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阿濤也買來了筆記本電腦,一有時間就近乎瘋狂地打那個大型遊戲,且每次玩的時候小鄭和小奇就會站在他背後邊看邊討論說笑一番,而當九龍玩電腦的時候,他倆無非是離遠瞟一眼,貌似是在故意靠近阿濤而冷落他,因此他漸漸地很少跟他倆說話,偶爾聽到他們之間說笑話時他也是故意一臉的不在乎,甚至搞點小動作表現得很不耐煩的樣子。漸漸地,宿舍裡要不就是空蕩蕩的,要不就是死氣沉沉的,因此他萌生了換宿舍的念頭。但他一直沒有把這些煩心事告訴任何人,爲了不叫常來找他閒聊的楊光有所覺察,他會在楊光進宿舍不到一分鐘內找藉口和他離開宿舍。那段時間,他更加寫不出任何東西來,便主動聯繫網友“六年”並想聽一下她的建議,她勸他不要急於寫一部長篇小說,試着把突然想到的點點滴滴都記錄下來,或許以後什麼時候能夠用得着,更主要的是寫的過程中可能會給他在構思長篇小說時帶來意外的靈感。
馮慧外出寫真回來後一直沒去圖書館上過自習,有時九龍專門給她打電話問她來不來自習時,她都會說有事。他好幾次約她出來吃飯,卻都被婉言謝絕了。他們偶爾會在路上相遇,若是離得遠時,她只是淡淡的一笑後立刻加快腳步走開,她的那一笑似乎與之前有所不一樣,使他忽然迷惑不解。過去覺得她的笑是她特有的一種魅力,如同一朵含苞待放之花,而如今就像一點迷魂湯一樣,卻足夠使他徘徊在春暖花開和冰封雪凍的兩個世界裡;若是離得近時,她會立刻掏出手機並將跨在小胳膊上的包由另一隻手裡提着,似乎有意不給他牽手的機會。他把這些她的變化一股腦兒地告訴了楊光,並懷疑她寫真期間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人或事而變了心,楊光勸他不要多想,俗話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能是她有心事而需要一個人靜一段時間,也暫時沒必要問她是什麼心事,能說或該說的時候她自然會說,但不要忘了常聯繫她。他對那次給她送喜糖見面時自己的一反常態而感到後悔,或許她已經猜測到了什麼,而他也不再想那些近乎骯髒的事了。
這天是晴朗許久後的一個陰雨天,九龍像往常一樣吃過晚飯後直接來到圖書館上自習,正學習的入神時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下他的肩膀,回頭看時竟是馮慧,他還沒來得及驚喜一下,卻不禁擔心起來。
“你出來一下,我想和你聊聊!”馮慧臉色難堪地說。儘管她是低聲說的,但充滿恨意的眼神仍然惹得附近的幾個學生向他們投來驚詫的目光。
九龍一下子腦袋裡一片空白,忐忑不安地跟着她來到圖書館前的臺階處。
“小慧,你今天怎麼了?”九龍半開玩笑地問道,“你可別嚇我啊!”
“你還記得我們站的這個地方嗎?”馮慧冷冷地問道。
“哦——”九龍恍然大悟道,“當然記得了,是我第一次跟你說話就向你表白的地方嘛!”
“那你喜歡我嗎?”馮慧看看有點愣怔的他,顯得不耐煩地問道,“我問你話呢,你聽到了沒有?”
“喜歡啊!”九龍答道。
“真的嗎?”馮慧死死盯着他的雙眼問道。
“真的啊!”九龍堅定地答道。
“真的喜歡我的什麼呢?”馮慧又問道。
“全部!”九龍若有所思地答道。
“也不在乎我的過去嗎?”馮慧問道。
“不…不在乎!”九龍遲疑了片刻才問道,“難道你不信嗎?”
“沒理由讓我信你的鬼話——”馮慧突然指着他憤怒地罵道,“因爲你是個大騙子,而且很無恥!”
“你這是怎麼了?”九龍焦急地問道,“爲什麼說我是個無恥的大騙子呢?”
