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人笑道:“這你就不知道,吃多了山珍海味,這山村野味自然新鮮,你看着吧,這不過是一時的,等皇上興頭過了,怎麼可能還看得上這種無德無才的宮人!”
宛雲替沈貴人送完東西,和棋顏姑姑絮叨了一番,在離開冷宮時,不由自主地來到了煙海閣,這裡如今還沒有派人來看守,一切都和宛雲離開時無二,時間彷彿就定格在她離開的那天,只是院子因無人打理而生出了雜草,只是案桌無人打掃而積下了灰塵。
她獨自坐在煙海閣前的臺階上,雙手擱在膝頭,託着腮,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不禁想起舊日的時光,那些和歐耀銘同坐在這裡讀書暢談的時光,那時的日子是多麼令人愉快,多麼令人滿足!恨只恨一轉眼,那些甜蜜和美好就全都不見了。
她拿起腰間的香袋,摸着裡面的銅錢,暗自嘆息,她不知道歐耀銘自始至終到底有沒有對她付出過真心?是不是一開始接近她就是出於要利用的目的?若是這樣的話,那之前的一切是多麼的可笑可悲!
宛雲久久坐在臺階上,直到一場急雨落下來,她纔回過神來,猛然起身,卻已然淋在雨裡,雨下得又大又急,使得她的眼睛都難以睜開,宛雲用力睜開眼,望着濛濛的天空,任憑雨水澆得她渾身溼透,她心裡涌出一股衝動,大聲地用力地朝天空喊:“老天爺,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爲什麼要讓我失去所有的親人?爲什麼要讓我失去所有我愛的人?我不服!我不服!古賀綺雲不服!你看着吧!老天你睜開眼好好看着!我古賀綺雲要離開這裡!要回到故鄉,做回古賀綺雲!我是古賀綺雲!我再不要被你擺佈,被你欺負!”
自從離開術江,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大聲,這麼肆意地喊叫過,瞬間她感覺到自己體內術江的血液迅速地流淌起來,術江國那個驕傲自信美麗的貴族小姐古賀綺雲又重生了。雖然她早已恢復記憶,但是此刻她才真正覺得自己回到了古賀綺雲的靈魂裡,不是朱雲影,也不是宛雲。
來到承乾宮已有兩個多月了,除了與沈貴人交好的幾位貴人常在之外,幾乎無人踏足承乾宮,宛雲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之前怕看見舊人的擔心也逐漸消除,她也慢慢地瞭解到瞭如今後宮的狀況:除了妃以上的三位娘娘,其他主子幾乎見不着皇帝的面,幸運的如沈貴人這樣至少得過皇帝的寵幸,而大部分分位低的女子根本沒有沾得過雨露。
皇帝登基近一年了,主位娘娘們沒有懷孕過,後宮裡被皇帝寵幸過的貴人常在答應倒是有幾個有幸懷孕,但之後都流產了。打入冷宮羅雀軒的沈貴人的妹妹沈答應就是其中一個,當時她流產後發覺是葉妃送來的賀禮有異,又急又氣,仗着皇帝當時的寵愛,沒有和姐姐沈貴人商量便獨自去稟告皇帝,沒想到被葉妃倒打一耙,說她誣陷,故而被皇帝逐去冷宮。如今後宮裡的娘娘們心裡想的都是誰能第一個替皇帝順利誕下皇子或是公主。
這日,沈貴人突然告訴宛雲,要她和從雪陪她一起去看望景仁宮的劉妃,最近沈貴人
常去景仁宮,前些日子劉妃身體不舒服,沈貴人走得更勤,不過之前都是從雪跟着去的。
宛雲知道劉妃就是當初她還是朱雲影時在御花園有過一面之緣的劉怡,那個年紀最小不諳世事的備選太子妃之一,如今也是後宮中年紀最小的主位娘娘。沈貴人讓她一起跟去時宛雲心裡有些忐忑不安,但是她知道遲早都要面對,遲早她都會面臨遇見舊人的局面,既然來了就來吧,也許事過境遷,別人或許都已經忘記了朱雲影,也根本不會認出她來。
宛雲跟在沈貴人的小輦傍邊,一路到了景仁宮,來到後院劉妃的寢殿,宛雲一直低着頭跟在沈貴人身後,如其他宮女一樣身着淺藍色素絹襦裙,畢恭畢敬的姿態。
室內散着淡淡的沉香,沈貴人朝劉妃請安後,只聽見劉妃笑道:“我已經好多了,難爲你還來看我。”劉妃對宮人皆和善,從不自稱本宮,很是能拉近與旁人的距離。
沈貴人朝劉妃肅了肅,笑道:“娘娘身體有恙,嬪妾自然掛心。今日見到娘娘氣色好,嬪妾心裡也高興。”
劉妃笑道:“快坐下說。”沈貴人笑着坐在塌前的楠木六開光坐墩上,劉妃端坐在塌上,圓圓的小臉上眼睛明澈如昔,笑容可掬。
“沈貴人和許常在總來看我,我過意不去。”劉妃紅着臉笑道:“這天熱起來了,請兩位嚐嚐這水晶葡萄,皇上早晨賞的。”
“謝娘娘!”沈貴人和許常在忙從坐墩上站起來謝恩。
宛雲聽見許常在的聲音,不免一驚,進來後她一直站在沈貴人身後,餘光瞥見塌下坐着一個嬪妃,但是她低着頭,看不見是誰,現在一聽聲音,頓覺熟悉。
“婢妾就在景仁宮內,來看娘娘很是方便,倒是沈貴人難得的一片心。”許常在笑道。宛雲聽出來這許常在便是巧蕾,想必許字是巧蕾的姓氏,她聽得巧蕾的聲音和過去一樣輕鬆歡愉,甚至比過去更加輕鬆歡愉,她想巧蕾應是對這樣的“命運安排”很滿意吧!
