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犯走了,村民們自然回來了。
村長決議召開全村會議,教大家以後若是再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保命。
地點就在村東頭的曬場。
官差們走了兩個,去城裡回稟縣令,要求增加兵力,順便關押金素素。他們估計許大牛是想從山的另一頭逃跑,所以必須趕緊通知鄰鄉,做好配合逮捕的工作。
可憐了趙里仁,一個人傻傻地坐在曬場邊,聽村長馬後炮地宣講。
一個老婦忽然姍姍來遲,衝到趙里仁跟前,“啪”一聲,扇了他一耳光。
趙里仁昏昏然地擡起頭,感覺不到一點疼,他看見老婦兩個眼圈紅紅的。
老婦掐住他的胳膊哭喊道:“你還我兒來還我兒來!”
村長連忙叫了兩個村婦拉住老人家:“小龍他娘,何必呢!殺害小龍的可不是這個人。”
“是他!是他放走殺人兇手的!”老婦被人拽開,仍不甘地蹬腳:“你該死!你該死!”
趙里仁沉默地站起來,跪在地上,鄭重地給老人家磕頭道歉:“一切都是我趙里仁的錯,如果不是我說偷雞賊可能是金素素的話,您的兒子就不會應徵上山,就不會死……”
“還我兒來……”老婦不一會就哭暈了。
趙里仁仍然跪在地上不起身。
沒有人過來扶他一把,他聽到人們竊竊私語,說當時他把自家娘子交出去當人質了。
“呸!”甚至有人在他周圍吐口水。
嘩啦——
忽然有人朝他潑了一盆水。
“我們巖柳村不歡迎你這種黑心漢!”潑水的人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趙里仁渾身溼透,如落湯雞似的,一動不動跪着。
“趙公子?”
眼前忽然出現一襲茶色衣襬,“趙公子這是怎麼了?”
殷淳熙伸手,將趙里仁拉起來,趙里仁看見殷淳熙臉色緊張,東張西望了一下問道:“尊夫人呢?”
趙里仁冷眼看着他,心想:閣下竟知用“尊夫人”這詞,來反諷趙某,爲何昨日又稱不瞭解本國禮儀?
他別開眼,不看這個僞君子。
嘴上反擊道:“陸公子此次‘率性而行’,見到趙某如此遭遇,是否心情大好?”
“趙公子何出此言。”殷淳熙語氣平平,並不生氣,似乎言外之意:你說對了,本尊的確心情大好。
“哼!”趙里仁轉身,留下一個決然的背影。
“趙公子可是因爲關鍵時候,陸羽沒有挺身而出,怪陸羽失信呢?”殷淳熙緊跟着趙里仁。
趙里仁默不吭聲。
“若是如此,趙公子可就錯怪我了。”殷淳熙說:“我一直躲在許家對屋裡,看見了當時的一切……”
“你看見了什麼?”趙里仁放慢腳步。
“自然是看見了真相。”殷淳熙含糊其辭道。
“呵,你是說,看見我親手把娘子推出去的真相嗎?”趙里仁又加快了腳步。
“非也非也……”殷淳熙忙笑道:“我恰好可以爲趙公子作證,人不是你推出去的,而是自己飛出去的。”
趙里仁驀地收腳,回頭看這殷淳熙狹長的眼睛:“陸公子真看見了?”
他知道當時的情況有蹊蹺,呦呦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像是有股無形的力量講他推出去的。他事後也不敢提,怕別人說他滿口胡言,他也有些懷疑,當時頭腦昏昏的,難不成真的是自己鬼上身,把呦呦推出去的?
他眼中升起希望,看着殷淳熙。
殷淳熙低頭像在思索着什麼:“本人實話實說,趙公子莫要怪罪。”
“你說!”趙里仁叮囑道。
“當時以本人的角度看,尊夫人倒真像被你推出去的。”殷淳熙臉上爲難道,說完忙又添話道:“可是本人知道,趙公子真的很愛你的妻,不肯能做那樣的事,奈何村民們不信你。所以……”
趙里仁睥睨着他:“所以什麼?”
“所以趙公子若有需要,本人可以做僞證,就說看見趙夫人自己飛出去的。”殷淳熙娓娓道來。
“多謝陸公子好意相助,”趙里仁拱手道:“趙某行得正坐得端,不需要你替我撒謊。”
可惡!
