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去周氏院子的前腳,添香才從那兒出來,與周氏稟告了留在東苑照顧陸禮的想法,附上一句,“兄弟之間總有會一些小矛盾,還請母親幫忙說和只一句正得周氏滿意,輕巧點頭,“去吧,有母親在,你安心留在禮兒那正可一同研究建院子的事。?
添香千恩萬謝的出來,與喬氏的竹輦是一個向東離開,一個自南向東南方去,沒碰着頭。?
只說喬氏分庭拂柳的進了院子,押在胸口的那股子怨氣緩了又緩,面色如常才帶着人進屋子。?
“姐姐身體違合,三妹妹來看看姐姐。”喬氏的吳儂軟語柔柔的飄出去,正穿鞋起身的周氏眉頭一皺,侍候在一側的孫婆子連忙小聲道:“聽說纔回府。”?
聞言她眉頭皺的更緊,一臉的厭惡之色,背過身由着丫鬟們整理羣袍,似沉了沉氣,復轉身溫和應道:“是三妹妹來了,快裡面來。”?
但見喬氏今兒穿着一身湖藍色深衣,芊芊細腰上束着碧色花紋腰帶,邊角挑着銀線,臉上妝容精緻的無一絲瑕疵,烏油油的頭髮梳理的工整且姣美,行時頭上的金步搖晃出璀璨的光輝,不論到哪都是這般的豔壓羣芳的姿態正是周氏瞧不上眼的,一個東貼西靠的女人真不知道她怎麼還有臉面搔首弄姿,若不是當初選姻親的時候瞧上小喬這孩子的彆扭性子,他們母子這輩子都別想進自家宅子一步。?
想是想,厭惡是厭惡,可這和有沒有利用價值是另一碼事,喬氏母子身家單薄,喬氏本人貪慕榮華富貴,這一點已經是極爲合適的,易於掌控在自己手裡的棋子便是好棋子。周氏臉上掛着虛僞的笑,斂起眸底的冷色,溫婉端莊的吩咐道:“去爲三夫人準備甜品。”?
喬氏笑嬌柔,坐下後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備着養顏湯呢。”這話落下,一旁便有侍從過來端上湯盅,溫玉盛百合湯倒是美不勝收。?
周氏淡淡瞟了一眼,面上笑着瞭然道:“就知道你如此,罷了,把那甜品送去少夫人那兒,有了孩子總不能斷了嘴上吃的。”?
“是。”丫鬟應了轉身退出去。?
喬氏想說的就這麼噎到嗓子眼了,尋思了片刻,笑着試探道:“有孕在身,不知媳婦可是忌口了?”?
“說是不愛吃酸愛吃辣,這兩日下人們都在鬧着笑話,說胡椒都落在了少夫人一個人的吃食上,呵……,也不知道是否愛吃甜食,且送去讓她嚐嚐。”周氏別有所指的輕笑道。?
“哦,呵……,還是口壯一點好,什麼都吃孩子才結實,不過這也要看肚子裡那位好什麼?現如今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了。”喬氏稍稍收了一口氣,明白周氏已經信了陸白說的生女兒的事,只得從善如流的附和着。好氏她個。?
對於她來說添香的事不是大事,即便生了嫡長子也與自家兒子沒啥關係,現在自己緊要解決的是手頭資金問題,是以剛纔由着兒子鬧惹的一肚子火也只能暫且壓下,彎着嘴角朝旁邊吩咐,“把這盅湯水也送去少夫人那兒,就說我幾日未回府,等得了空去瞧她,讓她好好顧着我們陸家的嫡子。”?
一旁的侍從應了端着湯盅走了。?
周氏微微蹙眉,她對‘嫡子’這兩個字極爲反感,若說嫡孫女許心裡就好受了。?
既然引了孩子出來,兩人便真像熱切盼孫子的長輩熱絡的聊了一會兒,直等着周氏神色顯倦意,有婆子端了湯藥來,喬氏才覺着正經事再不說也不好再坐着了,趁着周氏要喝藥的工夫,道:“你們都下去,我來。”說着站起身端過藥碗,又讓人把蜜餞食盒放下,走到周氏身前挑着羮勺輕輕吹着,似生怕這湯藥會燙了周氏的嘴。?
