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躺一會兒。”夜弦忽然開口,原來她並沒有睡着。
“好。”我沒有問她原因,有時候我們只是需要一個人陪着而已。
我在夜弦的身邊躺下,然後她便不再說話了。屋裡很安靜,安靜得幾乎讓我以爲自己的耳朵聾了。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見夜弦均勻的呼吸聲,這回想必是真的睡着了。我悄悄起身,去收拾那一片狼藉。
廚房裡還剩下了幾朵菊花,我不禁一笑,不知道這是否會成爲我明日的晚餐。
夜已經很深了,我卻全無睡意,於是給自己煮了一包牛奶,一邊喝一邊看着窗外,儘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麼。北京的夜晚沒有星星,只有到比較偏遠的密雲懷柔的山裡纔可以看見。還記得大學的時候我曾經參加學校的活動,跑去雲蒙山野營……想到這裡我的大腦又空白了,想不起是跟誰一起去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雲蒙山夜晚的星星很明亮,可以清楚地看到銀河。那時的我躺在帳篷裡,很冷,身子都凍僵了卻還是貪戀這夜色,捨不得把帳篷拉上。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焦點投進了無盡的夜空……
忽然,手機響了一聲,是快沒電的聲音。我拿出來一看,有一條未讀短信,是沙慧玲的。吃飯的時候太吵了,所以沒有聽見。只見上面寫着:沒事就一起出來喝一杯吧。
我給她回了一條:不好意思,現在纔看見。
很快,沙慧玲就回復了:真是一個拒絕人的好方法,我學會了一招,呵呵。
真話就那麼不可信?我啞然失笑。
本來我也沒打算跟沙慧玲深交,做個工作上的好搭檔就夠了,所以對於她的誤解我一點都不在乎,也沒再跟她解釋,況且這樣的事都是越描越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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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暖了我的胃,可還是沒有給我帶來睡意,我索性打開電腦,繼續寫我那坑了大半年的文。先前所寫的內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於是回頭看看,這才發現原來我寫的故事還沒我自己的經歷戲劇化。
經過了半年,一切都該回到正軌了,包括我的文。
不更新則已,一旦更起來就是好幾章。我本來就不困,結果越寫越有精神。
夜弦真的是喝得太多了,好像胃燒得難受,夜裡幾次醒來要水喝。我給她把水喂下去之後,她倒頭就又睡着了。我猜她甚至不知道這水是怎麼到面前的,或許在夢裡把自己當成了一名召喚師了呢。
不知不覺天已經矇矇亮,我恰好寫到了結局。本來設定是悲劇結局的,不過忽然改變了主意。既然生活中有那麼多的不如意,爲什麼在虛幻的世界裡還要那麼吝嗇給人美好的結局?
距離上班還有段時間,我忽然又想起了廚房裡那幾朵菊花。爲了今天的晚飯,我決定還是由我來把這幾朵菊花處理了。
我從冰箱拿出一大條鮁魚,去骨剁成魚肉餡,又把菊花也剁碎了摻進去。打了幾個雞蛋,每次滴一小攤到鍋裡,雞蛋受熱一鼓泡就放一小團餡在一側,再把另一側輕輕一翻便做好了一個雞蛋皮的鮁魚菊花餃子。說實話,以前還從來沒用菊花做過餡,對於味道沒什麼把握,不過我想怎麼都會比菊花米線的味道正常。
我自己吃了幾個,把另外一小盤放在餐桌上,下面壓了張紙條:早飯還是要吃的,嚐嚐我家鄉菊花的做法。爲了對夜弦的菊花有所交代,我只好把它算做是我家鄉的特色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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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公司大門的時候恰好看見沙慧玲,她熱情地走過來跟我打招呼。
“來得挺早。”
“你也一樣。”我說道,“昨晚出去玩了嗎?”
