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把我吵醒,我下意識地往窗外看了看,車還堵着呢,沒出市區。
“喂?”
“我們一會兒到你那兒,大概十分鐘以後下樓吧。”沙慧玲說道。
“我都快到機場了。”我故意這麼說。
“不是吧?走這麼早幹嘛?”
“閒着沒事就提前出來了,以前養成的習慣,飛機起飛前三個小時到機場。”
“那好吧,一會兒見。”
“嗯,到了再聯繫。”我掛掉電話,繼續睡了起來。
到首都機場的時候,我四處張望,仍然沒有看見夜弦的身影。這很正常,我們本就在不同的航站樓登機,若是見到反而奇怪了。
仔細想來,這還是我跟夜弦“同居”之後第一次分開。每日朝夕相處已經成爲了一種習慣,只是不知道幾日後身在西藏雪山中的夜弦會不會偶爾想起我?會不會因爲我沒有去而感到一絲絲的遺憾?
不一會兒,沙慧玲也到了,跑到我面前,抱着我的脖子喊道:“就要見到天空之鏡了,我好興奮啊!”
我有點不適應她這種親暱的動作,卻也不可能把她推開,只覺得身子僵硬,不知如何纔好。
“你來得好快。”
“嗯,我催他快點開車,結果闖了好幾個紅燈呢,他這個月的工資恐怕要罰沒了。”沙慧玲竊笑,原來她也有這一面。
“爲你這麼個大美女挨罰他也心甘情願吧?”
“什麼大美女啊……”
“過分謙虛就虛僞了啊。”
“不過是張皮,有什麼用?我寧願長醜一點。”沙慧玲的神色忽然有點黯然。
“爲什麼?”我很是不解,不知道多少女生夢想擁有沙慧玲這樣的容貌和身材,希望自己丑的人實在少見。
沙慧玲的嘴角擠出一點笑容,看起來更像是苦笑:“因爲當一個人說喜歡我或者說愛我的時候,我無法判斷他喜歡的是這張皮還是我這個人。”
“所以你才保持單身到現在?”
“可以這麼說吧,當然,這不可能是唯一的原因。”沙慧玲拉住我的手腕,說道,“我們進去吧?到裡面坐着。”
“就在這吧,反正還沒到check-in的時間。”我說着眼睛不由得往外面瞟了瞟。
“怎麼了?還有來送行的?”
“沒有。”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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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無望在臨行前再看見夜弦一次了,於是我對沙慧玲說:“進去也行。”
“嗯。”沙慧玲跟我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夜弦這幾天做什麼?好不容易閒下來了,應該也會出去玩吧?”
“她去西藏。”我很簡單地回答說。
“西藏也是好地方,我也很想去呢,不如我們下次就選西藏了?”
“到時候再說吧。”我感覺到沙慧玲一直在看着我的眼睛,可是我沒有去回視她。
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沙慧玲忽然對我說:“其實……很多人都不像我們看到的一樣。”
我不知道她爲什麼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只好應和道:“是啊,誰沒有面具呢?”
“你有嗎?”
“有,只不過我的面具透明,很容易被看穿罷了。”究竟是不是容易被看穿我不知道,但起碼我認爲我時常被沙慧玲和夜弦看穿,有時我會想她們兩個彼此間是怎樣的?誰能看穿誰?還是誰都看不穿誰?
沙慧玲微笑着搖了搖頭:“所謂的容易被看穿,你只是想被某個人看穿而已。”
“哈哈!你這個說法太唯心了吧?”
“我本來就是唯心主義者,你不知道嗎?”沙慧玲總是用認真的表情說玩笑話。
“難怪你不走政途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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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沙慧玲聊着,可是卻不時地看錶,想象着夜弦到了什麼地方。Check-in了嗎?登機了嗎?起飛了嗎?
忽然,大屏幕上顯示我們的航班開始check-in了,於是我跟沙慧玲站起身來,向前方的隊伍走去。
隊伍一點點變短,我越來越不想離開。
終於排到了我和沙慧玲。
沙慧玲轉臉問我:“你的機票和護照呢?”