“你心裡比我清楚!”馮慧轉過頭並輕輕地擦拭着淚水說,“那天晚上我就不該出來見你,我真的很後悔!”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九龍激動地將雙手搭在她的兩個肩膀上,使她面對着他。“你是不是聽別人說了什麼?”
“你怕嗎?”馮慧推開他,並惡狠狠地問道。
“說真話就不怕,但——”
“難道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啊?”馮慧打斷他的話,並質問道。
“我哪裡騙你了?”九龍不知所措地叫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
還沒等九龍說完,她便轉身快步離開了。他立刻追上去,試圖拉住她,但被她使勁甩開了。直到在一片少人來往的燈光昏暗的小樹林裡方纔把她拉住,與其說是拉住,倒不如說是她自己停下的。
“你必須得告訴我!”九龍聲音顫抖地說。
“我早就心有所屬,你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好的夢——”
“是誰?”九龍打斷她的話,並激動地大聲問道,“他說了什麼?”
“先別管他是誰,我也不會告訴你!”馮慧沉默良久後說,“你是不是在老家已經有女朋友了?”
“沒有!”九龍委屈地叫道,“我發誓!”
馮慧滿臉的不信任,卻沒作聲。
“那個人有沒有對你說她叫什麼名字?”九龍補充道,“就是我的那個老家的女朋友!”
“沒說!”馮慧搖搖頭,突然轉悲爲喜道,“呵呵,我是在試探你,看來你確實沒有,我就說嘛,你不會是個花心大蘿蔔的。”
“不是,你怎麼跟我開這種玩笑呢?”九龍哭笑不得地說,“求你了,以後別這麼一驚一乍的了!”
“呵呵,不會了。”馮慧笑嘻嘻地撲進他的懷裡,然後含情脈脈地看着他,並問道,“想不想跟我去夜不歸宿呢?”
九龍含羞地點點頭。
“我可以答應你,但是——”馮慧突然離開他的懷抱,並轉過身難過地說,“我也不想欺騙你,我這次外出寫真時稀裡糊塗地就跟我們班的一個男生夜不歸宿了,你不會嫌棄我吧?”
“他不要你了嗎?”九龍沉默許久後冷笑道,“難怪你回來後總是躲着我,原來如此!”
“你回答我,你會嫌棄我嗎?”馮慧又轉過身眼淚汪汪地說,“只要你不嫌棄,我們馬上就走!”
“我…我不知道,也不敢相信你會是那種人!”九龍唉聲嘆息道,“你回去吧,我——”
“我愛你!”馮慧說着又一次撲進九龍的懷抱,卻被他一把推開,就像彈掉手上的一隻噁心可怕的毛毛蟲一樣。
“你不是剛纔還說不在乎我的過去嗎?”馮慧哭笑道,“難道這麼快就變了嗎?”
“我們是去年開始戀愛的——”九龍質問道,“那叫過去嗎?”
“你怎麼不問問我是不是在開玩笑或爲什麼會那樣做呢?你卻連一點懷疑都沒有,難道你就那麼相信我說的話嗎?難道我在眼裡就真的是那樣的人嗎?”馮慧撕心裂肺地哭道,“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我,而是寂寞了想找個看得過眼的女生玩玩罷了,你這個卑鄙無恥的東西!”
“馮慧,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你——”
“夠了!”馮慧打斷他的話並瞪着他吼道,“不是我那樣想,是你自己親口說的!我們從此形同陌路吧,如果你不想被我徹底看扁,那就別來煩我!”