“去了。”
“哦。”我朝她點了點頭,走進電梯。
日子就在這電梯上上下下之間流逝了,轉眼已經過了兩個多月,沙慧玲沒有再約我出去,所以除了偶爾見見唯和蓉兒之外,我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跟夜弦一樣宅在家裡。我負責的第一個項目已經接近尾聲,說實話,就這麼一個簡單項目要是換做在上學的時候當成期末學科論文,我一定不用一週就可以寫好,現在則是能拖就拖,讓客戶認爲越難做越好,不然他們會覺得這錢給得不值。
夜弦的工作很辛苦,有時中午我跟同事一起出去改善一下,會看見夜弦站在街上發傳單。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是低下頭故意隔一段距離繞過去,我不希望她看見我會尷尬。除了發傳單之外,夜弦還時常帶人東奔西跑看房子。
別看夜弦忙成這樣,其實她這兩個月只賣出去一套樓,還是在最後關頭售樓經理出現說動的那個客戶,於是這個業績自然而然也算在了經理頭上。看見夜弦這麼辛苦,我都想當她的客戶,替她完成一點業績。只可惜我現在薪水雖然算是比較高,但對於在北京買一套夜弦公司開發的房子還是遠遠不夠的,因此也就只能偶爾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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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中午,我來到公司頂樓,把那個項目的最後完稿交給劉叔叔過目。他看完以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雖然我沒有去驗證,不過我看過程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那就好。”
“嗯,快去吃飯吧。”
我剛要出門,劉叔叔又叫住了我:“明天一早開會,記得來,是比較大型的會。”
“是嗎?”我進公司以來還沒有開過什麼大型會議,最多是跟我工作相關的幾個人一起討論一下而已,通常來說只是跟沙慧玲一個人接觸。
劉叔叔微笑着點頭:“明天開會也算是好事了,我提前給你透露一點內容。”
公司裡能有什麼好事?無非是升職提薪。
果然,劉叔叔繼續說道:“你也幹了兩個多月了,我知道對於你進公司,員工背後有些議論。所以我打算把你做的東西拿出去給他們看看,也好讓人信服。你剛進公司跟別人一樣都是籤的試用合同,借這個機會給你轉正。你也知道轉正以後的工資比以前多了可不止兩倍。”
“真的?”說實話,進公司以後我還真沒打聽過其他人薪水的多少,以前我也總覺得錢不用太多,夠生活就好,可現在聽說要提薪了心裡很是喜悅。加上我之前的一點積蓄,我相信再過幾個月就能存夠購買夜弦公司最便宜戶型的首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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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的意料,今天夜弦竟然比我先回家了。
我打開門,考慮着該如何跟夜弦說買房子的事。如果說我想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她會不會覺得我是不想跟她合租了?說我想給我們倆買個新家?我跟她的關係好像還沒到那份兒上,一旦用“我們的家”,那關係可就變味了。況且我看得出夜弦的自尊心相當強,她是不會接受我這種“施捨”的……
“你回來了?”夜弦跟我打招呼。
“嗯,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因爲丟工作了唄。”夜弦笑了,笑得雲淡風輕,就好像不是在說跟自己有關的事。
於是我之前想的一切買房理由都不是理由了,我還沒必要爲了一個不知名的售樓人員把自己過早變爲房奴。
“爲什麼丟的?”
“這都快到三個月的試用期了,我還沒賣出去一套房子。”
“不是還沒到三個月嗎?說不定還能賣出去呢……”
我話音未落,夜弦便打斷了我:“得了吧,你是不願意打擊我吧?我相信你看得出來,我不是幹這行的料。呵呵,可能這真的跟天賦有關。你看我們那售樓經理,高中還沒畢業,基本上他接待的客戶都能說動,一個月業績的獎勵都快能買半套房子了。”
夜弦會這麼說,就證明她從心裡還是很介意丟工作這件事的。在她失意的時候,我又怎麼可以告訴她我轉正提薪的事?
