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媽呀——”一大早出來倒垃圾的寒梅母親被嚇得尖叫道,“嚇死我啦!這是……咦,九龍!”
天空泛白時,九龍爲了避開早起到村外鍛鍊和打奶的村人,特別是半個月前開始天天給他父親打奶的母親(是大剛告訴他的),便來到寒梅家門口的石墩上坐下。三更半夜上了霜,他的頭髮溼漉漉的。
“九龍,你坐在這裡幹什麼?”寒梅母親驚訝地問道。
“我等寒梅!”九龍聳拉着腦袋答道。
“等她幹什麼?”寒梅母親不惑地問道。
“有話對她說。”九龍有氣無力地說,“我必須對她說!”
“她昨晚給我們打過電話了,說今早上帶對象回來——”寒梅母親冷冷地說,“有什麼話等過幾天再說吧,別惹得她對象說閒話。”
“我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九龍含淚懇求道,“姨姨,您就成全了我吧。”
“你怎麼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寒梅母親不耐煩地說,“難道你要我去叫你爸媽過來嗎?”
“去吧,今天誰來了我也不走。”九龍頭靠在門柱上,緊閉雙眼說,“何況他們未必會來管我!”
“你——”寒梅母親生氣地說,“那你等着吧!”
寒梅母親扭頭進了院,並啪地關上大門。
九龍保持着剛纔的姿勢和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暖和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迷迷糊糊中,他突然聽到了高跟鞋和皮鞋混雜的腳步聲。他的心咯噔了一下,轉過頭並微微睜開眼去看,卻瞬間傻了眼:那個黑色高跟鞋、黑色緊身牛仔褲、大紅色妮子外套穿着的姑娘正是她,她變白了,身材也變苗條了,似乎個子也長高了,還留着一條長長的烏黑辮子,完全可以用儀表不俗、氣質不凡來形容,如果不是半年前還見過她,他真不敢來認這副不經意間看了二十多年的面孔!與她牽手並肩而行的後生怎麼不是她的親戚,或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呢?卻偏偏是他——楊光!他們看到他時不再說笑了,並放慢腳步,卻依然靠近。
“畢業時楊光曾對她說過會等她兩年半,她也給過楊光承諾,兩年半內定會給他一個答覆,但願她現在還沒有兌現那個承諾,否則他們是一起回去,而你就沒希望了!”
九龍的耳邊嗡嗡地迴響着大剛的話,頃刻間臉色蒼白,且目光呆滯,扶着背後的門柱緩慢站起來,低垂着頭,行屍走肉般一步一步地向他們迎面走去。
“寒梅——”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九龍突然停下,並轉過頭平靜地問,“還能給我次機會嗎?”
“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寒梅冷冷地說,“其實本來就沒什麼,完全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真的能忘了嗎?”九龍握緊拳頭說,“除非我死——”
“別!”寒梅打斷他的話,苦笑道,“類似的話你不止說過一次吧,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說這麼狠的話,沒意思。男人嘛,就該表裡如一,而且拿得起放得下,不然會傷了別人和害了自己的!”
“可你不該在最後的時候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啊!”九龍聲音顫抖地叫道,“你真的不該那樣做!”
“從一開始你就該知道我——”寒梅頓了頓說,“難道這麼久以來,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那個人是我嗎?”
“沒有,真的沒有!”九龍搖搖頭,並委屈地說,“因爲我不敢相信自己會被你愛得這麼深!”
此時已經有一些晨起鍛鍊身體和打奶的村人三三五五結伴拐進巷子,或許是寒梅帶回了對象在大街上被他們看到了的緣故吧。
“是我太陰險了,想利用你易被感動的弱點來實現自己的愛情幻想,這是我犯了一個很低級的錯誤,現在我才知道,感動別人的心是暫時的,而征服別人的心才能長久,去愛不如被愛!”寒梅含淚笑道,“九龍,我們還是以前的好朋友,就像跟大剛和宇飛一樣。”
“不,不可能!”九龍拍着胸脯叫道,“你知道嗎,當大剛告訴我那個在我身邊一直默默守候了四年半的人是你的時候,我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因爲我感覺自己是罪人,就算用一輩子都也還不起你!”
“說來說去,你還是因爲被感動了,所以纔來這裡對我說這些話的。”寒梅滿臉失望地嘆口氣道,“既然是這樣,那你不要想得太複雜了,這些年來我就是爲你花了點錢而已,只要你辛辛苦苦工作一年就可以綽綽有餘地還清我了,任何感動將灰飛煙滅!”
“叫我怎麼樣你才能相信我呢?”九龍撕心裂肺地懇求道,“求你別這樣折磨我了!”
“好,就算我相信你是真心的,可你沒看到——”寒梅把頭靠在楊光的肩膀上,一臉幸福的樣子說,“我已經是楊光的人了!”
