫地拉雪櫻進屋,至於關門等事宜,則交給了不算是重心的易龍牙和姬月華。
大廳連着大門,當一進到屋後,張雅慧更是嚴重的把雪櫻按在沙發上坐下,半個身體靠到她豐滿的胸口上繼續哭喊。
‘嗚哇哇!’
‘雅慧,你不要……’
‘嗚哇哇!’
真的比預想之中更爲激烈,易龍牙和姬月華站在沙發前不遠處,呆看着張雅慧的哭相,他們才明白爲什麼雪櫻和孫明玉會說她哭得很厲害,因爲她真的哭得很厲害,彷彿是一發不可收拾,雖然雪櫻不斷盡力安撫她,但往往未說完,那種起伏不定的哭聲就已經截斷了她。
雪櫻不懂應付這種場面,口才方面,她自問不擅此道,安撫的話一連被截下數遍,她再自然不過的望向姬月華。
不過姬月華卻是眉頭緊皺,一臉困惱犯愁,若一個人情緒低沉、志氣盡失的話,她還知道怎樣應付,但遇上別人哭得死去活來,她就最不懂得應付,頂多是陪着那個傷心人而已。
‘可惡,腦筋不好!’
當姬月華無奈的搖頭後,她和雪櫻都露出苦笑。兩人戰鬥反應是一絕,但遇上這種哭得一塌糊塗的人,她們卻不能像孫明玉或莉莎她們能夠精明處理。
姬月華投降,雪櫻自然地望向易龍牙,卻想不到易龍牙在接收她的目光,爲難的想了一下子後,居然低聲說道:‘雪櫻,給她來一個……這樣。’
他所謂的‘這樣’,就是舉起右掌,然後大力橫揮一下,示意雪櫻給張雅慧來一個狠狠的耳光。
‘這……’
看到他的回覆,雪櫻和姬月華愕然起來,不過想了一下,想清楚的雪櫻倒是依言照做,像張雅慧那般,哭得似快要精神崩潰一般,不給她一定衝擊,也實在難以跟她溝通。
‘忍着痛……’
雪櫻心中低呼一聲,右手便提起,‘啪’的一聲清脆聲響傳出,張雅慧臉頰上便給雪櫻賞了一個耳光。被摑得目瞪口呆,張雅慧一臉難以置信的呆望着雪櫻。
難得她能靜下來,雪櫻即時把握時間,說道:‘雅慧,你先冷靜一下,告訴我,究竟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還不敢把不清不楚的李德安一事說出口,免得張雅慧又會有什麼刺激舉動,雪櫻很認真的凝視着她說着。
至於姬月華倒是機靈,趁着剛纔的時間,也倒了一杯水,放到沙發前的茶几上,以備不時之需。張雅慧的家,她也來過不少次,水杯放在哪,她可是清楚得很。
給人家這樣一摑,張雅慧不冷靜下來纔怪,粗重的呼出一口氣,再大口喝了水杯中的冰涼清水,稍稍平復過來的她,說道:‘雪櫻……德安他死了……’
‘真是死掉了?’
並沒把心中所想的宣之於口,只是三人的眼神都交流出一份程度有所差距的驚訝。
微微吸了一口氣,輪到雪櫻要告訴自己冷靜,問道:‘雅慧……這件事,到底是怎說?’
‘德安……他死了……給我害死了、給我害死了!’提到李德安,張雅慧的臉色更爲慘白,一度止住了的淚水,又開始有想滲出來的跡象。
眼見她還想再失控,雪櫻不禁搶先道:‘所以說,他是怎死的?’
‘呀!’被問到死因,張雅慧一臉茫然的叫了一聲,然後似是不願回想的彎腰抱頭叫道:‘不要、不要!我不想的!我不知道會那樣的,我真的不知道!’
看着她的激烈反應,三人倒是呆了起來,這是個很麻煩的局面,現在的張雅慧是有理智等於沒理智,那丁點理智隨時會被起伏極大的情緒所吞噬,想問清楚一件事,根本就很難。
深吸一口氣,雪櫻一把拉開抱頭中的張雅慧,驀然大聲喊道:‘雅慧,你先冷靜一下,我是雪櫻,難道你信不過我嗎!我想知道德安爲什麼會死,拜託你講給我聽!’
‘我不是不……’
被她這樣突擊,張雅慧嚇得連忙回話,她這個溺水之人可不想失去一根可靠的救命浮木,她不信雪櫻纔怪。
然而雪櫻卻截住她道:‘所以說,究竟德安他怎麼了?’
‘德安,他……他……雪櫻,我不知道怎說,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
還真是一個無盡的圓輪,聽及她又想說回最開始時,雪櫻正欲再喊叫來截住她之際,卻瞥見易龍牙和姬月華同時衝她擺手,她稍稍遲疑,即明白過來,手抵在張雅慧的背上輕掃,低聲道:‘不要緊,你可以慢慢的說。’
雖然是想回到原先,但總算是有句‘我不知道怎說’作爲跳板,可以逐步深入下去。
‘龍牙,我去弄條溼毛巾,你看着她們。’姬月華說完後,便徑自往盥洗室走去。
而瞄了一眼她轉身的背影,易龍牙心裡想着:‘德安……不,他倆究竟怎麼了?’
