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的田契和房契已經過好戶了,小娘和小郎識字嗎?”李戶長和耆長從縣衙便門出來後,將紅契拿出讓安木和大郎觀看。
安木就着李戶長的手仔細看了看,看到上面如實的將安家的一百六十畝田和一套三進宅院過戶到了大郎的名下,鬆了口氣,指着上面安大郎三個字道:“多謝李戶長,兒識得幾個字。”說着便伸手接紅契。
李戶長一把將紅契摟回,笑道:“既是紅契已經過戶了,咱們這便回村吧!”
安木仰頭看着李戶長,強忍了怒氣說道:“紅契上是大郎的花押,那自然是屬於安家所有,還請戶長將紅契交到兒的手中。”
李戶長將紅契放入自己的荷包中,自言自語的說道:“果真是小孩子啊,若不是有我幫你們辦理,哪裡就能這麼快辦好,不知道感恩便罷,居然還伸手來搶?若不是你家看不好紅契,能會丟嗎?你以爲我願意幫你家保管紅契?若不是安舉人生前將你家託付給我,我能會操這份心?”
“戶長在說什麼?”安木瞪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直視李戶長,“先嚴急病身亡,幾時將我和大郎託付給你照看了?白紙黑字可有契約在手?怎麼我家的紅契我家卻不能保管?若是沒有那天殺的賊人來偷,我家的紅契怎會丟呢?”安木氣急,連自稱都直接改成了我。
這話一出,嚇的李戶長立刻就去捂安木的嘴,斥責道:“什麼賊不賊?明明是你疏於保管,將紅契丟失,怎麼就扯到賊身上去了?小小年紀不學好,慣會胡扯。”
安木一把閃開大聲嚷道:“戶長才是慣會胡說,明明是我家裡夜間遭了賊,賊人將田契和房契偷走,連同娘娘的金銀首飾還有家裡的銅錢一起偷走,怎麼就變成我家疏於保管了?”
“胡說甚?”李戶長惱羞成怒,壓低聲音喝罵,“我說沒賊就是沒賊,你若是再不聽話,我就將你丟在這裡,讓你一路自己走回去。”
安木聽到這話氣的直咬牙,拿眼往耆長的方向看去,看到他躲躲閃閃的不敢和自己視線相接,瞬間便明白了!他們怕挨那三十荊條,所以才謊稱是安木疏於保管將紅契丟失了,這樣沙灣村便從來沒有遭過賊,戶長和耆長便不用受罰。
可是安家損失了這麼多的東西,還有安木不知道的金銀細軟,那些都是大郎對他親生母親的懷念,怎麼就可以這樣隱瞞下來。
“原來……原來那賊就是戶長?要不然你爲什麼這麼怕我說自己家被人偷盜呢?”安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她這話一說,旁邊那些圍觀的人羣立刻對李戶長指指點點起來。
呂氏這時已傻了,看着安木和戶長吵架,呆呆的站着不敢往前湊,聽到安木指責戶長爲賊時激靈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
立刻拍着大腿往地上一坐,嚎啕道:“我可憐的舉人娘子啊,你就這麼去了,留下兩個孩子可咋辦呢?滿村的人偷糧食的,偷首飾的,偷紅契的,家裡的田產房產沒一處能保住……我的舉人娘子,你咋就這麼心狠?你走的時候爲什麼不先掐死這兩個孩子,也省得他們在世上受這些苦啊……被人欺負的活不成啊……啊……啊……我的舉人娘子啊……”
李戶長被她這麼一哭氣個半死,罵道:“李進家的,你胡扯個甚?你家能有什麼值得我惦記的?”
“既是不惦記,戶長爲何不將我家的紅契還給我?”安木直視着李戶長的眼睛,反正已經翻臉了,不如翻的徹底。 wωω _ttk an _C○
“我是怕你保管不周,將來再丟了!”李戶長惡狠狠的瞪着安木,恨不得咬死她!
安木能和他吵,可是他卻不能和安木吵,就是吵贏了又怎麼樣?誰會讚揚一個和六歲孩子吵贏架的人?只怕今天一過,他就要在十里八鄉成爲笑談了。堂堂的李戶長居然站在衙門口和一個六歲的小娘子拉開陣勢吵大架,丟人啊……
“要是沒你領着賊往我家來偷,我家能會丟甚東西?”安木大聲斥責,伸出右手去揉眼睛,大哭了起來。
大郎看到阿姊發了信號,立刻往縣衙大門處跑,撲通一聲跪在了縣衙的大門前。
用盡全身力氣高聲大喊:“庶見素冠兮,棘人欒欒兮,勞心?_?_兮。庶見素衣兮,我心傷悲兮,聊與子同歸兮。庶見素?兮,我心蘊結兮,聊與子如一兮。”
聽到大郎這糯糯的童音喊出這麼悲哀的詩句,守門的門子臉上露出動容之色。耆長見勢不妙,‘哎呀’一聲溜之大吉。
這時,一輛油壁車正緩緩的駛出縣衙便門,聽到大郎的聲音後車簾被人掀開,有人‘咦’了聲。車裡的婦人伸出手,將車窗旁邊的總角幼童拉了回去,斥責了幾句後又將車簾輕輕的放下。
安木跪到大郎身邊大聲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若是夫子尚在,看到他的子弟被人如此欺凌,夫子何忍?天下士人何忍?”說完這句話便回過頭看着李戶長目眥欲裂,李戶長被她眼中的狠凌之色嚇到,蹬蹬後退了兩步
油壁車裡隱隱傳來一聲女子的讚賞聲,只可惜聲音極低沒有人聽到。
“你這丫頭,慣會胡扯……胡扯……”李戶長難以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六歲的丫頭給嚇到了,“沙灣村待你和大郎如何?你怎生顛倒黑白?你父母去世後是何人幫你料喪?是何人一天兩頓的替你熬飯?這些你都忘了嗎?”
安木知道這樣的事情根本無法辯解得清楚,縱是讓世人知道李戶長貪了自家的弔唁禮金又如何,難道別人就白白的來幫安家治喪嗎?世人只會說李戶長不過是貪婪了一些罷了,只要還了禮金就絕不會指責他。
想到這裡,便伏到地上放聲大哭。
守門的幾個門子擡起袖子抹着眼淚,悄悄議論。
油壁車裡的總角幼童依偎在一個美婦身邊,低聲問,“娘娘,他們在哭甚?”
“他們在哭,吏猛於虎!”美婦伸出手將兒子攬在懷中,低聲嘆息。
“那爹爹是縣尉,就不能處置他們嗎?”幼童又問。美婦這次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李戶長真急了,他根本就沒想到一個六歲的丫頭居然這麼難纏,看到坐在地上被吵架嚇呆了忘記哭的呂氏,陰惻惻的說道,“你就眼看着他們姊弟二人在此丟人現眼嗎?還不將他們拉起來,速速送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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