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經年用溼巾仔細的擦乾淨了他身上的污物,再輕巧的把沾滿污物的鋪巾扯出,放在牀下。自己坐在牀邊,讓季南身體靠着自己,再用溼巾仔細的擦一遍季南身體沾了污物的地方。
“你稍微等一下,我打熱水給你擦擦。”將鋪巾再墊入季南身下,把原本他靠着的棉被拿過來讓他靠着,收拾了髒鋪巾和溼巾,賀經年拿着盆進了洗手間打水。
季南眼眶澀澀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自己的心情。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躺在醫院無法自理內急,這也是第一次那麼難堪,還是第一次有不是親人的人這樣對他……
賀經年。
蘇淺淺回來時,看到的季南滿臉通紅,表情尷尬。蘇淺淺疑惑的打量一下,瞭然。還沒說什麼,賀經年端着微熱的水回來了。
對着蘇淺淺,賀經年也微微有些尷尬,看了季南一眼。
蘇淺淺纔不管,接過賀經年手裡的盆,熟練的沾溼了毛巾,正要掀開被子給季南擦洗的時候,賀經年喊住她:“我來。”
蘇淺淺嗔他一眼:“我來,我比你熟練。”
兩個男人都無奈苦笑。
蘇淺淺,那是男人啊……
那是我哥哥啊!
那是男人啊,你都不覺得害羞嗎?
我是醫生啊,有什麼沒見過?
蘇淺淺就這樣坦坦蕩蕩的,給季南擦洗乾淨,撲了些爽身粉。賀經年這才配合着她把季南靠好,躺好。
季南目光渙散,對着蘇淺淺聲音方向,俊臉依舊紅,聲音也還尷尬:“下次……下次找護工來吧。”
蘇淺淺的手撫上他的臉,這是現在季南唯一能感覺到她的觸覺,又不會觸到傷口的地方了。
“哥,別胡說。”蘇淺淺輕輕的摩挲着,“還有,過些日子你就能恢復了,彆着急。”
不知爲什麼,賀經年有種蘇淺淺不理他的感覺。除了必有的交集,她甚至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感覺,她在……疏離自己。
當時,賀經年只以爲,是因爲季南重傷,而讓蘇淺淺難過,因爲莫寒未能伏法,而讓蘇淺淺不開心。
賀經年沒多久又離開了,隊裡還有事情,重要事情。
季南看不見,賀經年沒看見,一直追隨在他身後的,蘇淺淺癡癡的帶着悲傷的目光。
季南在重症監護室裡呆了六天,終於轉入普通病房。自然的,蘇淺淺包了一個單間給他,指明瞭莫莫是責任護士,自己是責任醫生。
林主任敲了敲她的頭:“濫用職權!”
蘇淺淺抗議:“我沒有!我照樣交的醫療費!”
轉入普通病房之後,蘇媽媽來了勁,就要給他燉湯啊什麼補身體來什麼!
季南卻還是無措,他還不能自理,控制不了內急,這……
脾臟受傷的時候,雖然也躺着的多,可至少自己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急……
蘇淺淺在他身邊,輕撫着他的臉頰,細聲細聲的安慰他。
這讓賀經年很不願意看到,他嫉妒!甚至,有種被不願意去看季南的想法。偏偏蘇淺淺總是一副不知曉的樣子,賀經年就又覺得自己多想了。扒扒短髮,賀經年長長嘆了口氣,算了,算了……
第七天,季南的眼睛模模糊糊的能看到些東西
,第八天就完全復明。第九天,斷腿有了感覺,隨之而來,是疼痛。可季南也願意忍受這種痛,因爲,他終於能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有內急了。
第十天,季南身體有了很大的好轉,他可以平躺着不用背靠棉被了,傷口也不那麼疼了,甚至,可以在幫助下,擡高了上身躺着。
所有人都開心得很,來看他的蘇爸蘇媽蘇老爺子,話多了些,也不總嘆氣,笑容也不那麼勉強。君洛更是,整個人明顯的燦爛起來,一個勁的說哥你很快就好的知道嗎你一定好得很快!
君洛說的這話,誰都說過,可卻是從這天,說這話的語氣不再沉重。
蘇淺淺朝季南溫柔一笑,手握住了他的左手手指。
季南有些莫名的心慌,他總覺得蘇淺淺這樣的樣子不對。蘇淺淺從不會是這樣對待他的,溫柔,小心,仔細,近乎完美的全心全意。
他想過,是不是自己以爲自己必死的時候的話和吻,讓她有什麼打算和想法,可那麼多天,他看不出來,而她,對自己也還是口口聲聲的哥哥。
唯有君洛,有種不太好的感覺。胸口處,很悶。
不疼,是悶,喘不過氣般的,悶。
他知道這不是蘇淺淺出事,因爲蘇淺淺好好的就在她面前,這是什麼?納悶,只是找不到原因,也看不出蘇淺淺的端倪。
上午的十點半,病房裡來了很多人。
賀顧強,鄧紅穎夫婦,蘇峰凌,麥雲夫婦,賀經年,君洛。
蘇淺淺笑眯眯的:“今天我找各位長輩來這裡,是想要告訴大家我的一個決定。”
季南突然明白了,臉色一變,忙打斷她:“淺淺!”
