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吃驚的看着安木唰唰寫了幾行字,又蓋了小印,嘴張的幾乎合不住了。他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六歲的小娘子能寫出這麼多的字,更沒有想過安木能夠這麼鎮定自若的去安排一個成年人做事。
果然是安舉人的大女啊!李進將頭深深的埋進肩膀裡,做了一個最卑微最恭敬的動作,伸出雙手將安木寫的詩接到了手裡。
“往常,別人都說安舉人是文曲星下凡,我還不信,沒有想到就連安舉人的大女小小年紀就可以寫字。”李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真心的誇讚,就連在他身後的渾家也是一臉的敬佩和吃驚,更別老李頭了。
“若先嚴尚在,豈用兒來操心?李進叔,先嚴故去之前,曾數次在兒和大郎面前說過叔叔是忠厚之人,又頗有俠士之心,今日滿院村民竟無一人替兒和大郎說話,只有李進叔……”安木說完了這句話,將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大郎輕輕攬進懷裡,“大郎,你隨姊姊一起跪下,日後李進叔便如同我們姊弟二人長輩一般,要孝敬他尊重他,你可知?”
大郎擡起頭,看着姊姊嚴肅的面容,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隨着安木一起跪下,以手加額行了一個大禮。
李進急忙避開,“使不得,使不得,我哪裡受得起?”
安木將身子扭轉,面對着李進,“李進叔受得!我安家能不能保住這份家業就全在李進叔身上了。”安木和李進說了幾句話,腦子裡的記憶便清楚了許多,知道這個李進以前經常跟着安舉人出去,倒是真受了自家不少的恩惠。雖是個憨人,可是安舉人就是看中了他的忠厚和老實。
李進聽到安木這樣說,咧開嘴笑笑,又問道:“大姐把方纔那幾句和我再說一遍,我是一句也沒有記得。”
安木啞然失笑,又將剛纔那番話重新說了幾遍,李進跟着一遍遍的念,直到自己牢牢記住爲止。
“李進叔!兒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兒聽那戶長所言,咱們縣裡是縣尉,沒有縣令嗎?”安木小心翼翼的向他打聽着縣裡的事情,她纔好判斷到底該怎麼做。
李進頓了一下,顯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想了半響才說道:“咱們沙灣是歸沈丘管,沈丘沒有縣令,只有一個縣尉老爺,只有淮陽纔有縣令。”
“李進叔,你能不能和兒講講這個縣是怎麼個回事?”安木聽的有些暈,怎麼有的縣有縣令,有的縣卻沒有縣令呢?
“咱們沈丘小唄,所以就沒有縣令,淮陽大那就有縣令啊!咱陳州最大的官就是知州。”李進也懵了。
安木卻是有些聽明白了,她想起宋朝將縣按百姓的戶口分爲好幾級,如果縣裡的人口少,那麼就是下縣,下縣沒有縣令,職位最高的就是縣尉和主簿,又或者直接由其他的官員擔任。
“那李進叔知道府學在哪裡嗎?”弄明白了縣治之後,又問起了府學的事情。
李進撓了撓腦袋,覺得安木的問題都非常刁鑽,需要想好久纔可以想明白,“這府學就是絃歌書院,在陳州,哦,就是淮陽的絃歌大街上。縣學就在縣衙的東邊。”
“那先嚴是在絃歌書院裡讀書的嗎?”安木有些暈了,怎麼還有府學和縣學。想了半天才明白,府學相當於高中,縣學相當於小學。
李進點頭,“安舉人是縣學舉薦到絃歌書院裡讀書的,讀了三年,去年纔有資料參加的解試,我聽安舉人說了一句,好象不在府學裡讀夠三年就沒有資料參加那什麼解試。”
安木鬆了一口氣,“這便好,這便好!李進叔只需去縣學請文學和助教既可,不必去府學了。”
“爲啥不去?安舉人可是在府學讀書的……府學可比縣學的官老爺大……”李進急了。
安木道:“先嚴雖是府學的生員,卻在家中身亡,此事定是要上報知州的,時間這麼短,也不知縣尉有沒有往上報。如果我們去了府學請,萬一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報那可怎麼辦?咱們豈不是平白的惹了縣尉和文學嗎?所以李進叔只去縣學請既可。”
李進‘啊’了一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低頭想了半天才算把思想理順,“既然大姐這樣說了,那我明早就去縣學裡請人。”
“李進叔,這人極是好請,只要您將我教您的幾句話說給文學聽,他自然會出手。”安木非常篤定。原因就是,她說自己的母親是爲了守貞自縊。
宋朝雖然風俗和唐朝接近,大多數人都不重視貞節。可是朝廷也會嘉獎那些貞節烈婦們,只可惜有宋一朝,烈婦們實在是太少了,倒是跳腳和老公鬧離婚或者夫死改嫁的有很多。安舉人的娘子爲了夫君自縊,有宋三百一十九年,這樣的‘烈婦’少之又少。
這是一個絕好的政績,只要不是蠢蛋就肯定會利用安木母親的事情來大做文章吹噓自己的教化之功。有了教化之功,自然就有了升官的機會,官員絕對不會放棄的。
李進聽了這一番解釋,迷迷糊糊的點了下頭,倒是他身邊的渾家聽明白了,暗暗的豎起大拇指稱讚安木想的周到。
安木又和李進在院子裡說了會話,問起了家裡以前的僕婦們,李進聽到之後就面露不屑之色,說那些人捲了家裡的錢財早就跑了。她聽得啼笑皆非,這安家都請的是什麼人啊?主家一死就卷財跑路,有此可見安舉人和娘子絕沒有識人之能。
再談了一會話,就送他們出門,老李頭堅決不走,嗯嗯啊啊的打手勢說夜裡要過來幫兩個孩子看門。安木正發愁這麼大的院子夜裡沒有人守夜可怎麼辦,看到老李頭這樣心裡自然是十分歡喜。
“安家的大姐不簡單!”李進和他渾家出了院子,他渾家呂氏就附在他耳邊低聲稱讚安木。
“那是自然!”李進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安大姐可是安舉人的大女,那是泡在書里長大的,你沒瞧見她剛剛提筆的架式,和安舉人沒啥區別……”
呂氏啐了他一口:“你個渾人,你懂得甚?大姐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六歲的小娘,可怎麼鬥得過戶長喲?”
李進被渾家啐了一口也沒有生氣,呵呵地笑,“頭髮長見識短,說的就是你這種老孃們!大姐鬥不過戶長,可是還有候舉人呢。等到候舉人回來,戶長還能蹦噠的起來?嚇不死他!”
呂氏回望了安家的院子,嘆息一聲,“丈夫,咱們可是和戶長撕破臉了啊……那候舉人會幫大姐大郎,能幫咱們嗎?”
“只要盡了心就行!你忘了當年安舉人是咋提攜咋家的了?要不是他,咱爹這條命早就交待了。你想這些不着道的事情做啥?我可告訴你,錯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了。”李進有些不悅。
呂氏‘嗯’了一聲低下頭不再說話,跟着李進一前一後的往家裡走去,不時偷眼去看在他們身後一步三回頭的老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