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餐廳。
酒吧和用餐被矮屏風隔離出兩個區域, 其中的設計獨到且精緻,無一不彰顯了小資情調。
通長的落地玻璃將室外近百種的綠植盡收眼底,悠閒中又不失商務, 這是沙琳精心爲他所選的餐廳, 即高檔又富含質感, 還能提升自身品味。
她特意去弄了個田園氣息的碎捲髮, 白色的深V領襯衫加側開叉的裹身裙, 愜意慵懶中又氣質加成。她憧憬着在法式風情的浪漫下,能昇華她和他之間的感情。
八點一刻,秦正磊出現在餐廳門口, 她帶着心中的雀躍笑着向他揮手。她最喜歡他的準時,認識這麼久沒有一次是遲到的。
秦正磊向她微微點頭, 朝這邊兒走來。在她期待已久的約會正式拉開帷幕時, 他的背後竟然多了一條尾巴, 並且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唐夏!
他在她對面坐下,“沙琳, 你不介意我多帶個人吧?”
唐夏服了,有人又一次病發急性智障。“你瞎了,你看不出來她很介意嗎?”
沙琳當然介意了,但現在哪是說真話的時刻。她只好裝出很是友善地,說着不入耳的話。“不介意, 只是多個人吃飯而已。”
此時的唐夏沒功夫細琢磨她的話, 正跟秦正磊大眼瞪小眼。他瞪過來的眼神表明了是對違背‘看破說不破’, 成年人所遵守規則的叛徒的凌遲。
而唐夏也不甘處於下峰, 眼睛裡狂放冷箭。‘誰讓你硬拽着本姑娘來, 要不是爲了秦叔心臟着想,纔不受這罪給你們打掩護呢!’
待者適時地出現, 禮貌地遞上菜單,成功阻止了他倆的‘眼殺。’
秦正磊接過菜單一瞧,這是什麼鬼?不是英文,也沒有中文註解。貼心的侍者開口介紹起菜單,他這一說不要緊,更讓他一臉直髮懵。
這是什麼鬼話?是法語?他一句都聽不懂,更別提交流了。
他看向對面的沙琳,她經常出國,遊走在各個國家的時裝秀上,語言應該能過關。當他們眼神交匯,沙琳的不知所云,讓他的希望破滅。
唐夏充當起衝出迷陣的黑馬,流利地與侍者對話。隨後侍者拿着菜單走了。
秦正磊這纔回過味兒來,唐夏是在比利時留的學,官方語言就是法語。“你跟他說了什麼?”
“當然是點菜,難不成我問他去哪買白菜啊!”唐夏不愛搭理地回。
秦正磊隱隱有點不安,據他對唐夏的瞭解,點個黑暗料理惡整人之類的,她不是幹不出來這種事。“你都點了什麼?”
“上來你不就知道了。”唐夏甩過一句,又一抹搭眼皮,看向店裡的擺設來打發時間。
沙琳絕不想被唐夏搶了風頭,找話跟他聊天。“正磊,你最近很忙嗎?”
秦正磊擺弄着桌上裝飾小卡片,只回答了一個字。“嗯。”
沙琳的心空了一下,秦珍明明說他這幾天每天都回家吃晚飯,她本想再次確認下,卻換來他如初婉拒她同樣的回答。
“這是什麼餐廳一點兒不專業,明明開在我們國家卻連半個中文都沒有,完全不人性化。”秦正磊撣着手裡的卡片,還在爲聽不懂法語尷尬而耿耿於懷。
餐廳是沙琳選的,她不免委屈又難堪,一時之間臉上掛不住,嘴上卻說着自己的錯。“都怪我,沒想到這一點。”
秦正磊沒心沒肺地一通亂說,竟把沙琳繞了進去。他揮趕着尷尬,解釋着,“沙琳,我不是這個意思。”
“人家食材、員工都是從法國來的,說法語是想讓客人有代入感,不出國門就可以領略法式文化。”唐夏爲他急性惡化的智障,再一次心甘情願地獻上了膝蓋。
“吃法餐,說法語,見了幾個老外,就當去了法國?這個創意好,省得有些人有事沒事往國外跑,好像大中國容不下她了。”秦正磊藉着她的話茬兒,隱忍在心底的怨氣無預兆地噴了出來。
“秦正磊,我不想在這種地方跟你吵,有失身份。”唐夏無故成了炮灰,她確定秦正磊不是急性智障,而是直接瘋掉了。她甩下話離開坐位,走向餐廳門口。
秦正磊以爲她會撂挑子不幹了,剛要起身去抓她,就看她自己又回來了,手裡多了一本又大又厚的老式電話號碼本。
‘什麼意思,她想拿電話本來揍他?以他親身經歷的過往,這也不是沒可能的。’
當她走近,秦正磊求生欲地用手臂護住頭,幾秒鐘後卻什麼也沒發生。他手臂擋着臉,偷偷瞄向她,唐夏坐在位子上翻看着電話本。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擡着的手臂,顯得滑稽又帶着那麼點愚蠢。他順勢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緩解又一波的尷尬氣氛。
侍者陸續上菜,火雞漢堡和布拉塔沙拉、擺盤猶如藝術品的招牌主菜——和牛料理,像千層蛋糕層層的牛肉其中夾着令人垂涎的汁液,獨特的口感...卻讓秦正磊味嚼如蠟!
