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的女兒晏灩似是對安木非常客氣,和她寒喧了一會後,便要向她引見幾位人。
安木此時的心情頗爲複雜。晏灩這個名字一直在她內心裡迴盪,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真正存活於歷史上,又或者她也許是存活着的,卻因爲夫君在朝中沒有什麼勢力和功績所以才湮滅在歷史書中。如果她是真人,那麼自己面對的就是真實的歷史。可是如果她從沒存活在歷史中,那麼自己來到的又是什麼地方?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直到走到了上首那位少女面前,她才恢復了鎮靜。
“這位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吏部尚書之孫女王瑞柔。”晏灩笑盈盈的向着安木介紹。
一聽這位少女姓王,安木便知道這位定是當時風頭無兩的王欽若相公的孫女,遂低下頭行了一個福禮。
王瑞柔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晏灩,勾起嘴角笑了笑,不冷不熱的說道:“以前就聽說過張學士府來了安妹妹,今日終於見了。果然是生的花容月貌,我見猶憐,也怪不得晏妹妹一見到就拉着手往我這裡領。”
這話明裡暗裡卻是在指責晏灩爲了想要嫁到張學士府,不惜自降身份去巴結安木。晏灩的臉色立刻變了變,手指抓着帕子猛的抖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
安木吃了一驚,擡起頭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王瑞柔的臉色,見到她說完這句話後便吃吃的掩脣輕笑,渾不將晏灩看在眼中。
心中生出了一股怒氣,早就知道王欽若和時任著作佐郎的晏殊不對付。你要落晏家的面子。何必指桑罵槐?我又哪裡招惹你了?上來就指着我說什麼我見猶憐。你今日看不中她。豈不知她的父親將來名垂清史。
遂恭敬恭敬的道:“王小娘子風華絕代,雍容華貴,又有福相。我長這麼大還未見過比王小娘子更美貌的人。就像,就像……”
說到這裡,做出一副剛從鄉下進城的傻丫頭模樣,歪着頭略略思忖了一下,“啊,想起來。就如同在我家鄉里看到的三大士觀音廟裡的觀音娘娘一般,觀音娘娘普渡衆生,手持淨瓶,一臉慈悲之色,竟是和王小娘子有幾分相似呢。”
這話一出,腦子轉得快的人紛紛掩脣偷笑。誰不知道觀音廟裡的觀音像,都是比較豐腴,而且宋朝的觀音廟,以露爲主,上面露。肚皮露,下腿也露。如果放在後世那就是屬於該被警察掃黃的某某份子。安木用觀音像來比喻王瑞柔。可算是用心險惡,言辭惡毒。
王瑞柔長得雖然漂亮,然而她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太胖了。現在和唐時的審美觀念已經不同了,唐時以胖爲美,現在則是以瘦爲美。象王瑞柔這般有三個下巴的人,在宋朝實在是沒有好市場。所以她都十七歲了,還沒有人過去提親。當然了,這也是誇張的說法。還是有許多人去提親的,只是他們並不是爲了她的人品和美貌,而是爲了她祖父的地位。
王瑞柔聽到安木將她比成觀音像,一開始是沾沾自喜。可是聽到旁邊人的嗤笑聲才反應過來,勃然大怒,指着安木說不出話來。安木卻裝做不懂的樣子,迷迷乎乎的看着她,似乎在問她爲什麼生氣。
原本屋子裡的人還以爲安木是在故意激怒王瑞柔,可是看到她的表情之後突然醒悟,這個孩子才十二歲呢,而且又無父無母,一直呆在家鄉守孝,她能懂得什麼?想必是看到王瑞柔長的福態,就心生羨慕吧。
晏灩剛剛被王瑞柔當衆罵,這會安木無意中替她找回了場子,微露笑意:“姊姊這是怎麼了?安小娘子還是個孩子呢,她能懂什麼觀音不觀音的。”說着又催促安木讓她向王瑞柔道歉。
安木怔怔的看着晏灩,彷彿更加迷茫了,聽到讓她賠禮道歉,咬了咬嘴脣,眼眸裡涌起了霧水。
“罷了,罷了。”王瑞柔心知自己不能計較下去,若是再計較下去了,只怕自己就成了欺負孤女的惡人了。沒看到那安木委屈的都快哭了嗎?
