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來人一身白色的緞子服,發端鑲着一顆無瑕明珠,渾身不染纖塵,有飄然出世之姿。

一張臉更如霜雪,雙目像是浸在冰水中的黑水晶,明澈裡透出幾分寒意。

跟郭建儀兩個站在一處,雖然都是身負稀世之才的俊美少年,但一個好像孤高冷月,一個卻似暖陽,迥然不同。

這人自然便是應懷真的“心腹大患”,——凌絕。

兩人剛剛照面,只聽凌絕哼了聲,道:“不過是個小丫頭。”

雖然如今的他不過是個稚嫩少年,那副略帶高傲冷意的口吻卻似一個信號。

應懷真腦中走馬燈似的浮現許許多多昔日相處的場景,漸漸地那馬燈越轉越快,又像是彼此撞在了一塊兒,令人眼暈頭昏,胸悶憋氣,而她耳畔也有許多嘈嘈雜雜的聲音涌了上來,爭先恐後似的擠逼。

應懷真此刻只覺自個兒如溺水之人,被一波一波的巨浪包圍推擠,眼前金星亂閃,胸口的那股子悶氣也越發漲的難受,層層疊疊,令人難以承受,終於“哇”地一聲,竟是忍不住吐了!

郭建儀早見她臉色不對,正到了跟前查探,才問了一聲:“懷真你如何了?”就見她漲紅着臉,雙眉微蹙,張口竟是吐了。

郭建儀自是想不到會出現這情形,頓時就被穢物弄髒了半幅袍擺。

不料方纔凌絕見他上前來,便也跟着走前兩步,本正高冷地斜睨應懷真,誰想到會有這一出?當下躲閃不及,也遭受了池魚之殃。

凌絕先是愣怔,彷彿無法置信一般,然後雙眉緊皺,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凌絕退後三尺,旁邊郭建儀卻反而着急地上前,忙蹲下身去扶住應懷真,又驚又憂地道:“這竟是怎麼了?好端端地……”

見應懷真脣角仍沾着些許穢物,臉色且還大不好,就忙又去懷中掏出一方絲帕來,輕輕地爲她擦拭乾淨,一邊仍緊鎖雙眉喃喃道:“是吃壞了什麼不成?”竟一味地關心,毫無嫌棄之色。

應懷真吐了一吐,整個人反而清醒許多,她擡眼看向前方,酸澀的雙眼中,見凌絕一臉嫌惡地正低頭查看那被她弄髒的衣裳。

應懷真望着那略有些熟悉的表情,忽地想起來:凌絕是個好潔之人,便是俗稱的“潔癖”,記得曾有個丫鬟不知死活地碰了他的衣角……自此應懷真就再也沒見過那丫鬟。

對他而言,被人這樣招呼,恐怕是前生也不曾有過的待遇罷了。

應懷真忽地想笑。

其實在此之前,自打重生後,應懷真便想過若有朝一日跟凌絕相遇,那將會是什麼情形,然而這念頭只不過是一閃而過罷了,因爲那人給她留下的傷痕太狠太深,故而竟從未敢細細地設想過,只是想着此生最好不相遇也就罷了。

沒成想,偏在今日今時不期而遇,更加想不到,初次相遇會是這樣的情形。

不過老天這樣的安排,倒讓人大爲滿意——起碼才相逢,就送了他一份絕好的禮物,竟比所有能預想到的都好了。

畢竟就算是讓應懷真事先準備,只怕她也想不出這一招:會叫凌絕露出那副惱怒恨憎、卻偏偏無可奈何的表情。

應懷真心中念頭轉來轉去,五味俱全。

而郭建儀見她一聲不吭,整個人呆呆怔怔,一雙原本靈動的眸子也是定定地,直勾勾看向前方,彷彿中了邪魔似的,縱然他是個穩襯之極的人,也不由心中暗驚,問了兩聲不見答應,便索性一把將應懷真抱住了,道:“懷真別怕,小表舅帶你去看大夫。”