宛雲這時鬆了口氣,她之前有些擔心巧蕾會適應不了這樣突然的身份變化,更擔心因巧蕾的單純會被人欺負,如今看來她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宛云爲巧蕾慶幸,劉妃也是個單純之人,巧蕾能在景仁宮,在劉妃這裡是最好不過了。
沈貴人笑道:“許常在真會說話!”
劉妃拈了一顆葡萄,也笑道:“許常在來了以後,我覺得和她很投緣!”
“嬪妾細瞧着,許常在的眉眼和笑容與咱們劉妃娘娘有些相似呢!”沈貴人秀眉擡起。
“是嗎?”劉妃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許常在。
許常在忙道:“婢妾身份卑微,哪裡能和娘娘相像的!”
“你不必那麼妄自菲薄!你如今是主子!”劉妃朝許常在嗔道,隨即笑道:“其實皇上也跟我說過,許常在和我有些地方像呢,所以皇上才讓許常在住在景仁宮,我們兩個正好可以做伴!”
“皇上真是有心。”沈貴人紅着臉道,雖然她頻頻來景仁宮,但是從來沒
有在這裡遇到過皇帝,心裡難免有些失落,豔羨那個許常在分位低、出生更低,但沾了劉妃的光,時常能見到皇帝。
劉妃會心地笑道:“皇上上回嚐了沈貴人帶來的蜜餞,說很好吃,我說是承乾宮的沈貴人親手製的。”
沈貴人的臉更紅了,對劉妃很感激,一時說不出話來,起身朝劉妃肅了肅,方道:“讓娘娘和皇上見笑了!”
“咦?沈貴人宮裡來了新的宮女嗎?”劉妃看見從雪身邊站了一個似是不曾見過的宮女。
沈貴人忙道:“是的,是嬪妾從冷宮裡撥過來的。嬪妾聽說許常在也在那裡做過宮女,不曉得認識不認識她呢!”
沈貴人故意在許常在面前提醒她來自冷宮,以發泄她對許常在的不屑和自己的不甘,看到許常在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沈貴人心裡好生痛快,接着道:“宛雲,這許常在可是你的相熟?”
宛云何嘗聽不出沈貴人對巧蕾的嘲諷,不禁心疼巧蕾,她含着複雜的心情擡起頭,看向巧蕾,如今的巧蕾,就是許常在,圓圓的稚氣未脫的臉,亮晶晶的雙眸,在精心打扮下顯得更加嬌嫩無邪,乍一看果然和劉妃有些相似。
宛雲看見巧蕾安好如初,不禁流露出欣喜激動的神色,眼睛裡忍下水霧,而許常在對上宛雲的目光,一瞥之下便慌忙避開。
“你們可認識?”劉妃一直看着許常在,問她:“要是你們是舊識,我可以向沈貴人替你要她過來伺候你。”
未等沈貴人開口阻攔,許常在便道:“婢妾不認識她!”
宛雲心頭一涼,再接不上巧蕾的目光,她不知道巧蕾爲何要裝作不認識她,爲何不想和她在一起。
劉妃轉頭看宛雲,臉色陡然一變,皺起眉頭,宛雲趕忙低下頭,劉妃茫然地道:“她叫什麼名兒?”
“稟娘娘,她叫宛雲。”沈貴人道。
“噢!”劉妃自然記得那日御花園的事,那幾位小姐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每個都美,美得各有千秋,那個朱雲影給她印象深刻,因她侃侃而談引得太子的注意,那種不卑不亢、大方得體的姿態讓劉怡又欽佩又覺得特別,還有她那張小臉有一雙微微凹陷的動人心魄的大眼睛,睫毛濃密卷長,讓人一見難忘。
這個叫宛雲的宮女和朱雲影長得很像,讓劉妃嚇了一跳,但她知道朱雲影早就死了,朱家也滅門了,這個宮女只是和朱雲影長得相似罷了。
過了幾日,宛雲在去景仁宮的御道上遇見了許常在,宛雲俯身向她請安:“娘娘萬安!”
許常在見了宛雲,不禁紅了臉,隨即朝身邊的宮女道:“我的團扇忘取了,你回去給我拿來。”
待隨侍的宮女離開後,許常在見四下無人,便拉起宛雲,“姐姐受累了!”
“我還以爲你忘記我了呢!”宛雲微微一笑。
許常在也勉強地笑了笑,道:“姐姐,我不是不想認你!對你我無需隱瞞什麼,不怕實話告訴你,我不認姐姐是因爲姐姐太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