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人們看來,奶牛是一種很溫順的且通人性的牲口,但前段時間卻發生了一件奶牛踢主人的可怕事件。那個叫亮叔的一大早起來照舊帶上溫水盆、空奶桶和毛巾來到牛棚擠奶,擠奶前他要先用毛巾蘸上溫水給奶牛擦洗奶頭,一向這個時候一動不動的奶牛卻顯得躁動不安,又是躲躲閃閃的,又是使勁跺後蹄子,亮叔並沒有太在意,擦洗後便戴上袖套開始往空桶裡擠奶,擠完左側的奶頭後習慣性地起身直直腰,然後準備繞到右側擠那邊的奶頭,可當他經過牛屁股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奶牛猛地蹦起來彈出一對後蹄,毫無防備的亮叔一下子被踢出好幾米開外,奶牛緊接着後退了幾步,拼命地拉着鐵鏈繮繩繼續踢,亮叔忍着疼痛急忙滾到牛棚外,然後就暈了過去。結果是亮叔左側的三根肋骨被踢斷了,他從醫院回來後立即賣掉了所有的牛,並將牛棚拆掉改成豬圈。人們說他也真捨得,想當年奶價好的時候,他家的一頭出生不久的母牛犢死了,他抱着小牛嚎哭了半天,路過他家門口的人們還以爲他家裡有人去世了,後來才知原來他是在哭牛,這件事曾一度被村人們當做茶餘飯後的話題,其實也是情理之中的,那時一頭剛出生的母牛犢就能賣到六千元,長成大牛並開始按正常產量擠奶後至少可給一個家庭帶來三四萬元的收入,有的人家甚至是小孩子生病了可以先耽擱着,也要先給生病的牛看病,可知一頭好奶牛就是很多人家的半個光景啊!
這幾天村裡掀起了一股賣牛熱,特別是賣了地的人家,大剛家也不例外。倒不是因爲奶牛踢人的事件引起的恐慌所致,也不是因爲牛奶降價,而主要是由於這些賣地的人家所剩的地即便全部種成玉米,且一粒不賣,也不夠餵養家裡的牛,何況人們都等着煤場完工後要卸煤。大剛跟母親商量後一下子把牛都賣掉了,剛開始他們母子看着空蕩蕩的牛棚還有些不習慣,大剛也常常想起奶牛們笨拙的身子和沉悶的叫聲,想起被它們用粗糙的舌頭添磨他手掌時那種麻酥酥的感覺,即使有時候它們就像家人一樣,但畢竟是牲口,總逃不掉被買賣的命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村裡的奶牛就所剩無幾了,隨着村裡的奶站也倒閉了,很多喝習慣了牛奶的人們不得不花錢到別人家去買。大剛不像其他某些人一樣閒着轉等卸煤,而是立即去找做大工的順文叔當小工去了。
這幾年做小工的收入也不錯,每天有一百多元,且東家管一頓午飯,比起大剛初中畢業後做小工的那段時間(他父親去世前,且家裡只有一頭母牛犢)好多了,那時小工的工資(正常行情)一天只有四十元,而午飯也是吃自己的,不過當時順文叔對外稱大剛是他的表侄子,所以東家也會看在大工的面子上也會給予大剛一點跟大工一樣的特殊待遇——免費的午餐。大剛當初是抱着當大工的心願去做小工的,可惜是半途而廢。儘管現在大工的工資每天有兩百多元,且一直都是小工的兩倍,但做大工的人比幾年前少了,之前不多是因爲做大工難,也不容易學成,一般的小工不跟着專一的師傅學習個三四年是出不了手的;而現在少主要是工錢難要,完工後一年半載拿不到錢算是正常的。至於小工,則是過去多而現在少,過去多是因爲大多年輕人在家無所事事,現在少是因爲年輕人不願意做,嫌髒嫌累,且傳出去不好聽,倒不如去學習理髮、廚子或修理一類的,因此現在是大工找小工,而不像那時是小工找大工,多數時候還得走後門或攀關係。不過,只要是大剛去找順文叔,那隨時都方便,並不是他們之間有什麼親戚或利益上的瓜葛,而是恩情!
