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走出醫院, 警察給剛剛甦醒過來的絳虹打手機,讓她馬上趕到分局一趟。來不及調整情緒,我們匆匆趕到分局。那裡辦案的警察對我們說, 宋凌豔殺了人, 想要自首, 但是提出一個要求——要見我們一面。
在警察的安排下, 我們見到了萎頓地坐在椅子上的宋凌豔。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噴濺的血跡, 襯着她曾經薔薇般瑰麗的容顏,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妖冶。就是在這樣糟糕的境遇下,她看到我們的到來, 仍舊徐徐挺起脊背,滿目風流姿態不減分毫。
宋凌豔直直地盯住絳虹, 熊熊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燒着, 彷彿恨不能在她的身上燒出兩個窟窿來。她眼角向上挑起, 冷笑着說:“你來了?你還真是好意思來!都是因爲你的自私和無恥才害死的緋虹。怎麼,緋虹現在死了, 你哭得這麼可憐給誰看?”
聽見宋凌豔的話,絳虹吃驚地望着她,她是認識宋凌豔的,知道宋凌豔是她妹妹關係匪淺:“宋凌豔,你這是什麼意思?”
宋凌豔的眼神開始放空, 不斷地在遊移, 音線卻維持地十分清冷, 好似是在冷漠地道出一個事實:“賤人, 你這個賤人, 現在這樣惺惺作態給誰看?難道不是你搶走了我的男朋友孟相輝,還逼着他當衆甩了我一巴掌以表明他對你愛情的忠貞不二嗎?這也不要緊, 可是當孟相輝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知道我懷了孩子,怕不能娶到你,居然找人把我打了一頓,扔在了醫院的門口。我可憐的孩子就這樣沒了,我什麼都沒了。是,我本不是什麼好女人,當初也不過是和孟相輝玩玩的,但是我們有了孩子,我想好好地跟他在一起,安定下來。可他偏偏要愛上你,偏偏爲了能夠光明正大的娶到你不擇手段。
我做錯了什麼?不過是糾纏他,威脅他,逼迫他。可他呢?他竟然會這樣不留情面地毀掉我的孩子,那也是他的骨血啊!男人真是可笑,以爲這樣就能擺脫掉一個已經爲他瘋狂的女人。”越說到後面宋凌豔越激動,最後音調拔高了幾分,雖然極力控制,仍然能夠聽到像是指甲劃過黑板的刺耳聲音背後那顫抖着的哭音。她雙眼赤紅着瞪向絳虹,萃有怨毒和仇恨的目光化作無數簇箭矢射出來,似乎要將她生吞活剝纔會心滿意足:“可是,他的如意算盤打得也太好了!憑什麼以爲我會眼睜睜地看着你們這對姦夫□□在一起?不,我不會讓你們如願的!施加在我身上的那些痛苦,我同樣地還給你!我也找了一些人,當初怎麼打我的,我就讓他們打回去,專門打女人最脆弱的肚子。”
宋凌豔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白到能夠清晰看到她額角皮膚下蟄伏着一條青色的脈絡。她的嘴角生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自顧自說了下去:“誰知道,緋虹這個傻孩子那天去你們家找你,被那幾個人堵在了門口。事後,我本想看你的笑話,才知道那些蠢豬把她當成了你,一切都弄錯了。後來,才知道緋虹也正懷有身孕呢!嘖嘖,她也流產了,而且聽說傷到子宮了,這一生都不能要孩子了。我勸了那麼久,她還是想不開自殺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和孟相輝的錯。”
她忽然魅惑地加深了笑意,眼角眉梢掩不住的得意:“爲了替緋虹報仇,我殺了孟相輝。把他牢牢地綁起來,讓他一動不能動,親眼看見我是如何殺掉他的。告訴你個秘密,他呀,臨死前痛得像只狗一樣匍匐在我的腳邊嚎叫着,一聲聲都懇求着我的饒恕,我聽到那麼淒厲的慘叫,差點就饒恕他了。怎麼樣?用他的血來洗清你們在緋虹身上犯的錯,再好不過了吧。我捅了他一刀又一刀,每一刀的痛都在洗清了你們全部的罪孽。
哈,我在幫你們還債,你們應該感謝我纔對。看來對於你們,我還是太過仁慈了!”
