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的心被那道鋒利而狹長的愛所刺傷, 愛露出真面目時,她意識到他們的相處模式出了問題,她不想等到忍無可忍, 驚雷爆發的那一天, 那樣就什麼也挽回不了!
她選擇及時止損, 她等他...等他褪去自卑的外殼和幼稚的心, 等他懂得如何去愛。只有那樣, 他們才能更穩定更長久地走下去。
三年前的機場,追來怒吼的他,不是她決絕, 而是她不敢回頭,害怕那不值得考驗的勇氣在與他眼神碰撞中蕩然無存, 會不管不顧地衝進他的懷抱, 不肯走。因爲...
因爲, 她是那樣那樣地愛着他!
在國外的三年裡,她過的自在, 是因爲她知道無論自己飛多遠,他都會等她...
追求所謂自由的她像風箏一樣,沒有了他手中的線,她不會飛的更高,早就跌到泥濘裡...
大學論文受到不公平待遇, 她想都沒想收拾行李回來, 也是因爲這裡有他在...
回國後丟了所有證件的她, 懊惱之餘竟有一絲小慶幸, 她可以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留下來了...
閣樓裡的新傢俱, 那杯熱蜂蜜水,那瓶驅蚊藥水, 那輛保存完好的舊自行車,扇了一夜的蒲扇,這些的這些她都是知道的....
她之所以會回老屋,不是因爲設計稿落選,也不是沙琳給錢讓她走人,而是女鄰居跳樓的那晚的那個擁抱...他的懷抱並不結實,他的手也並不溫暖,卻有力地展開結界守護着她。被他抱着的自己,不想面對那份熾熱又暖心的感情。
以追尋自由當擋箭牌的她,當在樓梯口聽見秦小姑說,沙琳宣稱和他一起吃早飯時,她卻忍不住猜想到失眠。
當勒皓跟她說,會勸他放棄時,她的心...是慌的。
她仗着他對自己的那份堅定不移,肆意又任性地享受着他的付出,卻又連連拒絕他。她一直拒絕他,是害怕合好後的他們不能走到最後,那時,她將真正徹底地失去他...
所謂的自由一旦開始,也在宣告着離別的倒計時,淚不自覺地衝出了眼眶...
她果然如他所說,是個自私又差勁的膽小鬼!
——
天邊的烏雲跑的很快,像浴缸裡的髒泡沫。他在事業上越來越從容,爲了她,爲了心底的那份愛,固執不變地生活在原有的步調裡,努力地保持着最本真的自己。
他自己認爲很好,引以爲傲的不改變在今天看來,卻是頑固到不知悔改。
那時的他第一次面臨人生和事業的重壓,一切令他措手不及,彷徨又茫然,又害怕失去她。
他急切地想通過創業,打破那固化階級的天花板,他要告訴所有人,他配得上唐夏!
他一度認爲要給她最好的,將她失去的一併都給她,卻沒想到他在親手搭建金絲鳥籠禁錮她。
是他用強硬霸道來掩飾不自信,從而逼迫着那個自信,獨立又驕傲的她離開自己。
即便是分開的那三年裡,他仍沒有反思。一面固執地愛的很確定,另一面又愛的很不安。一直安慰自己,他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短暫的分離又算什麼!等她回來,一定要讓她好好補償才能得到他的原諒。
現在想來是多麼的可笑!他不僅沒爲她遮風擋雨,還成爲她人生中最大的風暴。而愚蠢的他竟渾然不知,不知多少次說她沒良心!
年少時,他不懂什麼是愛,也不知怎麼去愛,只是毫無修飾展現着愛,傷了她卻渾然不知。現在悔悟後的他,深感自己罪大惡極
他蠢的連自己都唾棄,這樣的他,她還會愛嗎?
懊悔的他心揪的生疼,想她,想她,拼命地想她...卻不敢去找她!
“阿正,這兩天你都沒怎麼好好吃飯,我煮了你最愛吃的湯圓。”
他想說吃不下,卻又不忍回絕父親關心的目光,接過碗。此刻的他如同碗中的湯汁,混沌中帶着鬱悶,以往軟糯香滑的湯圓也變得酸澀的難以下嚥。
“爸,我恐怕追不到夏夏了,不能完成你的心願。”他的眼眸閃着點點破碎的光,聲音中帶着痛失所愛的心傷。
“兒子,我和你媽只見過兩面就結了婚,我南她北,生活習慣天差地別,結婚頭兩年爲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就能吵起來...”秦父嘆息着當年太過年青,後悔沒多讓讓老伴兒。
秦正磊第一次聽到爸媽居然還有吵架的時候,在他有記憶以來從來就沒聽過他們大聲說話過,是全村出了名的模範夫妻。
“這世上哪有一拍即合的兩個人啊,人這一輩子看似很長,轉眼就翻山越嶺。能長久的兩個人,不是誰都沒有變,而了變了之後的兩個人,還能在一塊兒。”秦父拍着他的肩膀,鼓勵着喪失信心的兒子。
秦父從兒子的房間出來,叫住準備去買菜的秦珍。“小妹,去倚味訂一桌。”
驚喜的秦珍在高興之餘,問着。“大哥你是遇到啥喜事了?”
