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樣啊……”季菲菲故意拖長了音調,“那就沒意思了。”她以手掩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長長的捲髮很有風情地從她的肩上散落至胸口,眼角斜睇了我一眼,彷彿在說我這個人挺無聊的。打完哈欠,她躺回牀上繼續看她的言情小說,不再理我。
這隻小狐狸!我狠狠地瞪着她,看來在她那裡,我是得不到任何的風聲了。拉起身上的被子蓋至胸口,我枕在枕頭上暗忖,不如……不如……給江傑陽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這是不是有點太多管閒事了。或許,在他眼裡,跟他還不是很熟。
就在我的猶豫中,這個學期順利地結束了。放暑假,我和季菲菲還有蘇怡雪都決定不回家,留在學校提前準備大二的英語四級考試。
然而,這個假期,發生了一件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照常我路過茶點店,準備一個人坐公交車去市中心逛街。無意間掃了一眼茶點店,只這一眼,我呆在了原地……好似一道晴天霹靂劈中了我……
午後的茶點店一改往日的繁忙,此時緊閉大門,門上赫然掛着印有黑字Close的牌子。再往門上的玻璃處去瞧,一張白紙上清清楚楚寫着兩個字:賣店。後面跟着一串座機號碼。我下意識撫上胸口,那裡——就在心尖的位置莫名地抽搐了一下。疼痛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尖銳,終敵不過這般痛楚的煎熬,我想從手袋裡往外掏手機,微微顫抖地指尖在袋子裡翻來覆去地摸索着,平時輕易能夠找到的手機此時卻不知道被放進手袋的哪個角落裡。
一輛巴士駛來,停在我的面前,打開車門。有些人下車,有些人上車,我縮回在手袋裡摸索的手,目送着巴士緩緩駛去。那一刻,我放棄了尋找。命運如同巴士一樣,註定了要將某些人載入生命裡,又將某些人帶走。來不及開始,便已匆匆結束。
就這樣,江傑陽這個人揹負着他謎一樣的故事完完全全地消失在我所能夠觸及的一切範圍裡。這個認知讓我徹底感到自己的懦弱與自卑,連最起碼的勇氣都不曾有信心鼓起。
從來沒有這樣真正正視自己的內心。
一向懦弱的我,遇到事情總是想要逃避,自私地第一個跳出來保護自己,厚厚地築起心牆,不肯面對外面的一切,自大地以爲這就是對自己好,這樣就不會受到傷害。
可,爲什麼逃避了,心仍舊會痛呢?
忘記了自己是怎樣回到寢室的。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躺在了自己的牀上,抱緊身體,蜷縮在被子,臉側的枕巾一片冰涼。
爲什麼我會在乎他呢?終究不過只見過三次,三次而已。
爲什麼要始終不肯面對呢?到底狠心地不曾給他打過一個電話,道一句珍重?
爲什麼有關他的種種,只要我闔上眼瞼,只是點點滴滴,竟歷歷在目?
彼時,我還是那樣的年輕,年輕到不懂什麼是喜歡,不懂應當如何去喜歡。
其實,喜歡一個人,根本沒有道理可言,根本沒有緣由,也沒有答案可尋。
喜歡,便是喜歡了。
我在牀上躺了整整三天,不曾吃一口飯,不想洗漱,除了上廁所我就沒有跨出寢室一步。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此時的面容憔悴到幾乎不成人形。
第四天,季菲菲爬到我的牀上,一把掀開我遮住臉的被子,問我說:“楊曉蕾,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因爲江傑陽?是不是因爲他,你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窗外的陽光正燦爛地透過窗櫺射入屋內,我微眯起眼睛看陽光下空氣中浮動的細微塵埃,不敢去看她,只是一味地沉默。
她伸手撫了撫我亂草一樣蓬亂的頭髮,指尖的微涼莫名地烘暖了我心底的某一絲寒涼:“你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最近,我才聽人說起,他媽媽這次回國根本就沒有來找過他。學院裡的老師學生們都在風傳,當時,他媽媽是來找張校長的,碰巧遇到了他。兩個人很平靜地相互打招呼,說來也奇怪,母子之間疏離地就像是陌生人一樣。後來,聽說他媽媽等他走了以後,不知道對校長說了什麼話。這個學期期末考的時候,張校長找他談過一次話,他就辭職了。誰也不知道他辭職後去了哪裡。曉蕾,我知道的就這些。你要好好的啊,不要爲了只見過幾面的男人折騰自己。”她憂心忡忡的看着我,半晌之後,方纔幽幽地低嘆一聲,幾近低不可聞。要不是我就躺在她身邊,根本聽不到這一聲似有還無的嘆息聲背後含有深意。
要怎樣,怎樣才能明白?我死死地攥着被角,頭昏沉沉的。淚一滴滴地順着眼角打溼枕巾。想得我頭疼欲裂,心裡卻將自己咬牙切齒地鄙視了一通——楊曉蕾,你怎麼就這麼脆弱?!我決定起牀。躺了三天的光景,全部的力氣似乎都被耗光了。在我洗漱完了之後,頭腦終於清醒了許多。
本想泡一包方便麪,暖暖多日未管的腸胃,發現自己的熱水瓶早就空了。這幾天,我一直賴在牀上,沒有下地,自然沒有熱水。臨鋪的蘇怡雪聽見聲響,翻身朝向我坐了起來,用手指了指放在窗臺上自己的暖瓶。那本是她第二天用來洗髮的水,在這個清冷的夜裡願意分一碗給我,心中騰昇出些許感激。終歸是有人關心我的,不是嗎?一勺、一勺酸菜肉絲麪的湯汁暖洋洋地熨熱了我空蕩蕩的胃。酸辣酸辣的味道,脣齒留香。忽然覺得,人生有一種幸福就是在你最無助,最寂寞,最痛苦的時候,還有人願意溫暖你,陪你走出困境。
吃完方便麪,我斜倚在窗臺旁,撩起一側的窗簾,看窗外的殘月隱沒在薄雲中。天邊最亮的星,在夜空中閃爍華光。
我想,世間總應有那麼一個人如這顆光芒灼灼的星一般,哪怕只是世間最微小的一顆,也能會閃耀在另一半的生命中。
但,我愛的那個人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