“在呢。”我從包裡掏出。
“給我吧,我們一起。”
沙慧玲說着伸手來拿我的機票,可我的手不自覺地攥得很緊,她沒能抽出。
“怎麼了?一個一個來也行。”
我忽然下定決心,對沙慧玲說道:“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去了。真的很抱歉,等你回來我再解釋。”
說完我轉身就想跑,可是沙慧玲卻拉住了我:“等等,我就說一句話。是朋友就不要說對不起。去吧。”
我很感激沙慧玲的通情達理,然而此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切一切都只能等回來再說。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夜弦。她不給我機票,不讓我跟她去沒關係,我在西藏和她“偶遇”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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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跑到售票處,不出所料,夜弦的那班飛機已經起飛了,我只能買兩小時後的票。在等待的時間裡,我想象着會在哪裡遇到夜弦。我並不知道她的行程,可是布達拉宮她一定會去的。
難道我要在布達拉宮前面死守嗎?雖然這個辦法有點笨,可是若能等到夜弦也值了。
跟我一同上飛機的多半是旅客,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組團的都有,像我這樣揹着旅行包卻獨自一人的着實少見。其實我挺喜歡一個人揹包旅行的,走到哪玩到哪,喜歡的地方就多呆兩天。曾經告訴過沙慧玲,她卻說我喜歡一個人旅行是因爲沒有過結伴旅行的經歷。真的是這樣嗎?那麼我跟夜弦有沒有一起旅行過?
“你是去西藏玩的嗎?”身邊的老太太忽然開口。
我環視四周,確定她是在問我,這纔回答:“是啊。”
“一個人?”
“嗯……你呢?也是一個人?”
老人點頭。
我覺得對於一個老人來說有點不可思議。子女呢?老伴兒呢?我不知道怎麼問纔好,害怕不經意間會勾起她悲傷的往事。
老人彷彿看穿了我的疑慮,笑道:“我兒子在林芝,十年前他跟你一樣,也是一個人揹着包去西藏旅遊,然後就留在林芝不願意離開了。”
“是這樣……”
“我這次是去看孫子的,聽說上小學了。”
“這些年您都沒見過孫子?”
“當然見過,可是一年只見那麼一兩次怎麼夠呢?”老人慈祥地笑着,彷彿在憧憬見面的情景。過了一會兒,老人繼續說道:“前些年身體不太好,最近忽然有起色了,我這才決定去找兒子,以後就一直在他那裡住下了。”
“是啊,也該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了。”我忽然有些想念母親,不知道她現在可好,是否還爲我的離開而傷心……
老人在本上寫了幾行字,然後撕下那頁紙,遞給我,說道:“如果有時間可以去我兒子那裡玩,這是他的地址。他是開旅館的,給你個免費住的地方沒有問題。”
“嗯,有機會一定會去的。”我把那張紙裝了起來,如果找不到夜弦,去林芝玩玩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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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老人跟我說了許多話,我沒有感到絲毫厭煩。我早就沒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了,有這麼一個老人親切地跟我說話別有一番滋味。
下飛機後,我把老人送上了去林芝的汽車。從拉薩到林芝還有很遠的路,一個老人千里迢迢去尋子真是不易。
我沒有去找旅館,而是直接到了布達拉宮。遊客們進進出出,我卻找了處比較高的臺階,站在上面四處張望。夜弦的衣服我都見過,若是她出現在人羣中,我一定能一眼認出,哪怕只是芝麻大小。
只可惜我一直呆到傍晚都沒有看見夜弦。難道布達拉宮不是她的第一站嗎?她會去哪裡?
遊客紛紛離去,我也只好趕緊去找飯店旅館。肚子餓得咕咕叫,一整天我都沒吃一點東西,只是喝了兩瓶水。
一進旅館房間,我猛地打了個噴嚏,這才意識到我衣服穿少了。白天陽光強烈還不覺得很冷,晚上便有些着涼了。
我忽然想起,上飛機前手機關機了到現在都還沒有開,於是連忙打開,竟收到一條夜弦的短信:平安到達,發現忘記帶充電器了,只好回北京再聯繫了。手機馬上沒電,我關機了。
我無比懊悔,我怎麼就沒有早點開機呢?這樣一來在收到夜弦短信的時候可以趁她手機還有最後一點電給她打個電話。我幹嘛那麼愛面子?就說我追她來了不行嗎?還偏偏要製造什麼偶遇!這下好了,只能偶遇了!
我氣得把手機摔到一邊,把被子蒙在頭上便睡了起來。睡覺好,睡覺的時候可以不用想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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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醒來的時候,我感到頭有點暈,想必是感冒了,不過就算感冒了也要繼續去布達拉宮守着。我感覺自己的頭有半個身子那麼重,走起路來腳步也踩不實地似的。好在我人還是清醒的,找到昨天那個有利地勢完全不成問題。
今天我學精了,提前買了吃的,做好再蹲點一天的準備。
我給自己定了個期限,若是五天內我沒有等到夜弦,就不再等了,一個人旅遊去。我害怕自己在這裡時間久了,會風乾變成雕塑。
一個藏族小孩用並不標準的普通話問我:“姐姐,你是便衣警察嗎?”
無奈,我只好把食指放在脣邊“噓”了一聲。
孩子會心一笑,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