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翻側了一整夜, 腦海裡都是她回來後欲語還休的神情,一雙眼載滿沮喪和落寞,委屈地好似眨眨眼睛, 便能落下淚來。我最終決定這樣揪心還不如親自出馬解決這個問題。畢竟有些事情是因我而起的爭端。不是常有一句俗話說, 解鈴還需繫鈴人嘛。作爲一個男人, 該解決、該面對的難題都應該由我出面, 擔負起照顧她的責任。
男人, 就應該有個男人的樣子。
我堅信一點,愛情從來都是絕對的偏執與妥善的保護。
誰曾想,沒等我去找緋虹的媽媽, 事情竟然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橫生出許多的枝節。
先是家裡的郵箱裡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蹦出許多匿名的騷擾信。收件人寫着我的名字。信上內容千篇一律的是讓我離開緋虹。
剛開始, 讀這些鉛字印成的恐嚇信, 我以爲是誰感覺無聊, 玩的惡作劇。又過了幾天,我的手機上也接連開始收到一些短信。我用公用電話按照發短信的那個號碼撥打過去, 聽筒裡總有個機械的女聲在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暫時無法接通。
聯想到上次我被人因威脅而打的事情,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緋虹,並把信和短信拿給她看。我說出上次被打時,‘馬尾辮’說的那些話, 認定千篇一律的威脅手段, 肯定是她的某一任前男友做出來的。這樣無動於衷下去, 無疑是在姑息養奸。我提議去報警, 她一見到那些東西再聽到我這麼說, 臉色變得猶如死灰一般難看,死命地搖着頭, 拽住我的衣角,反覆囑咐我千萬不要驚動警方。她爲了打消我的念頭,苦苦哀求了我一個晚上,說是哪怕是分手了,感情不在,本還算是朋友。現在,爲了這幾封信,朋友是沒得做了,但總歸見面也是熟人,何必做得那樣絕。
這樣牽強的理由根本無法說服我,反而讓我感到不舒服,像是吞下過期的食物,噁心反胃得直往上涌酸水,口中盡是苦澀的滋味。不是我不夠寬容,只是一想到緋虹即便分手還要與前男友成爲朋友關係的態度,在對方一再的威脅下,顯得可笑和滑稽。在我受到挑釁時,緋虹當着我的面,一味地想要包庇那個人,也不管那個人威脅的內容是怎樣的狠戾,威脅的那個對象還是她現在的男友,未來的老公。
一股火氣直竄上腦頂,我的眼皮跳了兩下,皺起眉頭,語氣算得上凌厲地質問緋虹:“你當我是什麼……”一擡眼,看見她眼中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爍爍,眼神裡透露出濃濃的不安和哀傷。我再也不忍多說一個字,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究竟知道什麼,想要保護誰,又打算隱瞞些什麼?我揉着眉心,挫敗地想,她爲什麼就不能多信任我一點,讓我與她一同承擔這一切。明明是一副千難萬難的樣子,偏偏還要硬撐,偏偏還要默默地承受我所不知道的壓力。
那麼我在緋虹的心裡究竟算什麼呢?有時,我會想這樣敏感又倔強的女孩從性格上來說,絕對算不上可愛,活得累不說,甚至不招人疼。須知,女生適當的示弱,可以激起男人本能上的保護欲,也更容易得到男人更多的愛。但,愛情有時是盲目的,我卻爲着緋虹身上最不討人喜歡的這點,愛上了她,哪裡有什麼道理可言呢?
我愛着緋虹,這點不需任何的質疑,可在她袒護這個寫恐嚇信的人的時候,我和她之間的信任感在破碎斷裂。在她選擇袒護前男友的時候,我們感情還在,只是彼此之間拉開了一定的距離,彷彿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遙遠得不可企及。想不出更好辦法來解決眼前狀況的我,不得已,只好採取最卑鄙的手段——跟蹤她。
我承認這個辦法很不道德,在想到之初,被我馬上給否決了。但是猶豫了很久,在沒有辦法的前提下,爲了維護這段感情,弄清楚整樁事情的真相,我只好出此下策。
最初的幾天裡,她像往常一樣下班去菜場買菜,然後回家做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幾乎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根本沒有什麼前男友,也沒有什麼恐嚇信,一切不過來自我的妄想。若不是積壓在緋虹心底的心事像是吸血的水蛭在吸取着緋虹身上的血肉,使得她寢難安,食難嚥,短時間內急速消瘦憔悴,如春華初開的花尚未經過仲夏的絢爛便已步入秋日的枯竭,我大抵會放棄跟蹤她的決定。
就在我每天的糾結中,在緋虹驟減的體重中,日子飛馳而去,事情還是避無可避地發生了!
