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兒又在棚子裡和那少女說了幾句話,便挑起簾子走出來。安木趁機探頭往棚子裡看,卻只是一眼,就被裡面的髒亂給嚇到了,急忙縮回頭。
“這裡全是流民,不會有醫士過來看病。若是想救你家姊姊的命,就只能找個東西擡她出去。”李屠趁着剛剛挑簾的機會也看到了裡面的情形,嘆了口氣,扭頭看了看四周探頭探腦的流民,皺了皺眉,“必須要趕緊的出去,再晚一會流民們就會圍上來了。”
李進連連點頭,他看到流民正在往這裡聚集。心知這些人一旦聚得多就會有麻煩,自己這邊只有幾個男人,只怕要吃虧。吃虧倒不怕,怕的是自家大姐,若是被這些流民碰上一根手指頭,他都無法容忍。
玲兒聽到這倆家都願意出錢,急忙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將自己的腦袋都磕得紅了起來。
“別磕了,趕緊找個東西把你阿姊擡上去。”李屠咳嗽了一聲,阻止了玲兒再磕下去。
玲兒答應一聲,從棚子裡拿出了一塊看起來比較結實的席子,幾個人便進了極子將那少女擡出來放在上面。看到他們準備走,正在觀望的流民們終於動了,紛紛圍了上來,哀求他們也順便替自己的家人看看病。
幾個流民看到被幾個人護着的安木,相互使了個眼神,這個女娃是他們的主心骨,只要抓到手裡不愁換不到糧食吃。便做出一臉哀傷之色,伸着髒乎乎的手往安木身前湊去。
“滾開!”李進飛起幾腳,將幾個企圖靠近安木的流民踢走。揮舞着手裡的棍子沒頭沒腦的往流民頭上砸去,幾棍子下去就看到鮮血四濺。慘叫聲哀嚎聲響起。
“咱們快走!”李屠看到李進在驅趕流民,立刻大喊。
屠戶們應了聲。將手中的棍子舞出一片殘影,流民們被打的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幾人也不追趕,只將安木夾在正中間,後面兩個人拖着席子,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不停的用棍子驅趕那些乞求他們施捨一口吃的流民。玲兒臉色煞白,跌跌撞撞的跟在他們身後,寸步不敢離開。
走出了巷子口後。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這裡是貧民區,貧民區裡是沒有王法的。有時,僅僅只是因爲你手裡拿着一塊餅,就會失去了性命。兩個孩子,還是女孩子,居然能在這樣殘酷的環境中保住了性命。真是不知道她們是怎麼做到的。
安木看了一眼倔強的跟在他們身後不曾走散的玲兒,暗地裡點下頭。也許她那無賴的性子,就是在這樣的長久的生活中培育出來的。
躺在席子上,雖然背後被地上的泥塊硌得火辣辣的生疼。少女還是忍着疼痛向幾個人道謝,因爲自己可以活下來了。在貧民區裡的生活讓她不寒而慄,她們姊妹能活到今天,全是靠着玲兒在外面乞討。自己慢慢的在長大長開,慢慢的變得漂亮。雖然是面黃飢瘦,可是已經開始有了身段。她以前很乾淨。很討厭身上有異味。可是有一次她清清爽爽的走出了棚子,卻看到了別人惡意的目光。甚至還聽到有人商量着要將她賣到窯子裡。
她害怕了,天天呆在棚子裡不敢出來。故意將身上弄得極臭極髒,就是怕被人看到了本來的面目。那些人看到她們一個醜一個髒,又加上知道了玲兒是一個醜小子,漸漸的不再對她們有興趣。
她以爲自己要死了,可是玲兒領來了人救她……她想活下去!
李進將安木遠遠的和她們隔開,也禁止安木和她們說話。到了一家醫館前,先買了包藥粉撕開撒到了那倆姊妹的身上,又讓其他人身上也撒一點,連安木身上也撒了一層粉。
過了一段確定蟲子們都被殺死之後纔開始讓醫士過來看病。
醫士也不願意接近他們,遠遠的看了兩眼,診斷爲風寒,就胡亂開了兩貼藥,要了一吊錢就讓他們趕緊走。抓了藥後,李屠引着他們到了一處澡堂,好說歹說了半天,澡堂子也不肯讓這一對小姊妹進去洗澡。最後多花了十文錢,澡堂的老闆說看在李屠的面子上勉強同意了。
兩個澡娘一臉嫌棄的將小姊妹弄到裡面,爲此又多付了六文錢。
衣服是不能穿了,幸好浴室旁邊就有一家故衣店,和老闆還了一下價,兩吊錢買了兩身衣裳,裡外都有,雖然是男裝可是總好過一會她們出來光着身子。
半個時辰後,衆人都等的不耐煩了。纔看到澡娘將兩個洗得白白淨淨的漂亮丫頭給推出來。
幾個人一下子傻了。
個子高些的自然是少女,只見她眉若遠山,脣不點而紅,雙腮因爲在生病而顯得殷紅,卻另有一股病態的美色,裹着一張氈毯在瑟瑟發抖。個子低些的是玲兒,小眼睛睜得圓圓,一眼望上去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這對小姊妹,竟然是一對美人胚子。
“現在怎麼辦?”李屠傻了眼,這兩個孩子還能再送回貧民區嗎?如果送回去以後還不知道要被禍害成什麼樣。
“這兩個丫頭,若是送到院子裡去,準能賣上好價錢。”澡娘站在旁邊嗤嗤地笑,自從知道這兩個姊妹是沒有主家的人,她們就動起了心思。若是外面這一羣人不準備收留她們,那麼澡娘們自然會接手。這小姊妹各有一股風情,一個柔弱一個剛烈,定能大賺筆。