就在他爲這件事而苦惱的同時,張雅慧漸漸說道:‘我……我……德安他死了……是我害死的……如果我沒發蠻,我沒那麼任性……我、我真的不知道怎說!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
發覺到她又有倒退的跡象,雪櫻想再一次提高音量時,易龍牙卻是一手搖着,一手指着茶几上的水杯,意思再明顯不過。
雪櫻也不用多想,一面掃她的背,一面把水杯遞上,輕聲說道:‘先喝口水冷靜一下,你不要急,慢慢說,現在有的是時間。’
說得輕鬆,他們三人在心中可是急得很。
看見遞上來的眼熟水杯,張雅慧也依言喝了一大口,當她放下水杯時,杯中的水也差不多全沒了,這讓易龍牙要去重新斟滿,同時間,張雅慧也冷靜不少,只是不知道這個冷靜能維持多久。
而這時,姬月華也拿着一條微溼的毛巾回來,只是她的臉色卻不是很好,易龍牙問道:‘怎麼了?’看得出她那沒掩飾的怪異臉色,易龍牙覺得奇怪。
把毛巾放到茶几上,姬月華把小嘴湊到他耳旁,以低得幾乎不可聞的聲量,道:‘糟糕得很,盥洗盆和浴室,尤其是盥洗盤和浴缸都有着血跡,而且她房中的地上還有一個空安眠藥瓶。’
‘自殺?’聽到又血跡又安眠藥,張雅慧想自殺的場面,立時浮現在易龍牙腦海中,這真是個很糟糕的發展。
‘嗯,不過那瓶安眠藥並不是真藥,全是糖來的,這是上次我和雪櫻送給她來鬧着玩,看來她忘記了這檔事。’姬月華凝重的說道。
開門那些條件先不論,要不是她們當時一時興起的鬧着玩,可以想得到,他們現在是正跟一具死屍說話。
隨着對易龍牙訴說不妥間,姬月華也悄然把手腕一轉,另一手指着腕上的脈門,當然這個無聲行爲,是爲雪櫻而做。
雪櫻一見她的舉動,眉頭一皺,再看清張雅慧那道在左腕上的傷痕,她的臉色可難看起來,終於明白張雅慧的臉色爲什麼會那麼不自然的慘白。
對於她想自殺,三人也明白這是很糟糕的發展,一個人一生中總會有想死的念頭,這並不是出奇,但要是加上了實際行動,那就另當別論,基本上那不只是有想死念頭,而是已有尋死意志,這絕對不是好事。
‘我……是我發蠻纔會害死德安……我不知道怎說,我事前真的不知道會那樣,你知道嗎!我真是不知道會那樣的……’說到後面,她的語氣又開始失控。
大概是有了一點經驗,雪櫻立時柔聲的截住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纔想知道,你和德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想來幫你,但前提是我要知道事情發生經過才能幫你。’
眼神、表情可以用‘慘然’二字來形容,當雪櫻一說完,張雅慧便慘笑道:‘我不知道怎說……但你們還記得上次玩試膽大會的事嗎……’
這是她首次表示出自己知道有易龍牙和姬月華二人的存在。
‘你是說我們上次看戲不成,轉去海崖古堡那一次?’雪櫻試探性的問道。
而結果還好,張雅慧點了一下頭,道:‘就是那一次,還記得我們進到裡面後,原本是想找那些學弟學妹,但到後來卻仍是找不着他們,還記得嗎?’
三人並不喜歡現在張雅慧的說話方式,不過卻只能無奈的妥協,雪櫻道:‘嗯,當然記得……他們有什麼問題嗎?’
標準的回答完後,雪櫻略爲遲疑的問着,殊不知一問之下,答案卻是出人意表。
‘他們沒有問題,不過全失蹤了。’
‘失蹤了!’
姬月華固然不知當中的意思,但從字面上的意思來看,她也理解到這不是好事,看着脫口叫出來的雪櫻,還有眉頭倏然皺起的易龍牙,她就更如此篤定。
似是冷靜不少的張雅慧,取過了茶几上的毛巾,大力抹了一下臉,未等別人發問,便已然續道:‘驚訝吧,很驚訝是吧……當初我知道了這個消息,我也是很驚訝,先是在報紙的報導上,然後便是德安在其他學弟身上得到消息,原來,當日我們去古堡後,那些學弟學妹根本沒有回到家,他們可是足足失蹤了一個月。’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怎接話,腦海中彷彿掌握了事情的雛形,但卻一時間講不出來,只能說這個掌握,並不會讓人高興,其中充滿着負面的意思。
而不用他們整理思緒,張雅慧身子一縮,抱着肩,本來已逐漸冷靜,忽又慘笑起來。對此三人已沒多在意,她的反應表達出心思,而她的心思又變化得極大,憑他們的能耐可掌握不來,是以只有聽她講話,從說話上思考應對,更來得直接。
‘接着我和德安爲了這事感到不安,然後我們便是……便是……嗚……我不想的……德安說有事忙,我就發蠻迫他,我因爲不安想找他們,不過我們也好興奮,有認識的人失蹤的地方,我們覺得很刺激……’
她的話漸漸失了條理,但是三人卻沒阻她,憑直覺來推斷,現在阻她反而是害她。
‘你就是因爲那些學弟學妹失蹤,所以求德安跟你再去一次古堡?’
易龍牙想這樣問她,只是終歸沒說出口,恐防自己會說錯什麼,只是他不問,反而是雪櫻問了出來,差別只在語氣上沒他的肯定而已。
張雅慧的表情由慘笑變成痛苦,激動的點着頭,帶着哭腔的道:‘是的……就是我去求德安,所以他纔會死,嗚嗚……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前面的話可以整理出一個大概,是張雅慧又一次貪求刺激,而求德安陪她去古堡,但後面的發展,三人卻是接不下來。
‘雅慧,你不要哭,告訴我,德安究……你們是不是進到古堡後就有事發生?’
當雪櫻說至中途,看到姬月華又一次搖頭,倒是會意自己太直接,轉爲小心的提問,最低限度要知道李德安究竟是死在那裡,是在進古堡之前出意外,還是進到古堡後遇上什麼怪事身亡。
‘是的……嗚……他和那些學……學弟一樣……被殺死!’
‘被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