她早已離開,而他像木樁一樣釘在那裡一動不動。許久,他猛地朝身邊的一棵樹上打了一拳,頓時心窩裡如寒劍相侵,滿腹中似鋼刀瞎攪,忘記自己的書本還在自習室,忘記宿舍樓十二點鐘要鎖門,也忘記了自己,像只魂魄似的四處來回飄蕩。
半夜三更時,陰風陣陣。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隻身在外,在什麼地方,他並不清楚。四周靜悄悄的,偶爾能聽見一聲刺耳的鳴笛聲。他反覆不斷地回想着馮慧說的每一句話,想到腦袋開始疼,並隱約中總覺得一定是有人在中間搞鬼,可是那個人會是誰呢?又爲什麼要這樣做呢?她又爲什麼會如此信任那個人呢?該恨誰呢?恨她?恨那個人?更恨自己……當他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宿舍時,室友們都在洗漱着。他艱難地爬到牀上,卻始終無法入睡。等室友們都去上課後,他又艱難地下了牀,然後從書架上抽出那個精美的文件夾,本想連通稿紙撕得稀巴爛,卻只是扔掉了那個文件夾,然後坐在凳子上點了支菸,不知不覺豆大的淚珠吧嗒吧嗒滴在書桌上。
次日晚上,楊光又來到寒梅住的地方。
“又喝酒去了,滿身的酒氣!”寒梅一見他進來就笑眯眯地說,“我給你倒杯熱水吧。”
“九龍請我喝酒,我建議他去生科樓的樓頂上喝——”楊光似醉非醉地說,“那裡是個好地方,就算大哭大笑都不會被人看見!”
“他爲什麼請你喝酒呢?”寒梅給他遞水時問道。
“你肯定猜不到,還是我來告訴你吧。”楊光抿了一小口水後得意洋洋地說,“他被拋棄了,所以失戀了!”
“不是好端端的嘛,怎麼他們會分手呢?”寒梅不惑地問道。
“呵呵,是我出賣了他,是我害得他們分手的!”楊光苦笑道,“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但願他能儘快走出來!”
“九龍現在怎麼樣了?”寒梅擔心地問道。
“呵呵,他是既難過,又高興!”楊光點了支菸說,“因爲沒有更加傷害到馮慧而高興,又因爲已經傷害到了她而難過,但不是他人生中最難過和最高興的一次,所以你不用擔心,他是不會自尋短見的。”
“你爲什麼要那麼做呢?”寒梅沉默許久後問道。
“他們的專業不同,所以以後的發展方向也不同,而且馮慧是要留校考研的,而九龍是要直接去參加工作的,那還不是各奔東西嘛!他們的老家相隔甚遠,家庭條件相差也大,就算他們自己同意,他們的家人未必同意。另外,馮慧本身眼光很高,而九龍現在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他能撐得了多久呢?當真相大白時,馮慧真的會跟着他受苦受累嗎?”楊光若有所思地說,“總之,他們不會有結果的!”
“可這是他們兩人間的事——”寒梅責備道,“你不該拆散他們的!”
“可跟你有關係——”楊光接着說,“你對九龍的愛勝過她,也勝過九龍對她的愛!”
“那這就是我們三個人的——”寒梅突然不說了,遲疑良久後又說,“不怪你,是我太自私了!”
“這件事是我自己拿主意要這樣做的,跟你沒關係!”楊光憂愁地說,“你不要自責了。”
“那晚我若不跟你說那些話,你也就不會這麼做了。”寒梅難過地說,“我現在很後悔,也好恨自己!”
“你應該慶幸你愛的人沒有真正傷害到別人和你!”楊光意味深長地說,“長痛不如短痛啊!”
“馮慧一定也很痛苦!”寒梅沉默許久後淚花花地說。
“更準確地說是恨——”楊光冷笑道,“要不然她怎麼會把我的話當作金字經呢!”
“不論你對馮慧說了什麼話,而就憑你的一面之詞她就向九龍提出分手,這樣的愛情實在很膚淺,失去了也不值得可惜!”寒梅轉悲爲喜道,“九龍還不知道是你說的吧?”
“不知道——”楊光打趣道,“否則我這腦袋定會挨他幾瓶子!”
兩人笑了笑,卻突然又陷入了沉默。
“我想問你個問題,行嗎?”楊光先打破了沉默。
寒梅猶豫許久後點了點頭。
“你說愛情和友情間真正的分界點是什麼呢?”楊光問道。
“這個分界點既不像從十七歲到十八歲那麼準確,也不像從白天到黑夜那麼明顯——”寒梅略微頓了頓說,“它是一副太極圖!”
“那你說——”楊光點了支菸才接着說,“你說我們——”
“爲什麼不說了呢?”寒梅一臉無所謂地問。
兩人又一次陷入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