“鳥!給老子閉嘴。”李進聽到身邊的安木哼了聲,上前就給了那澡娘一個大耳刮子。
“他孃的,你再敢伸手打老孃試試?”捱打的澡娘立刻嘶吼了起來。
李屠急忙上前,拉住要抽棍子的李進,對那澡娘大聲喝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是我本家親戚,你居然敢當着小娘子的面胡言亂語。信不信一會我就叫兄弟們過來撥了你的舌頭。”
李屠在這街面上多少是有些名頭的,澡娘看到他護着李進。便悻悻地哼了一聲捂着臉不再說話了。
“先跟着咱們走吧!”安木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往這裡看,知道這裡不可久留。便讓李進把這對小姊妹帶走。
一行人又往殺豬巷子走去。
這會知道這對小姊妹是美人胚子,幾個屠戶反倒不好意思了,誰都不肯揹着少女往家走。最後還是玲兒死死攬着姊姊的胳膊,一步一步的跟着衆人往家走。
進了殺豬巷,便看到呂氏扯着大郎和銘哥坐在李屠家旁邊的空地上,旁邊聚了幾個婦人,說說笑笑的低聲議論着。
呂氏眼睛尖,看到了李進一行人回來。急忙拉着倆孩子往這裡迎來。
“喲,這是哪來的美人?”呂氏將安木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發現衣服沒破,身上也沒有濺到泥,鬆了口氣,將目光放到其他地方。看到了這對小姊妹,不由得一愣。
“這個是咱們剛剛追的小賊啊!”安木指着玲兒說道。
“啥?”呂氏睜大了眼睛。真沒想到一轉眼那個又黑又髒的小賊居然變成了個杏核眼櫻桃小嘴的小美女。
“見過大娘子,奴奴姓韓叫巧兒。”韓巧兒被玲兒扶着忍着眩暈感,低着頭向呂氏拜去。
呂氏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尊敬過。頓時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嘴裡無意識的嗬嗬了兩聲,便伸出手扶住韓巧兒,“這閨女。長的俊!”
聽到呂氏誇獎,旁邊幾個婦人立刻點頭附和。幾個跟在她們身邊的半大小子,更是張大了嘴看着韓巧兒發呆。
李屠往一個小子頭上敲了個爆粟。對着李進說道:“兄弟,這是你大侄子李興……瞅啥呢。小子快叫人!”看到兒子還是一臉癡迷相兒地看着韓巧兒,照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
李興這才收了心思。向着李進行了一禮,喊了一聲族叔。李進撓着頭想了想,從呂氏身上扯下錢褡,將裡面裝的小玩意兒送了幾個給李興。
“往家坐去吧!”李屠看到李進給了兒子禮物,臉上笑眯眯的,拱手就把李進往家裡請。
李進連連擺手,“我家還戴着孝,不能去,不能去!”李屠聽到他家戴着孝這才作罷,不提往家裡請的事,叫人在家裡搬了幾個馬紮就說起了話。李進的話裡有意無意的打聽韓玲兒的事情,當聽到她固定每天都來這裡討飯,已經快一年了,才微微頜首。
而李屠聽到他們明日要跟着縣令娘子一起回沙灣,神情越發的惶恐,不僅是李屠,縱是旁邊的幾個屠戶看向李進的目光也充滿了敬意。
“既是咱們同宗,以後還要常來常往。”李進笑呵呵的,對待李屠非常客氣,並不因爲他家是屠戶便瞧不起。
安木見他們起了談話的興頭,興高采烈的拉起了話匣子。再看到韓巧兒有氣無力的依偎在她妹妹肩膀上,一直在強撐。便咳嗽了聲,提醒李進先回客棧。
李進聽到安木的咳嗽,又往韓巧兒那裡望去,看到她果然一副支撐不住的模樣,便向李屠提出告辭。
“你們初來陳州,不大熟悉路,讓興子送你們回去吧。”李屠笑着說道。
李進謙讓了一番,“哥哥,以後有空了去沙灣去玩。”拱拱手,領着一家人和李興往回走。
李屠笑眯眯的站在巷子口,目送他們漸漸遠去,然後揹着手,哼着小曲,往家裡走去。
到了客棧,給韓家姊妹也開了一個客房,李興跑前跑去,非常的殷勤,又自告奮勇去監督博士熬藥,一直忙到天快擦黑才閒了下來。
“大姐,這兩個人你打算怎麼辦?”李進看到李興在外面高高興興的忙碌,低下聲詢問安木。
“嬸嬸前一段不是說要幫我招個女使?這不是現成的?”安木笑道。
呂氏聽了這話,壓低聲音,“不知根知底的,萬一是騙子咋辦?”
“以她們兩個的容貌,若是咱們家不收留她們,只怕真沒有什麼好下場。”安木不是小孩子,自然懂得館閣是什麼意思,宋朝的妓館共分三等,一等爲院;二等爲館和閣;三四等以室、班、樓、店、下處命名。?所以一聽到那個澡娘說將她們賣到院子中,便起了收下做女使的心思。
家裡正好沒有女使侍候,就是去外面招也不知能招來什麼樣子的。看這對姊妹的樣子,想必以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只是不知道爲了什麼原因才流落至此。尤其那個姊姊韓巧兒,看其談吐也是一個讀過書的。若是留在身邊,將來自己也好有個伴。等過幾年,不過是兩副嫁妝就打發出去了。
聽到安木這樣說,李進和呂氏思忖了一會才點頭,“這事,必須得張先生吐口才可以!他畢竟是讀書人,知道的多。”
安木便笑着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