“好幾天沒見到夏夏了,吃頓飯。”其實秦叔的另一個打算是,拉上兒子,讓他們倆個在飯桌上說說話,年青人能有什麼大不了說不開的事。
——
沙琳從外面回到別墅,客廳中亦然坐着沙夫人,這突如其來的駕到令她毫無準備。
慌亂中的她連忙走過去,笑臉相迎。“夫人,您怎麼來了?國內的空氣很乾,對您的鼻炎很不利。”
散發着低氣壓的貴夫人,自帶極強的存在感,聲音尖銳地讓人不舒服。“你還知道,我要是再不來,恐怕你是要樂不思蜀了。”
“夫人,這邊的工作是完成了,可您喜歡的月光出了點小狀況,我是想帶着它一同回去見您。”沙琳溫順到低微地說謊保平安。
“我是很鍾愛珠寶,但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區區一條鑽石項鍊和培養多年的成果,我還是分得清哪個更有價值。”在沙夫人眼中她不過是自己的作品,而非一個活生生的人。幾周不見,衣着品味嚴重下滑。她不無遺憾地想,貴族基因果然是調/教不出來的!
“謝謝夫人對我的重視。要不是夫人對我的栽培,我也不會有今天。”沙琳從來不敢直視夫人的眼睛,那鋒芒太過有殺傷力,低眉順眼地說着感恩的話。
糊弄人高興的話,在沙夫人這裡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效用,而是語出犀利地將真相撂在她面前。
“謝?你要是真心懷感激,又怎麼會爲了一個叫秦正磊的男人幾次三番不聽我的話,不肯回美國去?”
沙琳驚詫中自認爲掩藏很好的秘密,卻被夫人瞭如指掌地拆穿。她明明給了經紀人和助手們好處,讓她們守口如瓶的,夫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要趕快想出對策才行!她不想跟他斷了過往,還要做秦家的女主人。想到這仗着膽子,跪在至高無上的夫人面前,希望能得到她的應允。
“夫人,我是真的很喜歡他,求您成全。我不會荒廢事業,還會和現在一樣努力工作。”
沙夫人優雅地翹起二郎腿,有意彈開搭在自已腿上她祈求的手。細長的手指端着茶杯的姿勢,一看便是名門貴族的後裔。她雖是坐着,氣場卻貫穿整個空間,專注地抿了一口茶。
半晌,眼神撇着輕視,緩緩地問。“當年你也是這樣跪在我面前,求我能收留你。你當時是怎麼說的?”
沙琳眼中的沙夫人從來沒有大聲叫嚷過,那是違背教養粗俗女人才有的行爲。但那平和中的質問,尖銳眼神的蔑視,總是讓她如履薄冰,打心底深處滋生出強大的懼怕。
被提及的往事如同尊嚴一併跪在膝蓋下,唯唯諾諾地回答。“願聽夫人差遣,一切聽從夫人的安排。”
沙夫人似乎很滿意格雷伯爵茶,與皇家宮庭茶杯相得益彰,也許更是因爲沙琳的卑微,是這杯茶最好的佐料。
只見沙夫人談笑風生中,句句帶着鋒利的警告。“這人啊,要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不要太過貪心,自古就沒有魚和熊掌兼而有之的美事。更何況你看中的那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麼熊掌,更不是名貴的大魚,充其量是隻小蝦米而已。”
謹小慎微的沙琳儘管害怕的要死,但爲了自已日後的幸福,也要試着爭取一下。“夫人,正磊他雖然只是剛立足商界,但已嶄露頭角,以他的潛力將來一定會...”
沙夫人鄙夷地嗤笑,“一個僥倖掙到錢的鄉下小子,也只能是個沒教養的暴發戶,成不了真正的紳士。只有政商名流,出身於貴族,才能配得上我培養出來的作品。”
沙琳試圖羅列他的優點,來說明自已的眼光不差。“夫人,他跟那些紈絝子弟不同,從不揮霍無度,也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想當紈絝子弟也要家中有資本才行。”沙夫人從不覺得紈絝子弟是個貶義詞,哪怕是遊手好閒也是有着閃亮而厚重的家業傍身。
“夫人...”
沙琳再次試圖得到首肯的機會,卻被沙夫人稍重地擱置茶杯而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