兩位夫人說體己話的時候不是沒有,於是兩邊的下人都乖巧的退了出去,唯獨孫婆子沒動。?
喬氏早看這婆子不順眼,無奈是周氏的紅人不敢動,便細聲細語的道:“姐姐,我有話說。”目光似無意的瞟了眼孫婆子。?
周氏早看出來了,對孫婆子擺擺手,“你也去吧。”?
待屋子裡清靜的只剩她們兩人,周氏接過她手裡的藥碗放到一邊,問,“三妹妹有事?”?
喬氏聞言突然俯身施禮,急切道:“姐姐救我。”?
周氏愣了,“怎麼了?快別這樣,坐下說話。”喬氏不動,她只得上前親自扶起,嘴裡哎喲呦的唸叨着,“這不是折我的壽嗎,三妹妹以後千萬別如此了。”q5gx。?
喬氏未言,坐下先是捏着帕子抹眼淚,這哈十八,只低頭擡頭的工夫便下來了,周氏一見她這樣就不由的腦仁怦怦直跳。?
就聽喬氏道:“姐姐也知道妹妹手緊,那幾個早走的爺們未曾留下什麼好東西,幾畝薄田幾家破鋪子勉強營生,雖無大富可有姐姐眷顧也還過的去,說來都怪妹妹貪心,年前回孃家,我那二表兄說有一樁賺錢的買賣與我合夥,妹妹便信了他,如今他是真坑了我,別說賺,現在連外面的債務都還不清,妹妹我真的是求救無門纔來見姐姐,求姐姐念着姐妹多年和孩子們姻親的情分上幫妹妹一把,只此一次下不爲例,求姐姐一定顧我!”?
周氏冷靜的聽完,逐問,“什麼生意?”?
喬氏臉一紅,扭捏着答道:“我那二表兄在宮裡有些門路,搭上一宗軍資的買賣,爲蘭州郡守軍送藥材。”她這話說的極快,生怕周氏斥責,搶着道:“妹妹也知道這是不合規矩的,但當時只想着馬無夜草不肥,富貴險中求,便一時鬼迷心竅的應了,如今悔不當初,我那二表兄因着這事喪命,我投進去的錢只換了蠅頭藥材哪裡夠還債?前幾日回孃家理論,因二表兄人已經不在了,理論也終是沒個頭緒,二表兄家的只給了我一塊空地,當初說是做存放藥材的倉庫,卻是一點用處沒有,如今我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自己吞,實在無法,求姐姐幫襯。”?
周氏的臉色越聽越沉,看着喬氏淚流滿面的臉,不由的喃喃道:“這回你是真應當哭了……。”?
喬氏一愣,頓時有不好的預感,怯生生的問,“怎地?”?
周氏擡手揉了揉太陽穴,道:“宮裡查走私的事歷來嚴辦,不過事情竟然出了也沒辦法,要想着往大郎身上攬一攬,可我告訴你,這事兒你得親自與大郎說。”?
“姐姐這話何意?”喬氏越聽越糊塗,陸禮身爲皇商,承辦宮裡的絲質錦帛、藥材、糧食這是好幾年的事了,她來與周氏說自然是想周氏出頭與陸禮說情,怎麼到頭來還是要自己去??
迎着喬氏疑惑的目光,周氏頗爲無奈的苦笑,“早年大郎父親們不在這個家只能是我一個女人出面做主,這些年大郎跑外越發的有自己的主意,很多事我已經插不上嘴了。”?
“可……”?
“實話說,我也不想讓大郎疑心我集權**,是時候放手了,這事兒你萬不可越過他去,還是你親自去說纔有成效。”周氏端起茶淡淡的說着,抿了一口,茶已經涼了,可喝到她嘴裡卻是正正好好。?
聞言喬氏眉頭皺的深深的,這還用想嗎?陸禮那可不好說話,知法犯法她這三孃的臉面也沒地兒放啊。?
