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約定好的那樣, 週六我在家裡等候江傑陽的到來。梳洗穿戴好的鐘絳虹坐在我的身邊,手裡捏着一瓣橘瓣放入嘴中吸吮個不停。金燦燦的晨光穿過樹蔭,穿過窗棱, 穿過廳堂, 最終變成一層薄薄地輕紗, 縹緲浮動地籠在她的周身。時光在這刻變得異常緩慢,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種難以形容的溫吞柔和。
我嘆了口氣, 伸手將鍾絳虹攬到身側,似問她也似問自己:“江傑陽一會兒就來領你走了。你會忘記我嗎?”
畢竟在一起相處也已經有小半年的時間了。鍾絳虹的出現早就打破了我多年來一個人生活的估計。她讓我或多或少有種滿足感或者說是成就感。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人在這一段時間內無法缺少我的照顧。從小到大, 我就像是一個可以隨時被忽略掉的物事,總是被人遺忘掉。我渴望溫暖, 追尋自我存在的價值, 甚至總是在幻想對於某一個人來說, 我是個至關重要的存在。宛若蘇怡雪說過的那樣,‘只是有太多的愛無法安心地安放’。從來我都明白, 若是想要不被別人拋棄,那麼對那個人來說我一定是不可或缺的。長久以來沒有一個人,包括陳思寧在內都不能讓我產生那種安心的價值感。在這一點上,鍾絳虹的出現不再是一種負擔,反而迎合了我這種古怪的心理。所以, 當她真的要被江傑陽領走的時候, 我多少還是有些捨不得的。
思緒不知遊離了多久, 門鈴驟然響起, 生生把我的神志給死拉硬拽了回來。我看了看靠在我身邊神情無憂無慮的鐘絳虹, 把她移到了沙發的另一側,這才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 確實是跟我早已約好的江傑陽。
我將拖鞋遞給他,看着他換好拖鞋,領人進了客廳。我一指沙發:“喏,鍾絳虹在那裡。”
江傑陽往沙發那裡望了一眼,便沒再說什麼,直接走到鍾絳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確認她完好無缺之後,朝我點點頭,客氣地說道:“謝謝了。”
我沒有忍住,一下子樂了:“喲,怎麼現在這麼客氣了?”
江傑陽半扶半抱起鍾絳虹,邊往門外走邊對站在一旁的我說:“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楊小姐。沒什麼能夠感謝你這麼長時間對鍾絳虹的照顧,你看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吃個便飯,聊表心意。”
我歪着頭看着他,覺得這個人從第一次見面起對自己保持的態度永遠都是如沐春風中帶有疏離。往日只是被他的表象所吸引住,其實人家壓根就一直跟自己保持着應有的客氣。還能再自作多情點兒嗎?我在心中默默地唾棄着自己,卻還不能不答話,淡淡地笑了笑,說:“你也太客氣了,吃飯就不必了。請我喝杯飲料吧。”
“行啊。”江傑陽答應得非常痛快。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把鍾絳虹先送回去,安頓好。我在你原來的茶點店那裡等你,怎麼樣?”我爲江傑陽打開大門。
江傑陽明顯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扶着的鐘絳虹,最終還是點了頭:“可以。那我要等一陣子才能夠過去。”
我站在門口對江傑陽笑着說:“沒事,我等你。”
冬日的午後依然微微有些寒意。我估計了一下時間,差不多江傑陽已經安置好鍾絳虹了,便隨便披了件大衣,出門搭上公交車去茶點店。途中接到陳思寧的電話,問我什麼時候辦完事情。我把事情簡略地交代了一下,並且告訴他我這邊事情一辦完就去找他。其實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見江傑陽的,對他的憂慮,我也不去點破。既顧全了他的顏面,同時內心還是稍微享受他對我的重視的。絲絲縷縷的甜蜜源源不斷地重疊在一處,覆蓋在心房。只要他肯信任我,少許的擔憂只是種種甜蜜下的微酸,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神思恍惚中,公交車已經到了站。我匆匆下了車,擡手看了一眼手錶,下午二點整,正是一天裡陽光最充足的時段。燦爛的陽光慵懶地傾瀉在天地每一處角落,寒風卻毫不留情地吹散一地的溫暖,辜負了這般明媚陽光。我站在街頭,抵擋不住寒意,使勁裹緊大衣,往茶點店走去。
還未到店門口,就被蘇怡雪給攔住了。
“你不是今天要送走鍾絳虹嗎?”她在這時遇見我,頗感意外。
我跺了跺藏在鞋中仍被凍得有些麻痹的腳趾,心中埋怨自己不該被晴朗天氣的外表所矇騙,深冬臘月該怎麼冷還是會怎麼冷。不想站在原地跟她聊天受凍,伸手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前走:“人領走了。一會兒江傑陽來咱們店請我喝一杯。”
蘇怡雪任我握住她的手向前走,問我“來這店?”
我點點頭:“是啊,來這店。”正好走到店門口,我拉開店門,讓到一旁讓蘇怡雪先進。看到她意味深長的笑,霎時覺得頭皮發麻,訕笑着扯開話題:“季菲菲呢?”
蘇怡雪衝吧檯後的小丁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扭頭看我帶上店門,冷冷地問我:“我們三個都一樣要好。你憑什麼認爲你不知道季菲菲在哪裡,我就一定會知道她?”
“你吃嗆藥了?”我剛送走鍾絳虹,心情本來就有些不舒服,被蘇怡雪這樣一說,馬上堵了回去。走到吧檯,跟小丁要了一杯檸檬茶,斜睨一眼蘇怡雪,問她:“你喝什麼?還是酒?”
蘇怡雪表情沒變,跟小丁說道:“小丁麻煩你,伏特加配雪碧,再加半片檸檬。”
我也有些不太高興了:“天天喝酒有意思嗎?”
“你少跟我來這套,看不順眼也要看着。我這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嫌棄,我告訴你,晚了!”蘇怡雪看都不看我一眼,把身上斜挎的揹包往吧檯上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