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 我早早躺下卻遲遲不能入睡。我一直閉着眼睛躺着,直到聽見夜弦已經睡熟。我睜開眼睛,側過身去, 盯着夜弦看。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麼, 難不成我想從她的臉上看出答案嗎?
屋裡很靜, 牀頭小鬧鐘的針滴滴答答走着, 我的心跳聲也聽得很清晰, 似乎除此之外根本無法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忽然夜弦醒了:“你幹嘛睜着眼睛睡覺?嚇死人了……”
“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閉着眼睛睡啊,看着我就能睡着了?”
“我是在想,你應該把頭髮留長。”
“爲什麼?”
“因爲我覺得你扎馬尾辮會很好看。”
“馬尾辮?那不是太學生氣了?”
“不會啊, 誰規定只有學生才能梳馬尾辮了?”
夜弦想了想,說:“那也成, 我留一下試試吧, 不過我不敢保證, 如果留着留着煩了我就剪掉。”
“好啊。”
夜弦倒頭又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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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復活節劉妍又回北京了,上次回來是結婚, 而這次是待產。她說在國外壓力太大,打算把孩子生在北京,然後讓她父母幫忙養着。她老公沒有跟她一起回來,她告訴我說平日挺無聊的,讓我閒了就過去找她玩, 利用上班時間也沒關係, 一樣讓她老爸給我開工資。
劉妍是這麼說的, 我當然不能這麼做, 因此她打電話的時候我說週末去看她。
夜弦一直在旁邊看着我打電話, 一見我掛掉就問:“誰啊?”
我逗她說:“舊情人,不過現在已經嫁做他人婦。”
“切!”
“怎麼?不信啊?”隨即我笑着解釋道, “她是你口中那個大BOSS的女兒,我大學同學,還是同宿舍的。”
“是嗎?我記得你說起過她,她不是在美國嗎?回來了?”
“嗯,快當媽媽了,還是回家方便。”
“哦……”夜弦想了想,說,“我挺想見見她的。”
“爲什麼?”
“因爲是你的舊情人嘛,我總得去對比一下,看我是不是比得過她。”
我總覺得夜弦的目的不是那麼簡單,這讓我不由得聯想到了陳董事的事,難道夜弦想趁機跟劉叔叔熟悉起來嗎?如果她真的是這個目的,那麼跟我有什麼不可以說的?
“想去就一起去吧。”我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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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上午,我如約帶着夜弦一起到了劉妍家。
劉妍挺着大肚子跑來開門,看見我做出擁抱的姿勢,可是似乎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肚子不方便擁抱,於是又收了回去。
“哎,我感覺一年一年不見你,你還是那個樣子啊!”劉妍說着探頭看了看夜弦,問道,“誒?她是?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她……”
夜弦點頭道:“校友嘛,見過很正常。”
“是嗎?哪個系的?快進來坐。”
夜弦跟着我一起走了進去。
此時劉叔叔正在看電視,見我來了倒是沒什麼,只是見到夜弦的時候微微驚愕了一下:“原來你們認識啊,難怪……”說完劉叔叔笑了起來。
難怪當時我選擇了夜弦當沙慧玲的接班人嘛,我知道劉叔叔是這個意思。這事既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唯有一笑。
夜弦對劉叔叔說道:“聽雨塵說劉妍是她的好朋友,我也是雨塵的好朋友,所以想過來認識一下。見到校友就是親切,剛纔劉妍也說覺得我眼熟呢。”
我想劉妍所說的眼熟應該不是隻在校園裡偶爾瞥見一眼那麼簡單,很可能是見到我和夜弦一起出現過纔會印象深刻的。
劉妍忙說:“是啊是啊,看來我們比較有緣,現在我連大學班裡一些不怎麼說話的人都記不得了呢。爸,你繼續看電視,我們到裡屋聊天。”
估計劉妍這一年憋得夠嗆,抓住我和夜弦拼命說了起來,讓我們幾乎沒有插嘴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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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劉妍家出來,夜弦對我說:“有這麼好的資源你怎麼不好好利用呢?”
“嗯?”我一時沒明白夜弦在說什麼。
“你在公司完全可以有更好的發展。”
“其實……現在的狀況我已經很滿足了。工作清閒,薪水相對於同齡人來說也算豐厚了。”
“但我覺得人還是不要把自己的結局定得太死比較好,不然一眼看到家了還有什麼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活到老奮鬥到老?”
夜弦點頭。
“豈不是很累?”
“不會的,有我幫你嘛。”
夜弦的話讓我心裡一悸,沙慧玲的分析不自覺又涌進我的腦海。夜弦的確是在幫我往上爬,並且她的第一步也成功了。我不會去阻攔她這麼做,畢竟她也是爲了我的前途考慮。
或許我們往往只能臣服於現實,而使得夢想最終還是夢想。我始終記得夜弦的那個許諾,她說有一天會帶我去她童年生活的那片淨土,那也是她夢想有一天迴歸的地方。可是照這麼下去,總會有更高的職位、更廣闊的發展在我們面前,永無休止,又怎麼還會有實現最初夢想的一天?