這算什麼事?王瑞柔裝做寬懷大度的樣子向着安木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並不計較她的話,然後便扭過頭和旁邊的人說話。旁邊的人是丁謂家的女兒,正苦於沒機會巴結她,連忙受寵若驚的接着她的話聊了下去。
一場風波就這樣無端端的生起,又無端端的熄滅了。衆位少女笑語盈盈的談論着事情,好像誰也沒有把剛纔的事情放在心裡。
只是,謝靈看向安木的目光突然變得別有深思,又似乎帶着那麼一份深究,似在考慮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安木看到了謝靈的目光,只是報以微笑。這麼一個註定被歷史拋棄的家族,從骨子裡已經被印上奸佞的印章,她不想和王家扯上任何的關係。如果走的太過親密,只怕將來張致和也會被扯進來。所以還不如藉着今天,直接得罪了王瑞柔,這樣王家就不再有機會藉着她去接近張致和了。
而這些話,安木沒有辦法和即將成爲王家女的謝靈說。不僅不能說,還得遠離她。
不需要太長時間,王家便萬夫所指,謝家也會倒塌。到那時,苦涯先生連手都不會伸,絕不會有任何人救他們。
一想到這裡,安木便忍不住嘆息。年少時的蜜友,最終敵不過現實。從此之後,謝靈怕是再也不會向她下任何一張貼子了。
正想着這些事,聽得旁邊一個身穿千葉蓮花襦裙的少女低聲說了一句話,“聽說前朝餘孽逃了一個小公子,這都過了幾十年,終於抓到了他的後代,過了幾日便要秘密處斬呢。這事,你們知道嗎?”
前朝小公子?前朝不就是李唐嗎?李唐不是早就滅亡了?不是說李後主李煜是唐朝最後一位存活的人嗎?怎麼還會有餘孽?想到這裡,她突然提起了精神。
八卦,誰不愛?這些東西可是沒有記載在歷史中的啊。
說話的人是大理寺卿家的女兒,齊雅英,她手持繪着紫薇花的團扇放在脣邊,悄悄地和身邊的小圈子交流着小道消息。
晏灩正在吃茶,聽到齊雅英說到這個消息,連忙也在一旁證明,“我倒也是聽家父無意中說過,聽說抓到餘孽之時,直殺得天地變色,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那可真是血流成河啊。”
一說到天地變色,小團體裡的幾個小娘子,立刻做出悚然一驚的模樣,然後聽到血流成河,忍不住做出了嘔吐的動作,甚至還有一個更誇張煞白着臉快要暈倒。
齊雅英笑着看了晏灩了一眼,抿嘴道:“我倒是還知道那前朝餘孽和民間吃菜事魔的金剛禪教有關,說是前朝餘孽是他們教裡的教主。”
金剛禪?安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突然腦中一亮。這個不就是五斗米或者正一道演變而來的邪/教嗎?尊張角爲祖,反對人類一切美好的事務,不吃酒不吃菜不吃肉,不和人交朋友,不結婚,死了以後裸葬,後來一部分人又演變出了明教,出了一個非常厲害的教衆姓朱。
難道金剛禪搞的是反清復明?啊,不對,是反宋復唐……安木不無惡意的猜測。
“是啊,我也是聽家父說過這件事情。說是挑起不知多少民衆信教,你說這些刁民,不好好在田裡勞動,信什麼邪教?這下子白白送了性命,朝廷派去平叛的大軍,殺了不知多少人。”爲了表示自己知道的也是挺多,晏灩緊跟着齊雅英的話往下講。
幾個少女聽得晏灩說起這些事情,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捂着胸口一臉的緊張。晏灩說一句她們便點一下頭,似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不一會,安木便聽得索然無味,幾乎要打個哈欠。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什麼殺呀,死呀的,最多口頭譴責一下,什麼有用的消息也沒有聽到。可是幾個人卻說得津津有味,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不知道多痛快,甚至吸引了旁邊的人來聽。
正在這時,聽到謝靈拍了拍手掌,讓諸人安靜。
“諸位,諸位!現在剛剛過了十月朔,正在初冬,沒有想到我謝園竟然是萬梅齊開。此等祥瑞之舉,我家不敢獨享,特地邀請了諸位一同觀賞。”聽到謝靈的話,衆人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其實萬梅早開,這是屬於自然界的自然現象,比如天氣寒冷或者轉暖都可以造成梅花提前開放。
只是現在真宗皇帝是一個喜歡祥瑞之舉的皇帝,謝園萬梅早開,滿樹嬌豔,豈不正是祥瑞之舉嗎?所以謝靈一說起自家的梅園便是兩眼放光。
“梅園梅開初冬,正是上天感於聖人勤於政事和農桑之務,天降祥瑞以做褒獎。這事,我祖父已報給聖人,想必謝家不日便有封賞。”王瑞柔不失時機的替自己祖父樹立威信。
隨着她的話音初落,暖閣中的諸位少女口中響起此起彼伏的諂媚聲和道賀聲。謝靈聽到封賞二字,變得激動起來。
安木站在人羣外圍,冷冷的看着,如同看一場好戲。
偏偏身邊擠過來了兩個人,齊雅英和晏灩一臉嫌棄之色,走到了安木身邊。
“得意甚?”晏灩噘起了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