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雲和自己的母親傅夢綾都受過太多的苦難,捨棄自身的幸福,爲的都是天下太平,他此刻到底該如何抉擇?
術江國內上下依舊是一派平和之氣象,要不是貼出的皇榜,幾乎無人相信術江國已經更換了國王!這一切竟是那麼悄然,那麼迅速,那麼平靜!短短三日內,國王權文詔書全國自己禪位,原本是王位繼承人的權旻登上國王之位,權文作爲權旻的堂兄弟,成爲術江國的王爺,出湘城,居於離島。許是忌憚,許是後怕,許是防範於未然,新任國王下旨這位王爺從此不能離開離島。
旻母站在乘風殿內,對權旻道:“把這些櫻花樹都撤了,重新栽楓樹,再種些竹子!”
權旻看着穿暗黃色宮袍的母親有些不適應,自從父親去世後,旻母都是一身黑衣黑裙,從來不穿其他顏色,他頷首,道:“知道了,母親!”
旻母不滿地睨了他一眼,權旻馬上改口道:“是,母后!”
“如此順利,如此風平浪靜,虧得那權文識時務!”已是太后的旻母淡淡笑道:“也虧得渣哲氏的協助,他們的女兒初楠要回宮了,我答應過他們,他們的女兒依舊是王后,且你要善待她!”
權旻默默不語,太后道:“清如就隨我住在永春宮吧!雖不能給她名分,你也且好生待她,她在我身邊替我出謀劃策,費了諸多心思!”
太后見權旻依舊不語,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說:“你沒有放走綺雲,還不知足嗎?那女子留在這裡終究是禍害隱患,我不放心!你得了甜頭後便打發她走吧!”
“母親!我——”
“嗯?”太后瞪了他一眼,權旻改口道:“母后,朕心裡喜歡的是綺雲,你是知道的!朕要將她留在宮裡!”
“隨你的便!”太后冷冷道,她知道她無需擔心,如今權旻已經是國王,綺雲留在他身邊,要她死的人還會少嗎?不用她出手,自然有人會替她解決了這個紅顏禍水!
權旻離開乘風殿後便來到玉蘭堂,自那天從湘城碼頭回宮後,綺雲一直沒有再見到過權文和權旻。聽說權文禪位後,綺雲一直把自己關在玉蘭堂,不吃不喝。
綺雲看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權旻,嘴角露出一絲複雜的笑意,“你終於來了!恭喜陛下!”
權旻哪裡聽不出她滿是諷刺意味的話語,看着她消瘦憔悴的面容,他不忍發作,道:“朕聽說你三天不吃不喝,來看看你。”
綺雲的大眼睛含着淚,道:“伊克比告訴我,權文讓位於你的條件就是我!你爲何還不兌現承諾讓我離開這裡?” щщщ_ ttκΛ n_ ℃O
權旻一怔,直接道:“朕不想讓你離開!”
綺雲忍下淚水,對他怒目而視,道:“當初我兌現承諾跟你走,你如今爲何不肯兌現承諾?身爲一國之君,你顏面何在?”
“爲了你,朕不需要什麼顏面!”權旻深情地道:“綺雲,朕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了,不然當初朕不會下山爲你治病,更不會下山開藥堂,朕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雖然母后當初希望朕故意親近你,但是我不用‘故意’,朕的心不由自主地就
想親近你!那權文有什麼好?朕已經聽說了,當初是他親手將你奉給了大珣皇帝!他爲了自己母親的靈柩,就能把你送給別人!怎麼可能是真心愛你的呢?”
“我和權文之間的事用不着你來評說!你什麼都不知道!”綺雲道。
“綺雲,你以爲他讓位給我,真的因爲你嗎?他是不得不讓位的,母后早就和渣哲氏聯手,兵臨城下,他不敢不讓!他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女人而放棄王位呢?”
綺雲轉過頭不看他,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知道權文和你的協議!你趕快讓我走!”
權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朕不會讓你離開的!從此以後你就是朕的人!”
綺雲怒極反而失笑,道:“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人!”
“你寧願做權文的女人。寧願做伊克比的女人,也不肯做朕的女人?”
提及伊克比,綺雲急問:伊克比人呢?是不是你不讓他再進宮來的?他人呢?你有沒有對他下手?”
“他是渣哲氏的人,朕現在無法動他!不過至少朕能阻止他進宮來!他又憑什麼?他連看你一眼都不配!”權旻凝視她,道:“任何覬覦你的男子,朕都不會讓他們在你身邊逗留!”
聽聞伊克比沒事,綺雲放心下來,甩開他的手,道:“若你不放我走,我就一直不會進食!”