順文叔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但只有二女兒在村人眼裡算是正常的。大女兒天生腦子不正常,而小兒子不僅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先天性心臟病),而且不是親生的,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這孩子的親生父母,同時他們兩口子也沒有找到自己的親生兒子。那份恩情,是大剛家人對順文的大女兒的。他的大女兒從四歲的時候就被“送”到她爺爺家,說是“送”,其實是趕,直到她十三歲,也就是他小兒子出生的幾個月後才被接回去。在這九年期間,跟順文父親住在一條巷子的大剛家人從來沒有嫌棄過傻兮兮的他的大女兒,只要有點稀罕吃的,總少不了或多或少給她送點,比她大三歲的大剛像她的親哥哥一樣保護她,專門嚇唬那些頑皮不懂事的欺負她的男孩子,也就是這份很平凡的恩情卻被順文叔牢記在心,並一直在堅持點點滴滴地報答。自從大剛父親去世後,順文叔便和大剛像兄弟一樣了。
這天收工後天色已黑,在回來的路上經過北灣莊時,順文叔突然想到半年前就完工而至今還差兩千元工錢的那家人家裡要錢,所以拐進村子一直來到那家人家裡。
“你來是要那工錢的吧。”那家男人一見到順文叔便放下碗筷,並滿不在乎地說,“今天還帶了一個人來!”
“這幾天家裡有點緊——”順文叔賠笑道,“而且這錢已經欠了半年時間了,也不是很多,你們就清了吧,我也省得以後再來。”
“上次你來我沒有給你,說實話不是我沒有錢,而是我不好意思跟你說,知道嗎?”那男人氣呼呼地說,“我大兒子是做油匠的,他拿着那個紅外線儀器檢查了你砌的牆,西面第二堵牆根本就不正,他說偏了將近半公分,你說這叫什麼事了?幸好我當時留了個心眼沒把工錢全部給了你,不然我到哪裡去找你啊?”
“其實這個是正常的!”大剛插話道,“一個是人工做的,而且牆又那麼高,難免會出現點偏差;二是根基沒打好也會出現這種情況。”
“你也是大工嗎?”那男人問道。
“我算是個二流的,我見過——”
“快快快別說話——”那男人打斷大剛的話,極其不耐煩地說,“我不是在跟你說話。”
“他剛纔說的沒錯啊!”順文叔說。
“這話不能都由你們說啊!”那男人像吵架似的叫道,“牆高了就有偏差,你去哄別人吧,就算別人認可,但我不接受。要說根基沒打好,難道我給自己家蓋房子還哄自己不成嗎?”
“那你說怎麼辦呀?”順文叔沉思良久後問道。
“我倒是想先聽聽你準備怎麼辦呀?”那男人反問道。
“你們扣掉五百得了!”順文叔唉聲嘆氣道,“反正也就這一次。”
“你說反了吧?”那男人冷笑道,“不是扣掉,而是就給你五百吧。”
“這怎麼能行呢?”順文叔哭笑不得地說,“只給五百還不如不給呢!”
“那就別要了。”那男人重新端起碗筷邊吃邊說,“想要錢也行,那你去買料返工吧,什麼時候像其他的牆沒有偏差了再來拿錢吧,而且兩千塊分文不少你的。其實,那麼多錢我都已經花了,我又怎麼會在乎這兩千塊呢?是我實在看不過你做的那事!”
“所有的大工沒有一個敢說自己砌的牆一點也不偏,出現——”
“快別說廢話了。”那男人打斷順文叔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地說,“只要你能把一堵牆砌好,說明就能把所有的牆砌好。說實話,早知道你不行,我寧可多花點工錢當初也不用你!”
“別把事情做得太絕了?”在順文叔身後站着的大剛忍不住插話,且語氣越來越凶地叫道,“你這明擺着是耍賴、賣不要臉,非要從雞蛋裡挑出點骨頭來找茬,你覺得你賴了這錢就能發財嗎?就會有好結果嗎? ”
“可把你厲害的!”與那男人對坐的一直只顧吃飯沒說話的女人突然火冒三丈,跳下炕抓起立靠在竈臺上的一把帶尖的燒火棍,指着大剛咬牙切齒地吼道,“我看你今天給老孃厲害厲害,非捅瞎你兩隻電燈泡(眼睛)!”
此時,彩子的那句“你不僅小心眼,而且沒膽量沒出息”的話像魔鬼一樣瞬間吸食掉了他的腦子。他那一點點緊握的拳頭只聽得關節吧吧作響,那一點點發紅的雙眼就像翻滾着岩漿的火山口——
“大剛——”順文叔猛地攔住他,並雷霆般地吼道,“你這是要幹什麼,別忘了你媽!”