他必須承認的是,不是出自食物本身的原因,也不是他長了箇中國胃,拒吃西餐。而是旁邊的某人,一邊吃一邊埋頭在那本該死的電話本中。
“剛纔是誰說有失身份,現在卻在大煞風景。”
唐夏擡起頭,歪着腦袋看他。“我找我的,你吃你的,請問有什麼衝突嗎?”
“當然有,你讓我有種在圖書館偷吃東西的錯覺。”秦正磊吹毛求疵地挑着毛病。
“好,我們互不干擾。”唐夏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人身上,把餐盤往電話本上一放,挪到旁邊的空桌上。
終於沙琳得到了二人相處的機會,不僅是爲了約會,還有另外一件事。“正磊,聽說你買了條鑽石項鍊叫月光?”
“聽誰說的?”他沒好眼色地瞅着,對面桌恨不得掉進電話本里的丸子頭。
“很巧,拍賣行有我的粉絲。”沙琳假低調地露出小張揚。
秦正磊收回沒有得到迴應的視線,帶着撒氣的嫌疑。“現在的粉絲都無底線到這種程度了嗎?連客戶的身份信息都隨意泄露。”
“正磊...你生氣了?”沙琳見他沉着臉,小心地問。
“我只是很不恥這樣不專業的行爲。”秦正磊把餐刀在盤子上咯吱咯吱地響,似乎是想引起某個丸子頭的注意。
唐夏從來沒這麼認真地做一件事,完全專注投入中...
她打一進餐廳,就看見了門口旁邊放着老式的電話號碼本。剛纔問過侍者,上面囊括了比利時的電話,她要找到所在大學的號碼,最好有校長辦公室的,她要爲自己冤枉的論文澄清做最後的努力。
要不是回國那天,被挨千刀的小偷偷走了護照和手機,她哪會費這麼大洋勁!
她拼命地找啊找,以至於周圍發生了什麼都沒在意。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讓她找到了大學的電話號碼,她不顧形象,拋下應有的就餐禮儀瘋狂大叫,瘋狂程度如同發現寶藏。
這次她吸取了教訓,不再全然信任手機,在餐巾紙上記下了備份的電話號碼。
當侍者出現在她面前,她爲自己的失禮連連道歉。侍者很有教養地原諒了她,且...一併遞上了賬單。
唐夏唰地扭過頭,對面的位子上早已不見人影兒!又唰地看向門口,空空如也!她又慢慢地收回目光,對上侍者依舊保持禮貌的微笑,她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回應,下一秒跨下的臉就掉到賬單上。
她以史上最慢的龜速,瞥向賬單最後的數目,她都能聽到頸椎咔咔一節一節的響聲。
儘管她半眯着眼兒不想面對,還是看到了那串不能忽視的四位數字,1988元!
‘啥!還有零有整的,洋鬼子什麼時候也學會了國人討吉祥的價格表,再說她吃什麼了就兩千塊錢沒了?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根本就沒那些錢來結帳!怎麼辦?’
在這節骨眼上,她居然還能保持清醒,不忘在心裡罵着秦正磊。‘這個不要臉的傢伙居然吃霸王餐,悄悄逃單還甩鍋給她,讓她來收拾這爛攤子!’
此時,被罵的狗血淋頭的秦某人,正躲在餐廳外邊不遠的大樹後,裡面所發生的一切他都沒錯過。
二十分鐘前,唐夏專注地翻着電話本,沙琳是最高興的,總算唐夏有點眼色,終於剩下她和他單獨相處。就在她想說些什麼,秦正磊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悄悄離開位子,偷溜出門。
沙琳更加開心了,事實說明他也很想擺脫唐夏,還帶着她一起走,這更加表示他想和她獨處二人空間!
他在一顆樹後停下腳步,讓她躲在身後,並小聲地對她說“噓,別讓別人看見”。
他一系列舉動無不表明,他接下來要做什麼,這讓沙琳即興奮又竊喜,這是她期盼已久的吻啊,沒想到會在今天這一刻實現!
她閉上眼睛,微微揚起下巴,等待着...
嗡...嗡...這不是她心亂跳的聲音,她保證。
她睜開眼睛,原來是蚊子在她耳邊嗡嗡作響,而秦正磊正背對着她,用大樹做掩護,一瞬不瞬地透過落地窗,看向餐廳。順着他的眼神,沙琳知道了他的目光鎖定了誰。
當唐夏發覺不對,結帳時的窘迫時,秦正磊發出豬一樣的嚎叫,爲了不讓人聽見,他捂着嘴做着消音處理,憋得他呼吸不暢。
沙琳可笑不出來,儘管她也樂見於唐夏當衆出糗,但今晚的焦點無疑不是自己而鬱鬱寡歡。
她特意弄的頭髮,化了兩個小時的妝,試穿了不知多少套的衣服,又花了心思安排的餐廳,這些的這些都沒能換來理所應當的矚目,她心心念唸的約會,和滿心的期待,就這樣輕易地被唐夏那個女人給破壞殆盡。
她瞅着心之所向的男人,已經笑岔氣地蹲下身,一隻手還猛拍着大樹。她一向溫婉知性的臉上,爬滿歲月無法褪去的恨意,帶着兇光的眼神看向餐廳內不共戴天的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