“你怎麼不說話了?”夜弦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你想奮鬥我們就一直奮鬥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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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劉妍的女兒已經滿月,我和夜弦往她家跑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有時候我在公司忙,夜弦則一個人去看劉妍。我甚至覺得夜弦跟劉妍的感情彷彿驟然超越了我們四年同窗之情,她們時常連續四五個小時聊些我不認識的人的八卦,我只好抱着那個愛哭的小丫頭滿房子亂轉。
這天,終於累得受不了了,我轉頭瞥視聊得正歡的二位:“請問有誰記得這孩子的媽是哪位?”
劉妍做出若有所思狀,過了一會兒,說道:“不太記得了,我也覺得奇怪,你怎麼會抱着個孩子呢?”
“沒人知道,那我送她去孤兒院了。”說完我便抱着孩子出了門。
那兩個只顧在身後繼續哈哈大笑,彷彿是認定了我是開玩笑的,片刻之後便會轉身回來。我當然不可能真把孩子送進孤兒院,不過我卻可以不馬上回去。
我走到小區迴廊,裡面有幾個老人正坐着乘涼,我走過去也找了處角落坐了下來。我非常不明白爲什麼劉妍的女兒總是哭,就好像這個世界都欠她似的,左哄右哄都是白搭。
過了一會兒,一位老人猶豫着問我:“這個孩子不是你的吧?”
“啊?爲什麼這麼說?”
老人笑了:“當媽的哪有任由孩子哭的?”
“她媽還真是任由她哭,連我都不如呢。況且,我剛纔不是嘗試了幾種方法嗎?怎麼都不管用。哎,哭得我頭漲成兩個大。”
“給我抱一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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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老人不像個人販子的樣,況且就算是人販子我也跑得過她,於是我把孩子交給了她。
就在這時,夜弦打來了電話:“你去哪了?怎麼還沒回來?”
“終於想起我了?”
“快點說你在哪,劉妍可急了啊!”
好不容易引起了她們的注意,我當然不能那麼快告訴她們。我懶洋洋地說:“我啊,快到孤兒院了。”
“別開玩笑了!我們已經出門了……”
從電話裡,我聽見了急匆匆的腳步聲。回頭瞥了一眼小寶貝,竟然安靜了下來,不哭了。我覺得無比驚奇,手不自覺地掛掉了電話。
“她怎麼不哭了?”
“是你抱得不舒服吧?”老人說。
“那應該怎麼抱?”
老人把孩子略微擡高,好讓我看清她的手如何放置。
我左看右看也沒看出跟我抱的有什麼區別:“差不多嘛……”
老人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孩子遞給我,同時扳了一下我的手。
“別看就差一點,小孩的感覺完全不同了。”老人解釋道。
我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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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聲又響起,又是夜弦。
“快說你在哪!劉妍都快哭了!”
“在迴廊呢。”我話音未落夜弦就掛斷了電話。
隨即,我看見兩人以跑百米的速度飛奔而來。劉妍到底是孩子的母親,看樣子是真急了。
劉妍和夜弦一起狠狠地瞪我一眼,說道:“我們回去吧,她餓了。”
“剛纔大媽教我怎麼抱孩子來着,你看她現在就不哭了吧?劉妍,你也好好跟人家學學,還是老人家有經驗。”
“你會了不就行了?以後她一哭你就抱她。”
方纔真的嚇到了劉妍是我沒想到的,有點愧疚,所以打算遷就她一下。我轉臉對着老人感嘆了一句:“保姆難當啊……”然後便跟着她們一起回劉妍家。
路上,劉妍問夜弦:“穆雨辰是不是總欺負你?我讓我爸給你升職,當了她的上司看她還敢不敢!”
我是真的冤枉了,我對夜弦一向小心翼翼的,生怕觸及她的傷心處,哪兒還敢欺負她啊?
只聽夜弦回答道:“好啊好啊!我也一直盼着這一天呢!哈哈……不過說實話,如果真有升職的機會我還是希望劉總能提拔一下雨塵,在這個行業裡怎麼說我也算是她的徒弟嘛,她升職了我也好過一些。等有一天我把她的本事都偷學來了,再篡位也不遲。”
“行,我跟我爸說說。”劉妍很爽快地答應了。
夜弦忙說:“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其實我倆現在就挺滿足的。”
劉妍擺了擺手,說:“這有什麼?本來我爸讓我學這個專業是爲了我將來當他接班人的。不過你看我這情況也知道我不會回北京工作了,我爸也沒幾年幹頭了,總不能讓他一把年紀的時候還照顧公司吧?與其將來流入那些居心叵測的董事之手,還不如給你們兩個信得過的人管理呢。”
夜弦離下一個目標又近了一步嗎?我在心裡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