夜弦繼續說道:“今天經理找我談,說並不是不可以讓我幹到試用期結束,也能當做丟了這兩千四百塊錢,我給公司賺的錢還沒這底薪多呢。他說現在讓我主動離開也是在替我節省時間,可以早點找一個適合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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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腦海中搜索了半天安慰夜弦的話,可惜一句都沒想出來,好像我天生不會安慰人似的。
“我……其實我今天在公司也遇到了麻煩。”不知爲何,我口中蹦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什麼事?”夜弦問我。
我心裡暗笑,難道我是想編造一件更悲慘的事讓夜弦覺得好過一點嗎?反過來想想,如果我的悲慘遭遇真的可以讓夜弦好過,那麼她豈不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說啊,咱倆今天算是過個訴苦日吧。”夜弦又催促我道。
我本來就沒遇到什麼事,工作順利舒心,讓我怎麼編?
我吞吞吐吐地說道:“因爲同事……對,同事。我最近做一個項目你是知道的。”畢竟不擅長說謊,我有點語無倫次。
“嗯,不是挺順利的,就要結束了嗎?”
“就是今天在交給老總的時候,被他發現了一個紕漏。”
“很嚴重的?”
“很嚴重,相當於你做一道證明題,結果第一步就寫錯了。”
夜弦吐了吐舌頭:“那豈不是白做了?”
“可以這麼說吧,我們沒法按原計劃交工,可能要賠給客戶一大筆錢,所以老總很生氣。這本來是數據採集二部的責任,可是那個負責人一看情況不妙,趕緊把責任都推到了我身上。”我越編越順口。
“你不是跟你們老總很熟悉嗎?”
“畢竟是關係到公司的事,再熟悉他也會生氣的。他本來想讓我做一個項目給其他員工看看,也好封住他們的口,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我連連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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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弦先是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輕輕捏了捏,說道:“看來我比你運氣還好一點,有時候遇到小人窩氣還不如丟了工作呢。我是工作過兩年的人,這方面可能比你清楚些。小人難防啊!有些人爲了自己的爬升,不惜把別人絆倒。以前我就遇到過這種事,有個同事,我明明跟她無冤無仇,她卻處處害我,跑到領導面前倒是非。最開始我年輕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做,後來想明白了,原來那時候快要評職稱,我跟她的資歷相當,是競爭對手,學校的指標又不夠,肯定是在我們兩個裡面選一個,她爲了自己上去才這麼幹的。”
我暗暗得意,果真換成夜弦來安慰我了。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就這麼被她害了?”我問道,心裡覺得有點對不起沙慧玲,把她描述成這樣的一個人。
“你是不想跟她把關係鬧僵嗎?”
“在公司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以後還有許多工作要配合。”
“那就更不能讓她得逞了,她這次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犯的錯都不該推到你身上,將來她變本加厲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
“你不能在公司澄清一下嗎?你們應該有具體分工吧?那個責任到底是誰的讓大家看看。”
“哎,她是公司元老,深得民心,別人怎麼會相信我?況且後期分析工作全都是我的,可是初期我是跟數據採集部門合作,很難把工作分得那麼清楚。”
“可惜我不在你們公司,不然就可以幫你了。”
我差點脫口而出“那你就來我們公司吧”,轉念一想,她要是來了,我的謊言不就被揭穿了?況且她來我們公司能做什麼呢?我自己都是靠着劉叔叔的關係進來的,怎麼好意思買一送一把夜弦也搭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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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夜弦隨便吃了點東西。
夜弦忽然說:“我們去唱歌吧?”
“什麼?”我記得她平時根本不聽歌,不唱歌,甚至都不哼歌。
“去發泄一下嘛。”
“也好。”我揣上錢包便跟夜弦走出了家門。
我們本來沒說去哪裡唱歌,可是好像有一種默契,知道一定是去那個地方,沒有第二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