絳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說不出來。面部肌肉抽搐着咧開蒼白的脣,她想鎮定地微笑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身子癱軟下來,慢慢靠向我。
我不留痕跡地躲開了她靠過來的身子。她沒有穩住,一下子跌倒在地上,頭向後狠狠地磕在水泥地面,再度暈了過去。
站在那裡,我沒有上前去扶她,而是轉回頭呆呆地看向宋凌豔。
看見絳虹這副模樣,宋凌豔放聲大笑,笑得簡直不可抑制,捲曲的長髮狂亂地搖擺着。得意了一會兒,她又垂下長長的羽睫,低聲地抽泣了起來。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喃喃道:“我,對不起緋虹。”
仔細地去看她比緋虹更爲出色的五官,本是個可憐的人,卻變成了可恨的人。
不想去管躺在我腳邊的絳虹,我在聽完宋凌豔的話之後,心已經麻木得沒有任何的知覺了,只覺得無限疲累。想要儘快地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令我作嘔的地方。臨走前,我平靜地與宋凌豔對視,微笑着對她說出最殘忍的話:“其實,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掩蓋掉你纔是殺死緋虹的兇手這個事實。”
對於我是怎麼走出警察局的,我根本沒有絲毫的印象。
總之,絳虹再次被送進了醫院。
我壓根就不想再見到絳虹,在這樣的情況,誰會管她的死活?
我畢竟只是個普通人,不是什麼聖人。
但是,我還是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被告知,她能夠再醒過來就是個奇蹟了。換句話說,她已經成了植物人。
怒火在我的胸腔裡轉了幾個來回,被生生地壓制了下去,很奇怪地問醫生:“不就是頭部撞到地面了嗎?頂多是個腦震盪,怎麼還會變成爲植物人?”
醫生還以爲我是傷心過度而質問他,所以用溫和的語氣安慰道:“我也知道你難過,但這是事實。她的腦部由於受創,撞出了血塊,壓迫了腦神經再加上可能她本身想要逃避什麼,壓力難以負荷,自己不願再度醒過來吧。學名是心因性失憶症。”
聽完醫生的話,我很卑鄙、很猥瑣地長舒了口氣,感覺一下子渾身上下輕鬆了許多。
說實話,我這一生都沒有像那個時候那麼存過歹念。不斷地在爲自己慶幸,絳虹的昏迷反而成爲我精神上的解脫——我不用再去費心勞力地想怎麼再面對間接害死緋虹的兇手。
當天晚上,我沒有去陪護那時讓我厭惡到了極點的鐘絳虹。懷着複雜的心情回到了我的房子——那個曾經屬於我和緋虹兩個人的溫馨小窩。在準備上樓的時候,我習慣性地檢查郵箱,看見那個屬於我們的郵筒裡靜靜地躺着一封信。
寄信人的名字醒目地寫着三個字——鍾緋虹。
我捧着信,像是在捧着這世間最貴重的珍寶,捧着我今生唯一的希望,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一路大步跑上了樓,幾次差點被臺階絆倒。終於到了房門口,迫不及待地想要打開房門,拿鑰匙的手卻在不停地顫抖,嘗試了數次,怎樣也無法順利地打開門。我閉上眼睛,穩定了一下澎湃的心緒,藉着走廊上昏黃的感應燈,極其小心地拆開了信。
這是緋虹寫給我的信,她一定有什麼話想要以這種隱私的方式告訴我。想必,她是在用這種古老的方式最後地向我作以告別。
那封信的內容我看了無數遍,至今,裡面的每一個字我都能背下來。
你要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