那邊凌絕見他竟要離開,忙喚道:“哥哥!你做什麼去!”雖然叫,卻不上前,臉上表情複雜,彷彿是恨不得叫郭建儀趕緊扔了應懷真了事。

郭建儀聞聲回頭,見凌絕兀自舉手撩着那髒了的半副袍子。郭建儀便道:“小絕,恕我不能再陪了,我要帶懷真去看大夫,你自行先回去罷。”說完了,拔腿就走。

凌絕本要叫住他,見狀只能作罷,唯有皺緊了眉頭目送而已,不料正對上趴在郭建儀肩頭應懷真的雙眼。

凌絕一愣,只覺得這女孩子看着自己,那眼神十分奇特,他竟無法分辨裡頭究竟是何種情感,喜怒哀樂……又彷彿都不沾邊,倒是有些涼涼的淡淡的……如秋日的湖水,叫人看不透。

目送兩人離開,凌絕低頭看看自己的袍擺,越看越惱,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忍不得,舉手把那衫子脫了下來,含恨帶怒地扔在地上。

且說郭建儀抱着應懷真疾走了片刻,應懷真忽然道:“小表舅,不要去找大夫,我好了,你放我下來好麼。”

郭建儀哪裡肯聽,低頭看她,遲疑問道:“真個兒好了?去看看大夫妥帖些,方纔你的臉色很是蒼白,是先前吃壞了東西?”

應懷真只得應着,道:“大約是吃壞了,然而已經吐了,吐出來就自然好了。”

郭建儀見她堅持,便往前又走了一段,纔將她小心地放在湖畔的青石之上,蹲下身子端詳她的臉,又擡起手來摸摸她的額頭,道:“果然是有些發熱,照我看還是大意不得,你這樣小,病了不是好玩的。”說着便東張西望,想要攔住個來往的下人,叫去傳大夫來看。

應懷真看着他雙眉微蹙眼中帶憂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動。郭建儀此刻這份關懷,卻是發自內心絕無作假的。

許是剛纔見過了凌絕那世間第一的冷心冷面之人,所以竟不再似先前一樣忌憚避忌郭建儀了。

應懷真輕輕嘆了聲,心頭微覺出幾分暖意來,又看到他袍擺仍是溼着,便道:“小表舅,對不住,弄髒了你的衣裳。”

郭建儀聞言才低頭看去,卻不以爲意道:“別管這些,只要你人沒事兒,一件兒衣裳算得了什麼呢……你如今覺着怎麼樣?”

應懷真緩緩搖頭。

此刻那些丫鬟僕人多數都在前頭伺候,此地經過的人竟少之又少,郭建儀溫聲勸說:“懷真,我抱你回房去好麼?”

應懷真道:“我在這裡坐一會兒就好了。小表舅,你忙的話自去就好,不用管我。”

郭建儀便笑道:“瞎說什麼?此刻還有什麼能比你更要緊的?小小地年紀,倒是會多心亂想。”

應懷真不由地也跟着笑了笑,道:“那……那方纔你那個、那個……”

郭建儀知道她說的是凌絕,便笑道:“你是說小絕?他是錦寧侯的次子,名喚凌絕,今日同他哥哥一塊兒來給老太君拜壽的……你大約不認得他們,想當年老侯爺在的時候,跟應公府交情甚好。”

應懷真低頭默默不語,郭建儀見她的臉不似方纔那樣紅了,略微心安,便又道:“其實他雖然年紀小小,然而才氣縱橫,很了不得,偏是個冷淡的性子,輕易不肯出來應付這些場合的,只是先前聽說了你父親寫得那首詩,他竟傾慕不已,彷彿得了知己……每每念着想見一見表哥,今日才特來了的……對了,你若有什麼不舒服的,要即刻跟我說,知道嗎?”

應懷真聽他說的詳細,又聽到說凌絕“彷彿得了知己”,幾乎忍不住笑,那是自然了,那首詩原本出自凌絕之手,如今在別人手底“做”出來,他看着自然會有種格外不同的感受。

應懷真微微咳嗽了聲,便道:“我現在好了,小表舅你別擔心了。”見他仍是蹲在地上仰頭看着自己,很是擔憂的模樣,不像是素日行事那樣沉沉穩穩的光景,便舉起手來,在他肩頭輕輕地拍了兩下,安撫般說道:“真的沒事了。”

郭建儀一愣,正欲說話,就在這時,便聽旁邊有人道:“真的是小懷真?你在這地方是做什麼?”

