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白等了一天。晚上沒有看天氣預報,只覺得這天格外冷,我的身子一直處於哆嗦的狀態。回到旅館,借了個體溫計一量才知道原來是發燒了,還好只是三十八度多一點,不至於去醫院。
我燒了兩大壺水,逼迫自己在睡覺前喝掉,結果喝得直想吐。
看了手機無數遍,幻想着夜弦忽然又找到了充電器,可那僅僅是幻想罷了。
清晨醒來的時候燒退了一些,於是繼續守株待兔。只可惜又等了三天,還是沒有等到夜弦。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一個結果,畢竟人海茫茫,不是那麼容易相遇的。
我所定的五天期限已到,於是我決定去林芝看看,一方面是答應了老人,應該遵守,另一方面則是想看看母子團聚的溫馨場面。曾經有人計算過,若是一年見母親兩面,若是母親還能活三十年,那也不過還有六十次見面的機會。況且許多人也許一年都未必能夠回家一次,比如我。
林芝雖然在西藏,海拔也不低,可是氣候卻完全不同,要比拉薩溫暖溼潤得多。下車之後我先深吸了一口氣,幾日的倦怠頓時感到消退了不少。
我拿出老人寫給我的紙條,上面寫着:冥冥旅館。我不禁覺得好笑,這樣的名字誰會去住啊?
打聽了好多人,都沒聽說過這個旅館,上面的路名也沒人知曉。
無奈,我只好找了家旅行社,幾番詢問之後才知道冥冥旅館並不在市中心,而是在巴鬆措。
再乘車折騰到巴鬆措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有點後悔當日沒有一直把老人送來,她年紀那麼大,不知道是怎麼找到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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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冥冥旅館呈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已經無暇去欣賞它白色的石壁和刷了紅漆的屋頂。它的古樸與斑駁是實實在在的,並不像京城那些返修過無數次的古蹟那樣洗脫了歲月的痕跡。
我用力叩門:“請問有人在嗎?”
屋裡走出一個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男人:“你好,要住店嗎?幾位?”
“就我一個。”我暫時不想說在飛機上偶遇他的母親的事情,顯得我是來佔便宜似的。
“嗯……”那人略微思索了幾秒,“房間已經沒有了,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跟房客商量一下,拼個房間。”
“好啊,那麻煩你了。”
那人閃身,道:“先進來坐吧,我去問問,一會兒給你個回話。”
一進門的房間並不敞亮,只有兩個木沙發可以供來客休息。
我實在是累了,懶得再去找別家旅館。若是有住客答應合住便罷,倘若沒有,我就搬出他的母親大人,跟老人家擠一間。
我正想着呢,那男人已經出來了:“有客人答應了,我給你辦入住吧。”
“好。”我掏出身份證給他。
那人一邊記錄一邊跟我說:“有一點不太方便,鑰匙只有一把,所以你們出門的時候要商量好了誰拿。”
“嗯。”我應道。
“那位住客還有一個要求,就是希望你可以安靜一點。”
“我本來就不是喜歡搭訕的人。”
“那最好了。”他笑了笑,把身份證還給我,“二樓,上樓梯之後走到頭,左手那一間。”
“請問你貴姓?”
“哦,忘了介紹,我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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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他所說的,找到了我的房間。說實話,我覺得這家旅館的服務非常有待提高。
我在房間門口站定,門上的209搖搖晃晃的,並且鏽跡斑斑。
我輕輕敲了敲門。
門開了,我一愣,門裡的人也一愣。
“你怎麼在這兒?”我跟夜弦異口同聲地說。
夜弦探頭看了看我身後,問道:“你就是那個要跟我拼房間的人?”
我笑了,除了笑我不知道還能怎麼樣。
“我不信有那麼巧,說吧,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我可沒寫旅行計劃。”
“先進去再說吧。”我看這裡隔音效果不好,實在不想讓所有人都聽到我跟夜弦的對話。
可夜弦卻說:“不行,你不給我個答案我就不讓你進來。”
“事情就是這麼巧,你讓我怎麼解釋?”我哭笑不得。我設想過很多種跟夜弦相見時的場景,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
夜弦疑惑地看着我,思索了一會兒,這才閃出條道兒:“暫且相信你,進來吧。”
進門後,我的第一件事當然是看看誰跟夜弦同來的,然而令我失望卻又有點欣喜的是,屋裡沒有別人。
“你的……旅伴呢?”我猶豫着問道。
“那張票沒給別人,我退了。”夜弦簡單地說,不做任何解釋。
有些問題本不必解釋,就好像我沒有必要向她說明我爲什麼沒有去玻利維亞而是來到了西藏一樣,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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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行李放下之後,在牀上坐下。
我看見寫字檯上放着幾個本子,其中一個是攤開的,看樣子剛纔夜弦正在寫文。
“寫了多少?”我問她。
“這幾本都是寫完了的。”
“那麼快?!”