大剛頓時像泄了氣的氣球,鬆了拳頭,憋眼的淚水,唉了一聲出了屋,順文叔也急忙跟着出去了。一路上,順文叔一直在安慰和勸導他,叫他不要爲工錢的事擔心,叫他遇事要冷靜,並叫他隨時要替他母親着想,而他只是不作聲。回到村裡後,他路過小賣部買了一瓶白酒和半斤油炸花生米,又叫母親給攤了一盤雞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邊喝酒一邊跟母親閒聊。等多半瓶酒下肚後,他跟母親說累了便進東屋睡覺去了。
夜深人靜時,十幾個後生各騎摩托車呼呼地席捲而去,在北灣莊那家人的大門口停下。大剛走在最前面,其他人緊跟在後,個個摩拳擦掌,人人咬牙切齒,衆人齊上踹開了那兩扇榆木大門,直入屋裡把睡夢中的那兩口子從被窩裡揪出來,像拉死豬一樣拉着女人的頭髮和男人的一條腿直到大街上的路燈下。
“先打一頓再說!”大剛施發號令道。
拳腳像雨點一樣直令那兩口子躲沒躲處,像正宰的豬一樣悽慘嚎叫。好多人家的燈亮了,不一會村人從四面八方走出來看熱鬧,個個嚇得目瞪口呆,屏住呼吸不敢靠近。
“中場休息片刻吧!”大剛揮揮手示意那些後生不要打了,然後揪起那女人的頭髮問道,“你說我這後生是不是很孬種呢?”
“我不敢了,你放過我們吧!”那女人跪着邊哭邊懇求道。
“老東西,我問你那工錢怎麼辦呀?”大剛丟下那女人,轉身蹲下掐住那男人的脖子冷笑道,“別哭了,慢慢說!”
“我錯了,我是個混蛋!”那男人顫抖地說,“那錢我明天就親自送過去,一分錢也不少。”
“我忘了是多少錢啦?”大剛問道,“你看我這些兄弟也都聽着呢,您能跟我好好說一下那個數字嗎?”
“兩千,不不,是五千!”那男人哆嗦道。
“我沒聽清楚——”大剛鬆開手起身大笑道,“看來還得給他吃一頓麪疙瘩(打)才能腦袋變得清楚些!”
“是兩萬,兩萬!”那男人哭道。
大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幸好母親出去打牛奶去了,不然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也會被母親笑話的。原來剛纔那個威風凜凜的大剛是夢裡的,那些事也是自己昨晚半醉半醒時所想的,好可笑的夢啊,大剛自己也這麼覺得!
這一白天,大剛都在邊幹活邊想:如今的大工更加難做了。先不說手藝怎麼樣,光是這要工錢的事就難啊,也不知道是花錢的人變聰明瞭,還是賺錢的人變聰明瞭?既然以後不願意也不敢當大工,那眼下打小工就是暫時的,且期間必須儘快另作打算。晚上收工回到村裡,就在他經過普渡寺的大門口時,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喊他,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宇飛。其實,他在拐彎時就看見了宇飛,只是裝作沒看見,過去很幾次都是這樣,那時宇飛並沒有喊他。看來,這次宇飛是在專門等他了。
“收工回來啦。”宇飛同情地說,“這未免也太晚了吧。”
“這樣正常——”大剛笑呵呵地說,“打小工的哪天不是起早貪黑,哪像你一樣自由自在,又來無蹤去無影的!”
“別嘲笑我了!”宇飛一本正經地說,“跟你商量件正事,你這段時間去不去考駕照啊?”
“考駕照?”大剛吃驚地說,“我現在考駕照沒什麼用,等有了自己的小車再考吧。你是不是要買車啦?”
“我倒是這麼想的——”宇飛好像心裡還沒底似的說,“等駕照拿到手就買輛像樣的車!”