應懷真轉頭看去,又是吃了一驚,卻見前方過來的那人,着緋色公服,曲領大袖,腰束革帶,上面懸着個銀魚袋跟一塊兒雲紋玉佩,雖未十分打扮,卻自有一段風情,正是小唐。

應懷真見了,驚愕之餘又微微煩惱,心道:“今兒到底是什麼日子,這幫對頭竟都來了!”

然而細細一想,卻是自己疏忽了,應老太君做壽,京內的達官顯貴多半都來道賀,連兩個王爺都送了禮,而東海王家裡算來也跟應公府有些淵源,又怎會不派人來?

方纔跟凌絕狹路相逢,如今又見了他將來的“恩師”,應懷真委實提不起精神來,便含糊叫了聲:“唐叔叔。”

說話間小唐已走了過來,郭建儀是個八面玲瓏之人,自然不會不知道這來人是誰,當下起身行禮,道:“不知唐大人到來,建儀失禮了!”

小唐微微一笑,將他看了一眼,擡手一扶,道:“郭公子不必多禮,令祖郭司農爲官清廉勤政,正是我輩心中楷模,如今見郭公子如此良才美質,器宇非凡,可見郭公後繼有人了!”

郭建儀便低頭,越發恭謹端莊道:“大人謬讚,建儀愧不敢當,只求不辱沒祖宗家聲就是了。”

小唐滿懷讚賞似地復笑了笑,郭建儀也恰到好處地報以笑容,兩個人目光略略相對,如此一來,竟似有幾分惺惺相惜似的。

應懷真在旁邊坐着,看到此情此景,周身又有點不自在。

小唐這才問道:“我方纔在那邊經過,無意中看到你們在此,是怎麼了?”

郭建儀道:“懷真方纔不知爲何竟吐了,我本想帶她回房叫大夫來看。”

小唐聞言,果然見應懷真的臉色有些不對,不由微微躬身,打量着應懷真問道:“竟這樣……小懷真難受的緊麼?”聲音裡竟帶了幾分柔和地關切。

應懷真越發不自在,支吾了聲,道:“沒有。”

小唐見她吐字不清,很像是精神萎靡之態,便探手出來,握住應懷真的手腕,想要給她聽一聽脈,不料才握住了,對方卻像是被火鉗子燙了一下似的,猛地甩手抽了出去。

小唐一愣,連郭建儀也是愣怔住了,應懷真也被自個兒嚇了一跳……看看小唐,又看看那闖禍的手,饒是她聰明,順勢就把手放在胸口去按了兩下,裝作有些痛苦的模樣,小聲道:“小表舅,我又有些不舒服,你帶我回房好麼?”

郭建儀聞言,忙向小唐請辭,小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應懷真,聞言便溫聲說道:“那便快些回去吧,只是不要叫外頭的大夫,去找太醫院的蘇太醫,他是最擅醫治小兒之症的。”

應懷真聽到“小兒之症”四個字,嘴角又是微微地一抽,幸虧郭建儀把她抱了起來,應懷真只好竭力把脖子縮起來,將臉藏在他的懷中,更是一眼也不敢去看小唐。

原來方纔小唐試圖給她把脈之時,應懷真正想着小唐如何算計應蘭風之事。

試想小唐無緣無故爲何要讓應蘭風去投靠肅王,且還特意邀應蘭風當面說了一番呢?應懷真絲毫不懂朝堂之事,但她畢竟聰明,只要肯細細地留心,必然有跡可循。

小唐自然是林沉舟一派的,肅王以爲應蘭風是林沉舟的人,故而想爭取過去,小唐索性順水推舟地讓應蘭風過去……乃是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舉止,把應蘭風當成他們安插在肅王那邊的一顆棋子,表面看來雖是爲肅王所用,實際上卻是他們的人,有了“內應”,行事必然更加方便。