“是啊,這幾天每天都坐在湖邊寫。”
我這才知道原來林芝是夜弦的第一站,難怪我在布達拉宮一直等不到她了。
“林芝有那麼多景點,玩了五六天都沒玩完?”
“不捨得走。”夜弦說着以極小的動作把菸灰缸塞進了抽屜裡,並且是用身子遮擋的,可惜我還是看見了。
我沒辦法指責她什麼,只好裝作沒看見。
“不捨得走……”我把夜弦的話重複了一遍,“會不會就永遠留下了?”
“有這個可能。”夜弦回答道。
“也就是說,如果我沒碰巧遇見你就有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你了?”
夜弦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我苦笑了一聲:“我真不明白,林芝有什麼魅力,一個個都是來了就不想走了。”
“一個個?還有誰?”
“店主。”我答道,隨後我把飛機上遇到老人的事給夜弦講了一遍。
夜弦嘆道:“這位店主比我有膽量,我只是想想,未必敢做,他卻真的做到了。一定要去拜訪他,看看是何方神聖。”
“好啊,晚上一起去?我答應了老太太會來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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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懶得出去吃飯,就吃了些夜弦買的小吃。
估摸着店主一家應該也吃過飯了,我和夜弦走下樓來。
店主看見我們,忙問道:“有什麼問題嗎?大家出門在外,就互相行個方便吧。”
夜弦笑了起來:“我怎麼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咱倆真的在現代嗎?”夜弦轉過頭來問我。
我知道他誤以爲我和夜弦有矛盾不想住在一起,於是來找他解決的。“林老闆,別緊張,我們只是找你聊聊的,順便看望一下老人家。”
“老人家?”
“你的母親。”我把老人寫給我的那張紙條遞給了他。
店主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我媽跟我說了。她在後院呢,走,我帶你們過去。”
“那誰來看門?”
“呵呵……”林老闆笑了笑,然後大聲喊道:“欣欣!來幫我看一下。”
不一會兒,走過來了一個女人,跟他差不多年紀,很溫柔的樣子。她衝我們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便站在了林老闆原先的位置。
林老闆對她說道:“這是我媽的朋友,沒想到吧?她還交這麼小的朋友?”
那女人就只是笑,依舊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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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後院,我又看見了老人。此時她正坐在一把藤椅上,悠然自得地閉目養神。
“媽。”林老闆叫道,“你看誰來了?”
老人睜開眼睛:“你還真來了?”
林老闆給我們也搬了幾把藤椅。
我點了點頭:“嗯,我說話從來都算數。”
我見老人看着夜弦,於是連忙介紹道:“這是我朋友,就在這兒遇到的,真是太巧了,我都不太敢相信。”
這時,林老闆說了一句:“冥冥中自有安排。”
“所以你的旅館才起這個名字嗎?”我問。
“算是吧,我比較信這個,我跟欣欣就是在這裡遇到的。”說完林老闆又補充了一句,“就是我老婆,你們剛纔見到了的。”
“現在我也不得不信了。”我說道。
夜弦看着我,表情很複雜。我覺得夜弦應該也信了吧?從我們聚會上的重逢到這次林芝的偶遇,難道不是註定的嗎?我們之間還有什麼阻力能敵得過上天的安排呢?
夜弦見我回看着她,於是轉過臉去,非要林老闆講一講當初遇到欣欣的故事。提起欣欣,林老闆就樂呵呵的,繪聲繪色地說起了往事。原來欣欣是個啞巴,曾經代表西藏殘疾人到北京參加過某個活動,那時的林老闆還是個大學生,作爲志願者也參加了。林老闆對欣欣可以說是一見鍾情,欣欣對於林老闆的印象也很好。因此,當林老闆在林芝再次遇到欣欣的時候就決定不再離開了。
聽完之後,夜弦連連感嘆:“是個好故事……真的是個好故事……”
“你可以把這個故事寫成小說啊。”我說道。
夜弦搖頭:“如果是我編的故事寫寫也就罷了,我不希望一個真實的故事被人稱作是YY文。我倒是無所謂,可是我覺得這會是對純真愛情的褻瀆。”
“原來是個作家?”林老闆問道。
夜弦謙遜地笑道:“作家稱不上,喜歡寫點東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