“打算買輛什麼牌子的車呢?”若是身邊還有其他人,特別是彩子,大剛纔不會問這個幾乎無聊的問題,而是會表現得極其平靜地問“難道你老爸同意啦?”,故意問宇飛不願意被問和回答的問題。其實,大剛過去並不是這樣,而是自從宇飛開始明顯靠近或調戲彩子時纔有了故意嬉皮笑臉地揭宇飛短的毛病。
“現在還不確定!”宇飛故意偏開剛纔的話題說,“你也考駕照吧,考了就有用了,反正遲早是要考的,何況這幾年考駕照越來越貴了,我們村現在有好幾個人都在考駕照,好像他們打算買車跑出租呀。”
“考慮考慮再說吧。”大剛找藉口道,“我現在也沒那個閒錢,等這個月拿到工錢再說吧。”
宇飛突然又開始跟大剛聊起以前他買摩托和手機的瑣事,而這樣的話題是他以前從來不主動聊的,且對別人聊這樣的話題也表現得很不耐煩,所以大剛邊敷衍他邊八九不離十地猜到“他因爲買車又受到打擊了!”,這也是宇飛一直以來的習慣,或許只有這樣他才能恢復到受打擊前的好心情,或是能從大剛身上找點之前的自信,而大剛也故意毫不掩飾且恰如其分地根據他說的而把自己對應的方面說得不如他或根本不行,是在專門嘲笑式地“滿足”他。宇飛的確因今天下午發生的事而煩惱:
“老爸,給我買輛十幾二十來萬的車吧。”宇飛向父親說,“我在縣城的那幾個朋友幾乎都買車了,我還騎個破摩托車,多丟人啊!”
“要是半年以前我會說沒錢,可現在村裡人誰都知道我有錢啦,可我還是沒理由給你買車!”宇飛父親瞅了宇飛一眼說,“想提前買車也可以,那你就在縣城裡也混出個模樣來讓我瞧瞧,要不然就只能等你快結婚的時候再買吧。”
“我現在是在鋪路,而且已經有了門路,等到時機成熟了自然就混成了,我要讓我身邊的那幾個現在和我平起平坐的朋友都聽我的,可我總不能就靠嘴皮子和膽量就讓他們服我啊!他們現在有車了,而我還騎個破摩托車,這就無形中差了他們一截,您要是真想讓我混出個模樣來,那您就得先給我買輛比他們的車都好的車。”宇飛補充道,“何況車子遲早是要買的,爲什麼非要等到我結婚時纔買。”
“別給自己找藉口,也別說那些沒用的。”宇飛父親不耐煩地說,“那縣城裡的老爺子、田老大、魏八三個人是靠什麼混到現在的地位的,年輕時候的他們比現在的你也強不到哪兒去,你混不出個樣子還不是說明你沒本事!”
“我只佩服老爺子,但不是完全純粹地佩服,雖然他的確憑的是膽量,但幾十年前的人們太沒用了,不像現在,縣城裡有狠心的人多的去了,這些人誰都不服誰,誰都敢隨時要對方的命或不要自己的命,所以現在凡是用老爺子以前的手段來混的人,最後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這些人平時表面上看起來像是怕老爺子這些人,但關鍵時刻就未必了!”宇飛不服氣地說,“那田老大是老爺子的女婿,那魏八是老爺子的乾兒子,他倆在跟老爺子還沒有關係前還不是一坨屎或一塊尿冰嘛,他倆能混到現在的程度,還不是靠老爺子的威望嘛!”
“剛開始是這樣,現在那老爺子還不得反過來靠他倆個嘛。”宇飛父親反駁道,“這就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也是他們的本事,你也別不服氣!”
“是啊,我現在不得不服氣——”宇飛尖酸地說,“誰叫我的後面沒有像老爺子那樣的人呢,不然我比田老大和魏八更神氣!”
“我倒是要看看你以後能混成什麼樣,能不能比得過你這個沒出息的老子!”宇飛父親嘲笑道,“我看你以後也離不了我在背後給你出謀劃策,不然你現在就只是個種地的。”
宇飛無言以對。
此時,一直在暖閣(堂屋裡被割開的小房間,一般用來做廚房)裡調餃子餡的宇飛母親忍不住進來說:“你們這父子倆就不能說點別的有用的,見面就聊些這歪門邪道的話題有意思嗎?就算混出個結果我看也不是什麼好結果,還不如想辦法給宇飛在縣城裡找份工作呢!”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呀!”宇飛父親瞅了她一眼說,“我之前沒給他找過幾份工作嘛,還不是每次都因爲他打架被開除,既然喜歡打架,那就該靠打架去賺錢,我這是因材施教。”
“我真不知道你怎麼這樣教自己的兒子,遲早會把他給害了。”宇飛母親氣不打一處來地說,“我看你正經該做的事是趁早給宇飛把婚事辦了,這樣他才能安下心來!”