蘇淺淺只是安撫的看了他一眼,繼續說:“很抱歉,我和賀經年的婚約,要解除了。我要嫁給季南。”
和賀經年的婚約要解除,要嫁給季南。
這平靜的話,砸起千層浪!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季南,掙扎着起來:“淺淺,別胡說!”
蘇淺淺溫柔的讓他躺着,微笑:“我沒有胡說。”
轉向衆人,再次重複:“我要和賀經年解除婚約,我要嫁給季南。”
嫁給季南,她說的是季南,不是哥哥。
這個詞,說明這都是真的。
大家紛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時,賀經年握緊了雙拳,全身冰冷。
他直視着蘇淺淺的眼睛,低聲問他:“你說的是真的?”他必須要再確認一次,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蘇淺淺不敢直視,低了頭,卻清楚無比的回答:“真的,我確定。”
賀經年轉身就走。
“賀經年!”季南喊住他,他也急了,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賀經年,淺淺她說的不是真的。你等等,我……”
“季南,你說過的,你喜歡我,是不是?”蘇淺淺打斷他。
季南啞了聲。
“你喜歡我。”蘇淺淺這麼說,季南也無法否認。
賀經年不再留戀,大步離開……
君洛捂着悶的發疼的胸口追了出去。
蘇淺淺低了頭,拼命的忍着淚意,擡起頭,看着賀顧強和鄧紅穎:“伯伯,伯母,對不起。”
聲音裡,難掩哽咽。
賀顧強和
鄧紅穎從震驚中回過神,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原因,嘆了氣,也不說話,離開。
賀家夫婦能懂,蘇家父母又如何不明白?卻也只是站起來,一言不發的離開。
季南眼睜睜的看着事情變成這樣,卻無力挽回。對着蘇淺淺紅着的眼睛,那麼溫柔的光,季南閉了眼,別過頭,低低的哭出了聲……
蘇淺淺是第一次見季南哭。
季南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如果還能重來,他就算是把話一起帶入墳墓,也不會再說出來!這算什麼呢?蘇淺淺的報答,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他用一身的傷換來的愛情?
他要不起啊!
可是,蘇淺淺那麼固執的人,認定了自己虧欠他,認定了只有嫁給他才能不虧欠不難過……
蘇淺淺安靜的,紅着眼睛,就是不落淚的等季南的哭泣停止。
叫慣了哥哥,改口叫季南真的不容易,每說一次,都會讓她心如刀割般疼,爲季南,更爲賀經年。
可是她沒有選擇,就算她那麼清楚的明白自己愛的是賀經年不是季南,就算她那麼清楚的明白季南就是哥哥!
哥哥的傷,就算日後復建做得再好,最終,也許,也只有一條腿能恢復,雙手,右手,可能永遠都不能再用,左手,恢復起來可能需要兩三年也可能是一輩子恢復不了。右腿,恢復如常人最快也需要一年,左腿,卻永無機會好起來了。
以季南那樣的性格,殘了手和腿,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連累任何女人。
這樣,要讓哥哥這輩子,怎麼活?
君洛追上賀經年,急急的說:“賀經年,淺淺是因爲愧疚纔會……”
“愧疚?”賀經年淡淡的打斷他,“因爲季南救她導致殘疾,所以她愧疚的要以身相許,那如果以後有第二個季南呢?她用什麼去補償賠償?”
愛情不是憐憫,不是同情,不是施捨,她都不懂嗎?不,也許是懂的,卻義無反顧!他是該佩服她的勇敢嗎?
君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着賀經年:“我這裡,悶悶的發疼,這說明什麼?說明淺淺心裡也是這樣的悶悶的疼,爲什麼?她怎麼可能不愛你?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賀經年慘淡一笑,即使如此,她還是放棄了他!
賀經年突然就悲傷了:“愛着我選擇季南,你要我怎麼辦?”
君洛怔了怔,也惱了:“至少,你應該爭取一下!”
賀經年卻拂開了君洛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爭取?你可以在那麼辛苦的追着我,好不容易等我停了腳步時,那麼果斷的掉頭就走,你要讓我這個本就是隻懂得原地不動的人,如何邁出那一步?
季南哭得很傷心,他決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可是他的身體還那麼虛弱,停下之後,沒多久就因爲心情起伏太大引起身體的極度疲憊,突然發熱,陷入昏迷。
蘇淺淺在做出那樣的決定之後,就已經想到會這樣。
季南什麼人,那麼善良的人,怎麼可能願意看到她做這種決定。可是不行啊,她必須這樣。季南和賀經年兩個人,她寧肯對不起賀經年,而不是季南。
如果一定要虧欠,我寧願虧欠的是我親愛的你。
含着淚,蘇淺淺利索的爲季南診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