所以李賢淑才也說“與虎謀皮”,若是被肅王發現了,後果自然不堪設想,應蘭風也深知這一點,故而堅持不從。

但應懷真想起小唐居然把自家老爹往“火坑裡”推,又加此人是凌絕的恩師,心下極爲氣惱,見小唐伸手過來,竟想也不想地抽手躲開了去。

這自然是欠妥當的舉動,偏偏在場的兩個人都不是等閒之輩。

一直到回了房,應懷真臉上兀自微微發熱,情知方纔她做的太露痕跡了些,只怕小唐又不知想什麼……應懷真越想越後悔,本來是裝病,這樣一悶,竟真似不舒服起來,直到回了房,還是懨懨地。

郭建儀將她送回了東院中,李賢淑因不在家,兩個丫鬟都也跑去前頭看熱鬧了,屋裡竟連個看家的人都沒有,郭建儀把應懷真放下,少不得自己出了門,攔住一個過路的丫鬟,叫去前面找他的小廝廣實,叫廣實去請個相識的大夫前來。

這也是郭建儀想事情周全,他知道今日府內事多忙碌,只怕就算去傳了要太醫,那些下人縱然有空,也都樂得偷懶躲了,一耽擱必然半天,所以他只讓叫自己的小廝去,倒是更方便些。

那丫頭去了,郭建儀便慢慢地回了屋內陪着應懷真,進門便見她懶懶洋洋地趴在桌上,臉兒仍是紅紅地,雙眸微閉,似睡非睡。

郭建儀不敢擾她,便輕輕地對面坐了,望着近在咫尺的臉容,想到方纔在外頭的情形……心中有個疑團浮起,卻又壓下。

外頭隱隱地傳來蟬唱聲響,依稀似乎還有鼓樂之聲傳來,更襯得室內寂靜非常。

郭建儀一邊兒打量應懷真的睡容,手按在桌面上,手指作出個敲桌的動作,卻偏不落下,只是懸空。

前些日子,這府內出了一件小事,原來大房裡春暉的乳母,竟被攆了出去。

事情的經過也是衆口紛紜,有說春暉的乳母不知偷盜了什麼要緊的東西,也有說是春暉自己不想要乳母了,故而叫辭了,還有說這乳母惹怒了大夫人……

郭建儀聽說這消息的時候心中一動,他記得那日跟應懷真在花園亭子裡聽到兩個人在說閒話,議論的正是三奶奶許源跟應蘭風李賢淑夫婦。

這嚼舌的兩人之中正有春暉的乳母,當時應懷真還問說話的人是誰來着。

郭建儀無端留了心,特意叫人去問了一番,只要他想知道的,終究會查問的水落石出,果然,據說真相是春暉的乳母偷了一樣東西,行跡敗露,那大奶奶雖然有心慈悲,大夫人卻眼裡不揉沙子,硬是把人攆了。

在外人看來,這春暉乳母實在是極不開眼了,這樣好的差使,她竟然能眼皮子這樣淺,莫不是偷了什麼價值連城的好東西?

其實不然,只是一塊兒硯臺而已。

關鍵的是,這硯臺正好兒是許源送給春暉的。

郭建儀也自深知,他這位名頭上的三表嫂,其實不是個善於之輩,她每做一件事,每走一步路,幾乎都是帶着算計的。

這送硯臺的背後必然有一番內情。

正如郭建儀所猜的,許源送春暉硯臺,的確是有其用意。

那日,許源的貼身丫鬟芍藥從外面捧了個匣子回來,特意捧得小心謹慎,像是裡頭藏得是皇上的金印玉璽一般,那見着的人自然好奇,一問之下才知道,裡頭是一塊兒三少奶奶從外頭重金求來的一塊兒“狀元及第”端硯。

據說這硯臺曾是前科狀元用過的,也不知是哪個算命的說了,用了這塊兒硯臺,將來必然又是個狀元及第,因此有那許多望子成龍的大門大戶裡不惜重金要買,卻終究是給三少奶奶買了來,特意要送給春暉少爺的。