“綺雲,朕不是沒有法子,是不忍!所以你別逼朕!”權旻眉心直跳。
綺雲冷眼以對,仿若未聞,權旻道:“朕不會讓你死的!來人!強制性給綺雲郡主進食,她若是絕食而亡,玉蘭堂的宮人全都陪葬!”權旻憤憤地看了一眼滿臉怨恨的綺雲,佛袖而去。
這一夜,玉蘭堂火光沖天,讓人想起那年傍邊漪然閣的火光,只是這一場火比那年漪然閣更大!綺雲在一片灼熱火海中獨自冷笑,是她親自點燃了牀幃。命運一次次與她開玩笑,這一次綺雲再也不想被命運擺佈!
這一生,這一路走來,她一直都在等待、掙扎、離別之間輪迴,她再無心力承受再一次的輪迴!
看着熊熊烈火在周圍迅速燃燒,濃煙薰得她睜不開眼,她倒在地上,感覺逼人的煙塵和炙熱在漸漸地接近她,吞噬她!她無意識地摸索,竟然摸到了雙飛琴,心愛的木棉花玉佩權文拿走後雖然沒有摔碎,但也沒來得及再給她,綺雲緊緊地抱住了雙飛琴。
“零花瘦草最堪憐,翠影低鬟不露妍。
念念君來收豔骨,春宵舊夢已成煙。”她發現自己默唸的正是她自己所做的詩句,那是她十四歲時在競選太子妃時作的詩,如今看來竟成了自己的讖言!二十二歲,她已經累得不再願意繼續走這一生餘下的路了!
要不是日夜守候在離玉蘭堂最近的宮門口的伊克比不顧一切地衝入宮內,衝入燃燒的玉蘭堂,綺雲必死無疑。恍惚中,她聽見伊克比的聲音,他不讓她死,他說:“我們拉過勾的,我會永遠保護你!”
真不該和他拉這樣的勾!真不該和他有這樣的約定!這個眼神深邃的男子總把從死神手上奪回來!不論她願意不願意,他就是不願意
讓她死!
雖然未死,綺雲的面容卻被燒燬,權旻決定親自爲她重塑容貌,奄奄一息的綺雲尚有幾分意識,她固然不能選擇生死,卻下了決心,拉着權旻道:“我不要原來的臉,我不要原來的臉!”
“綺雲,你放心,朕會用畢生的醫術,把你的容顏重塑,比原來更美!”
“不,不,我要一張最普通的臉,我要一張最普通的臉!請你答應我,請你答應我!”
“好,朕答應你!”
伊克比隨着沁人的香氣踏入院子,暖沁閣外的梅花陣陣清香裹着冰冷的空氣飄入窗戶內,伊克比從打開的窗口看到了她,雙手支着下巴,默然地看着院落裡的梅花。她瞥見了他,對粲然一笑。面對這張陌生的臉,伊克比一陣恍惚。
玉蘭堂燒燬後,她暫時先住在了暖沁閣,他走進暖沁閣,問:“習慣嗎?”
綺雲自然明白他問的是她的“新面孔”。厚重的紗在前天離開了她的臉,她在銅鏡裡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固然陌生,卻使她滿意,因爲這張臉太普通了,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低的鼻子,不窄不寬的嘴,不黑不白的臉,好像在任何一個普通女子的臉上都能看到類似的五官。這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的臉了。
綺雲照了照菱花鏡,對伊克比微微一笑,道:“我很滿意,你呢?”
伊克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只有她眼中那一份魅惑的神采還依稀在,似乎只有她會心一笑時令人動容的神韻還留存。
“怎樣都好,只要你自己喜歡滿意和喜歡。”伊克比道,綺雲遭受火災後,權旻似乎心軟,讓伊克比隨時能來看望綺雲。然而他們沒有人知道那把火是綺雲自己放的,伊克比還一直懷疑這把火是清如所爲。
綺雲走到他身邊,捲起他的袖口,看着他手臂上火燒後留下的皺褶傷疤,“你救我差點丟了自己的命!”
“我只想保護你!我不能讓你出事!我不允許你有事!”伊克比毫不在意任何傷痛,他放下衣袖,問綺雲:“他來過嗎?”
綺雲搖搖頭,道:“初楠王后回來了,他該是正忙着應付初楠王后和清如吧,哪裡有空來我這裡。”
方說罷,兩人聽見一陣腳步聲,一羣人風風火火地闖入暖沁閣,從衆多宮人中走出一個華服堆釵的美人來,正是初楠王后,她在屋裡環顧四周,問伊克比:“她人呢?”
伊克比冷着臉並不理會她,綺雲淡淡道:“王后,你是在找我嗎?”
“你是誰?我找古賀綺雲!”初楠王后揚起美麗依舊的臉龐,“她躲到哪裡去了?”
“初楠王后,我就是古賀綺雲!”綺雲含着一絲淺笑,道:“沒有人告訴你嗎,我毀了容顏,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初楠王后驚詫地打量她,她回來沒幾天,知道綺雲因失火毀容,說是已經被醫治好了,卻不知道原來是這般醫治好了,她竟然面目全非了!初楠王后面對綺雲,看着看着,忽然笑起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道:“原來那絕色的古賀綺雲已經不在了!”
“正是!”綺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