“辦婚事?”宇飛父親嗤笑道,“他現在連個對象都沒有,難道讓他自己跟自己結婚不成?”
“他不是一直在追彩子嘛!”宇飛母親說,“彩子他爸這段時間一見了我就跟我說要把彩子嫁給宇飛,我看彩子也配得上宇飛,她可是村裡數一數二的美人,而且性格也說得過去。”
“你追了彩子那麼久了,你追到了嗎?”宇飛父親看着宇飛唉聲嘆氣道,“我看你放棄吧,她也不是個什麼好女孩,在編織廠的時候名聲不大好聽,你最好還是多花點心思在縣城裡找個比彩子好看的且有工作的女孩吧,那樣才能配得上我們這樣的家庭!”
“彩子在編織廠的事估計是人們編出來的——”宇飛母親說,“你還不知道我們村人的毛病,都是些什麼思想了!你也別說什麼‘無風不起浪’的話,親眼看見了纔是真的,何況宇飛不是監視過她,而且也問過寒梅,都不證明是人們在造謠嘛!”
“我說你覺得做那種事的人就那麼毫無防備嗎?”宇飛父親苦笑道,“再說哪個知道那種事的人會跟關心這事的人說真話呢?”
“你瞭解的這麼清楚,還真不虧是過來人啊!”宇飛母親冷笑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宇飛父親勃然大怒道,“我說你這人煩不煩啊?是不是晚上不想吃餃子啦?難道就沒完了嗎?”
“我沒什麼意思啊,我又說什麼了嗎?”宇飛母親故作無辜地說,“我差點忘了,我還沒包餃子呢,不然誰都吃不到餃子了!”
宇飛母親急忙又進了暖閣,隱隱約約還嘀咕道:“我這一身病,還不是讓你給氣出來的!”
此時,宇飛心煩意亂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關上門坐在電腦前邊打遊戲邊想事。其實,在宇飛和彩子被那個編織廠的老闆娘請去吃飯前,他的確背地裡向寒梅問過彩子與劉老闆的事,而那時寒梅的回答是“不知道”,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所以他時而認爲有,時而認爲沒有,而老闆娘突然非要請他和彩子吃飯的事使他確信外人的傳言是真的,且寒梅早該知道了,但她之所以回答的那麼含糊,是因爲她既不想出賣她,也不想欺騙他。彩子的這件不光彩的事使他一度徹底對她死心,卻又因之前愛的那麼深,深到不惜得罪大剛和九龍,也不惜冷落了寒梅,或許就是所謂的“愛之深,恨之切”吧,因此他恨極了彩子,卻因爲恨所以要“愛”,而且“愛”得不惜一切代價!
“我們去那邊說話吧。”宇飛突然拉着大剛來到寺門口,並神秘兮兮地低聲說,“我這裡有五百元,給你!”
“你爲了讓我考駕照費這麼大的心血啊?”大剛驚訝地問道。
“不是——”宇飛環視下四周,見沒人便說,“這是補給你家移墳的錢,你可要保密啊,不然我會宰了你的!”
“爲什麼呢?”大剛接過錢遲疑許久後問道。
“我不忍心看着我爸也把你的這錢給扣下——”宇飛嚥下要說的話,拍拍大剛的肩膀說,“總之你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包括你媽!對了,你最近有沒有跟寒梅聯繫過呢?”
“嗯,她在那邊穩定下來了。”大剛敷衍道,心裡卻在想別的事。
“那就好!”
宇飛說完後就回家去了。
大剛簡直不敢相信宇飛會補給他這錢和問及寒梅的事!他懷揣着這沉甸甸的五百元回到家裡,一直等母親熄燈睡覺後,悲喜交加的大剛纔偷悄悄把昨晚剩下的少半瓶白酒喝了個底朝天。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父親的新墳冢;想到常因宇飛和彩子的事而故意躲着宇飛,有時還有意無意地在彩子或寒梅面前指槐罵桑地說宇飛的不是;想到宇飛是爲了彩子纔買車的;想到現在的彩子因那個大學生而疏遠了宇飛;想到彩子可能會真的嫁給那個大學生;想到彩子母親一直不喜歡宇飛;想到宇飛父親和賣地錢的事;想到寒梅和九龍在那邊的情況;想到若是昨晚夢中的那個人不是自己,而是宇飛,或許那個夢就是真的了;想到自己是不是也該去考駕照而徵求母親的同意買車到縣城跑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