圍觀的人們頓時鴉雀無聲了!
“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請你相信我!”九龍遲疑許久後突然撲嗵一聲跪在寒梅面前,並低下頭哭泣道,“雖然時間不能倒流,但有些事可以重頭來過,只要你能再愛我一次,可以嗎?”
圍觀的人們無不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起來!”九龍母親突然從人羣中擠在前面吼道,“你個沒出息的,別在這裡給老孃丟人現眼!”
“梅子,趕快帶上你的對象進來!”寒梅母親突然拉開大門,從裡面走出來叫道,“別在這裡被人死皮賴臉地纏着,省得被人笑話!”
“你好歹也是個大學生,難道還要跪着求一個沒文化的姑娘嗎?”九龍母親氣急敗壞地叫道,“你這不是等於扒拉過金子找石頭嘛!”
“你別答應他!”寒梅母親雙手叉在腰上叫道,“你隨便嫁個人起碼也能賺一樣,而他要工作沒工作,要錢沒錢,要苦力沒苦力的——”
“你說誰呢?”九龍母親打斷寒梅母親的話,並指着她嚷道,“你說我兒子幹什麼?憑什麼啊?”
“那你憑什麼說我女兒呢?”寒梅母親不甘示弱地嚷道,“你不說我女兒我會說你兒子嗎?”
“就說了,你想怎麼樣?”
“難道會怕你嗎?”
“九龍,你給老孃回去,聽到了沒有?”
“梅子,還愣着幹什麼,跟對象進屋吧!”
“九龍,我說你還戴着眼鏡呢,難道就看不清了嗎?像她這樣的姑娘,我們不稀罕!”
“梅子,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以後是不會把你當回事的,肯定會合起來欺負你,不說你吃的、穿的、住的怎麼樣,你的心裡能好過嗎?自己識相些吧!”
……
兩位母親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嚷叫着,逗得圍觀的人們一陣陣鬨笑。
“阿姨們,您們別吵了,聽我說幾句吧。”一直沒說話的楊光此時提高嗓門激動地說,“我向單位請假千里迢迢來到這裡,雖然只是幫朋友演一齣戲,但也非常值得!其實,這齣戲從四年半前就已經開始了,既然今天提前到了結束的時候,我也算是給了兩位朋友一個滿意的交代。雖然曾經暫時犧牲了我和九龍的一段友情,但成全了九龍和寒梅的一場永久的神話般的愛情,我能夠幫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種感覺真是勝過救人一命啊!”
圍觀的人們或多或少聽懂了點什麼,所以頓時議論紛紛。
“九龍,你剛纔的一個猛回頭可不簡單啊!”楊光扶起九龍,並含淚笑道,“現在我就把她交給你了,若是你再辜負了她,我會千里迢迢來找你麻煩的!”
楊光說着將緊握着的寒梅的手放到九龍面前,九龍毫不猶豫地一隻手緊緊抓住寒梅的手,另一隻手緊緊抓住楊光的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心地流着淚。
此時,彩子扶着母親、宇飛母親推着宇飛父親及步履蹣跚的九龍父親等人走來。
“不能這樣!”回過神的九龍母親大聲叫道,並要上前去拉九龍。
說時遲,那時快,楊光使勁兒攔住九龍母親。就在寒梅母親也要上前去拉寒梅時,卻被突然從人羣中跑出來的彩子使勁兒抱住,並朝九龍大聲喊道:“九龍,你倒是快帶寒梅走啊,要不然我就在火車站白替你把她攔住了!”
“走了就別回來,我們也就當沒你這兒子!”九龍母親掙扎着喊道,“這回是我說的,上次是你說的,你給我記住!”
“梅子,你不能走!”寒梅母親也掙扎着喊道,“走了就別再叫我媽!”
“寒梅,我們離開這裡,暫且去別處吧。”九龍含情脈脈地看着寒梅,並激動不已地說,“從此沒有人能攔住我們,也沒人能分開我們!”
寒梅點了點頭。
九龍緊緊拉着寒梅的手,擠過人羣頭也不回地朝巷口走去,而寒梅是三步一回頭!
“就由着孩子們自己吧!”彩子母親勸說道。
“我覺得他倆挺般配的,很有夫妻相!”宇飛母親欣慰地說。
“哪有你們這樣的當家人!”宇飛父親提高嗓門數落道,“你們做父母的只能撮合他們的因緣,而不是拆散他們,這不是造孽嘛!”
……
圍觀的人們開始你一言我一句地勸說着。
當九龍和寒梅走到巷口時突然停下來,一起回頭朝人羣中望:人羣中,彩子和楊光正攔勸着的還在吵嚷的他們的母親,而他們的父親正蹲人羣外的一面牆根下抽着煙!
他倆會心地笑了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