趙里仁終於明白了,這個“陸羽”就是來火上澆油的。
“趙公子莫要先拒絕……”端淳熙還想說點什麼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趙里仁打斷他,躬身道:“山水有相逢,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他將那個“無”字說得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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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帥氣地拂袖轉身而去。
還好房東尚願意收他的銀子,趙里仁拿了些錢,讓房東給他安排一張牀,今晚他要在這裡過夜,明天天亮就上山去找呦呦。
房東正在收拾屋子,看着呦呦吃剩下的果皮,惋惜不已:“多好的姑娘啊。”
言外之意可是說紅花插在牛糞上了?趙里仁不禁揣度房東的用意。
他走到房東身邊,交出身上所有的錢說:“請房東幫趙某一個忙,把這些錢交給今天犧牲的那兩位兄弟家。”
房東愣了愣,退了些錢,才把錢收下,答應轉交。
這一夜,趙里仁寢食難安。想到呦呦一個嬌滴滴的娘子,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綁到山上去,叫天天不靈,是怎樣的絕望感啊。
他不敢想太多,問房東要了壺酒,使勁將自己灌醉,卻怎麼也喝不醉,熬到凌晨五更天,酒已經清醒了。
他讓房東拿了一牀薄被,背在身上,至於他爲何帶一牀被子,房東問都沒問。
就這樣,趙里仁帶着最壞的打算,摸黑上山去了。
時間先回溯到昨天傍晚,許大牛將呦呦綁到山上,燒了一堆火,火堆裡丟進去幾個野芭蕉,過一會兒拿出來吃,就當晚飯了。
吃飽了,纔想起身邊還有個人質,拿了根剩下的香蕉,想交給胡呦呦。
定睛一看,周圍哪裡還有人影,只有一堆散開的麻繩。
什麼時候人跑了,他完全不知道,就是剛纔生火的時候,那小婦人好像還在樹邊睡覺。
“不好!”許大牛這才醒悟過來,那小婦人一路跟着他十分聽話,不吵不鬧的,所以他幾乎都忘記她的存在了,爲何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他擔心小夫人跑回村,狗皇帝養的那羣病貓又要上來捉他,於是慌忙滅了火,也沒想去找那小婦人,只道要連夜翻山越嶺逃命去了。
他逃到山頂上,山頂沒有高大的樹木,只有一片密密的芭蕉林,巨大的芭蕉葉子遮住他的頭頂,他拔開蕉葉,望見夜空中月明星稀,離黎明還有很長的時間,足夠他下山了。
他穿梭在綠林之中,偶爾擡頭看看星星,以辨認方向。
扒啊扒地扒開擋路的蕉葉,忽然扒出個人來,嚇了他一跳。
那人一身紅衣,在夜風中飄曳,臉上戴着半張面具,隱藏着真容。
“你是誰!”許大牛驚叫道。
在這漆黑的山頂,明明他纔是那個聞者喪膽的殺人犯,爲何卻不由自組的害怕這個紅衣人了呢?
那個人渾身散發着一股妖冶的氣息,光看衣着,雌雄莫辯。
等那人慢悠悠地說話了,他才曉得是個男的。
“你帶來的那個女子在何處?”面具男問,聲音若有似無,寒冷頭骨。
許大牛甚至以爲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麼?”
“本尊問你,你今天劫持的那個女子身在何處!”面具男眼中迸出一股悚人的煞氣。
月光下,面具上透出的兩隻眼睛,竟是那種慘白色,像個沒有眼珠的人!
許大牛揉揉眼睛,以爲自己盯錯了。
“回答我的話!”面具男強忍着怒意:就讓這個倒黴蛋多活一會兒。
“憑啥告訴你,你是誰?”許大牛不知死活道。
“呼”的一聲,似是風鳴,許大牛尚未見到對方出刀,便看見自己一隻胳膊落到了地上。
鮮血從肩膀上噴涌而出,許大牛痛得在地上翻滾:“大俠饒命!”
“回答我,你把那個女子在何處?”面具男問。
許大牛隻敢老實回答:“她、她自己跑了!”
這便是許大牛在世的最後一句話。
“啊哈哈哈,遊戲纔剛剛開始!”面具男開了殺戒以後,心頭的喜悅像洪水一樣滾滾而來,他念了一段咒語,整座山便被封了起來。
他在這裡建了一個狩獵場,所有參賽者只准進不許出。
只要進來了,便是他的獵物,他眯着眼望着這片黑霧籠罩的山林。
“第一個進來的會是誰呢?”他捏捏拳頭,一副躍躍谷欠試的樣子。
那隻小狐狸麼,就讓她先在迷霧裡跑一陣吧,等她累了,絕望了,本尊再去會會她。呵呵,面具男想到這裡,便勾起了嘴角。整整三百年了,三百年沒有這麼開心了,月老拜託的這件差事真不賴。
殷淳熙迎月而立,張開雙臂,讓月華撒在他身上,他漂浮在搖曳的蕉葉林上,貪婪地吸收着四周的陰氣。
怎樣,怎樣才能讓本尊獲得更多的快樂呢?他一邊曬着月光浴,一邊計劃出一個個地陰謀。
許大牛殘碎的屍/體就在腳下,被蕉葉遮住着。
他忽然想到一個絕佳的主意,既能引某隻鹿出洞,又能看見某人被碾碎心的樣子,有趣有趣。
黝黑的芭蕉山什麼也看見,趙里仁汗流浹背地往山的高處走,一面大聲呼喊:“呦呦!”
“獵物來了。”殷淳熙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