衆人聽了,一則驚歎這硯臺的不凡,二則便都以爲是許源特意巴結,好討大夫人跟老太君的歡喜罷了,畢竟春暉乃是大夫人跟老太君的心頭肉,而許源也並不是頭一遭兒做這種事兒。

這些人雖然心裡嫉恨鄙視許源,但表面上卻都做足了奉承功夫,於大夫人跟老太君面前,越發把這硯臺吹得天上有地上無,好似春暉有了這塊硯臺,便即刻就要高中狀元一般。

由此闔府皆知。

偏偏春暉乳母的兒子正要應考,因此不由不在心裡暗暗羨慕,恨不得把這塊兒硯臺送給她兒子纔好,只是徒有其心,也不敢妄動的。

誰知有個丫頭,好死不死地就當面兒對春暉乳母說道:“奶奶家裡的哥兒是不是就要科考了呢?如果有那硯臺豈不就立刻當了狀元光宗耀祖的?”

春暉乳母只好乾笑道:“我倒是想要,只是哪裡買得起呢。”

丫鬟琢磨着說道:“反正春暉少爺年紀小,這兩年也不科考,叫我說奶奶你不如去求求大夫人或者大奶奶,就算借一借也是好的,難道你們家的哥兒成了狀元,主子家面上不也跟着有光的?”

春暉乳母思忖了會兒,仍是搖頭。

丫鬟便笑道:“瞧着奶奶您素日裡剛硬的很,誰知也是個沒主見沒膽識的,如果是我兒子要科考了,我豁出命,或偷或搶去也得給他撈一塊兒狀元及第用呢!再說……大不了以後再還回來便是了,誰知道呢!”說着,便翻了個白眼兒去了。

不料春暉乳母聽了這話,便觸動了邪心,自忖春暉素來有些粗心大意,陳少奶奶又是個懶散的性情,房裡的東西有時候少了便少了,從不放在心上,更不會特意追問……

再按照春暉素日的脾氣,就算是再心愛的東西,用兩天新鮮勁兒過去也就束之高閣了……等閒不會再看一眼。

假如真按那丫頭所說偷偷拿了出來,用完了再偷偷放回去……倒也不是不行的。

一瞬便又想到那硯臺的好,念着她兒子若真得了,將來披紅掛綵光宗耀祖,誰人不羨慕?哪個還敢說什麼?

但凡人最怕動心,一念心動,便成了魔怔,竟再也揮之不去,越想越是心熱,終於按捺不住,便下了手。

誰知事有“湊巧”,春暉乳母前腳拿走了硯臺,後腳房裡丫鬟便叫嚷起來……於是一路追查,嫌疑再無別人的,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拉扯了出來。

陳少奶奶倒的確是個息事寧人的性子,本不想聲張,奈何事情竟不知如何給大夫人知道了。

這大夫人素來當春暉是自己的眼珠子一樣,如今見他乳母偷走硯臺,便認定了是在壞春暉的前途,這樣包藏禍心的人怎麼能留在春暉身邊兒?當下大怒,便將人攆了出去!

這件事郭建儀細細查訪,雖不曾親眼見着,卻也把來龍去脈理的差不多了。

郭建儀並不像是衆人所想的那樣,以爲是春暉奶母自己作死……

他反而懷疑兩個人。

第一便是三少奶奶許源。她送那塊硯臺,當真是毫無用意的?據他所知,並沒有“狀元及第硯”這種事,那她爲何竟要嚷的闔家知曉?

原因只有一個,因爲許源要料理一個人,那人自然就是因此事而被攆走的春暉乳母。

那問題不由又來了,許源爲何要擺佈春暉奶母?偏巧在他跟應懷真在花園裡偷聽了春暉乳母跟陳六家的嚼舌之後?

於是郭建儀第二個懷疑的,則是眼前的人了。

郭建儀默默地思忖了半晌,擡眸看向對面——應懷真仍是趴在桌上沒動,長睫也靜靜地,仍是那副乖巧安靜的模樣,彷彿已經睡着。

面對這張臉,郭建儀心頭一陣恍惚,竟自問:“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些?像是懷真這樣的孩子……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機?”

正在發呆,門外有人道:“太醫院的蘇太醫來了……”郭建儀一聽,又是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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