那天晚上,緋虹像平時一樣下班往家走。
在經過一個小岔道口的時候,一名男子攔堵住了她的去路。那名男子的長相、氣質和衣着看上去都很普通,普通到走在一羣人裡面,你如果不仔細去分辨的話就會把他不自主地當成3.14後面的數字——可以忽略不計的那種。我將自己隱藏在夕陽餘暉的陰影中,站在一處離他們不遠的角落,聽見他們在大聲地爭執些什麼。
藉着風向的助力,勉勉強強可以聽到一些對話。
“你來這裡幹什麼?” 緋虹強做鎮定地問道,聲音裡似乎透出幾許焦慮。
“緋虹,我……我想你。”那名男子神情頹然,音線低沉着,有種說不出的堅定的感覺,“我只是想知道你過得怎麼樣了,我……我沒有別的意思。”這話聽在我的耳朵裡,揪住我的心一扭一扭地難受。
“我要結婚了。你這又是何必呢?”聽得出緋虹是在僞裝的冷漠,仔細去聽,可以聽出語氣裡藏匿着一絲不忍。
“緋虹,和他分了吧。我們重新在一起,重新開始。”男子似乎很瞭解緋虹的軟肋在哪裡,聽完她的話以後,果斷捕捉到了那絲不忍,聲音漸漸弱下來,連帶着語氣聽上去說不出的哀傷。
“我是不是以前跟你說過,我們只要分手,以後都不要再聯繫了?那時我們彼此傷害,互相痛苦,分開之後,大家反而得到了解脫。” 緋虹淡淡地說道,站在我的角度看不清緋虹的神情,但我知道緋虹的心開始軟了下來。從他們簡短的談話中,不難猜出他們以前是什麼關係,面前的這個人果然是他的前男友。又是懇求又是懇求,說明還放不開手,很有可能恐嚇信就是他寫的。不過,我不知道他是緋虹的哪一位前男友——是花心的老師,是自卑的學長,還是高傲的畫家。
我按耐下滿腹的疑問,繼續站在遠處,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們的言談。
“緋虹,和你分手以後,我努力的工作,老闆終於提拔了我。你看,我現在是一名行政主管,工資夠得上小資生活,肯定比你那個大學老師掙得多。你離開他……離開他……以後我們都會衣食無憂的……”他還想急着表白些什麼,卻被緋虹打斷了。
“李毅楠,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呢?我不禁爲我們曾經共同擁有的那段感情感到可悲!我當初要的,現在要的,甚至是以後要的,都只是簡簡單單的愛,一份純粹的感情。你給不了我,也從未給過我,我提醒一下你,當初可是你因爲可笑的自卑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我。現在站在這裡,一派衣冠楚楚的模樣,用什麼狗屁的你眼中所謂的美好想把我拉回到你的身邊,你以爲我是什麼樣的人?你給我聽清楚,我要的不是錢,不是物質,不是你昂着驕傲的頭顱施捨給我的一切!雖然,我談上不上是個千金小姐,但是自認爲家境殷實。你覺得你的那些物質誘惑可以打動我嗎?我當年多想你能夠稍稍爲我放下你的自卑,看看身邊站着的我,我就在你的身邊,我們可以一起奮鬥,只要你不放棄我,我們什麼都能有的……什麼都能有的。可是,你做了什麼?你不顧一切地拋棄了我,選擇一走了之,你還有什麼臉面來找我?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麼臉面!”
緋虹說到這裡,猛地噤了聲,緊緊咬着牙,看那架勢恨不能只將這滿口的牙給生生咬碎了,怕是恨到極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李毅楠神色愈聽緋虹說的話愈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本來平凡的五官此刻抽搐着揪在了一起,看上去頗爲猙獰:“不是這樣的,緋虹,你聽我說。那時的我……只是單純地不希望你跟我過清苦的日子啊!我心裡惦記的,從最初到現在,始終只是你一個啊。你想,我一個一窮二白的大男人……被阿姨那樣的羞辱,我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尊的大男人啊!我希望憑藉自己的雙手帶給你幸福,而不是這樣停步不前,一遍一遍地被人折辱。”李毅楠握拳敲着自己的胸口,說得幾近悲壯,“難道你要我掏出這顆心來,你纔會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嗎?離開你,我沒有一天開心過。我不斷地鞭策着自己,快點成長起來,快點強大到能夠站在緋虹的面前,爲她遮風擋雨,快點勇敢地不再畏懼外界的那些眼神。每一天,我活得有多累?你知道嗎?”
“我需要知道嗎?”緋虹蒼白的臉微微揚起,彷彿暈有柔和釉光的精緻白瓷,尖俏的下巴直指李毅楠,隱藏在骨子裡的驕傲表露無疑,“我們對愛情最本質的看法存在着巨大的差別。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你明明知道,只是你不願意承認。”
談話到了這兒,我總算聽明白了,原來是她的那個學長啊。那麼,那些騷擾的信件和短信都是這個叫做李毅楠的男子搗的鬼了。緋虹總是那麼善良,別人都那麼傷害她了,她還要包庇、袒護他。儘管自己儘量在開導着自己,我還是察覺出心底深處浮現出幾絲酸澀和苦楚。
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猛然聽見緋虹的大聲呼喊。在我想自己心事的時候,事態已經發展到失控的狀態——李毅楠的雙臂竟然死死地抱住了緋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