這時周氏又道:“其實還有一個人你不妨動之以情。”?
“誰?”隱隱感覺到她說的是誰,可喬氏還是不甘心的問。?
果然,就聽周氏婉約一笑,“媳婦。”?
陸府的人皆知少夫人與二爺感情深篤,二爺去了幽州後少夫人便一心撲在了大爺身上,這幾日足不出戶的侍候大爺牀前,特別是用膳的時候,有下人親眼見少夫人端着羹湯一口口的親自餵給大爺。於此同時,少夫人婉拒了去三爺的凌風閣和四爺的紫霞水榭,兩處院子的僕從已經開始竊語私論,有氣惱的也有胡亂猜疑的,但大部分人還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等着幾位爺相互間的較量。?
喬氏自上次從周氏那回來幾次對陸喬張口欲言,尋思憑藉陸喬與陸禮的關係也許能說上幾句話,可陸喬最恨的什麼做孃的心裡能不知道??
說起來還是很多年前的事,陸喬那時候還小,自己因丈夫們相繼戰死,又無甚軍功,名聲沒圖來錢財也沒多少,整日的害怕被陸家其他支脈排擠吞併,只得回孃家佔些小便宜。時間長了連自己個的孃親、父兄都不待見,更遑論那些嫂子、小姑、姨娘姊妹們白眼看的冷嘲熱諷。有一次帶着小喬回去,她進屋與親戚們周.旋想打幾桿子秋風,不想院子裡的小喬卻與人撕扯起來,整屋子的人出去看,就在湖邊,她眼瞧着大表兄被小喬推下水,衆人愣了足足一秒才驚呼着救人。?
小喬被衝過去的僕從撲倒在地,她這個做孃的趕緊去扶,結果也被這些人推到,此時正是寒冬臘月,雖說地處南方不是很冷,可那潮溼的冷氣更能滲入骨髓,再加上驚嚇,娘倆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小喬的祖母,也就是自己的生母問了大表兄的情況後來問小喬,小喬緊咬着脣就是不說爲什麼把人推下水,直把自己這個做孃的急的要命,想平日小喬心高氣傲,許是旁人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才引起誤會,便護着兒子說了幾句,可也不敢太鬧,怕以後沒孃家的支持更沒活路,母親最終問不出什麼,便讓人把小喬帶到柴房關了一宿,責令翌日她把孩子帶走,以後沒什麼緊要的事不許再回柳家。?
當時自己真的是要死的心都有了,撲過去向母親磕頭,向大表兄家的衆親戚賠禮道歉,拎着小喬的脖領子狠狠的抽了耳光纔算是平息了這場禍端。?
想想當時下手挺重的,可小喬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掉,那年他才九歲。?
經後很多年她都不敢帶着小喬回孃家,即便非要領他回去,也只把他藏在下人房裡,臨走的時候再喊一聲。?
以前自己怕吃苦、怕孩子吃苦、怕受人欺凌、怕遭人羞辱,所以她總把孩子藏起來、關起來,自己不在的時候就以這樣的方式來保護孩子;現在她依然還是怕吃苦、怕這兒怕那兒,說白了就是怕過以前那樣的日子,因爲心裡再清楚不過,就算是關起來也保護不了孩子。?
孩子長大了,雖然當年的事小喬總是雲淡風輕的不再提起,可她知道,每一次回孃家小喬都是那種幽深的見不到一點光的眸子看自己,她會覺得那樣的光是一種怨恨和憐憫,也許更復雜,只能確定這樣的光不帶一丁點的希望。?
凡是與柳家有聯繫的事小喬絕不會插手。?
這就像一個怪異又正常的現象,明明和柳家的姊妹玩鬧一起,不吝金銀財帛,可一旦聽聞娶的妻子出自柳家,他寧可揹負罵名也要選擇抗拒的離開。?
自己的孩子只有自己清楚,小喬看起來驕傲的不可一世,實則一直自卑的生活在無法自拔的沼澤中。?
喬氏端着茶盞思緒陷入不願回首的往事中,許是失神久了,蹲在一旁喂貓食的小喬察覺到她的異樣,問,“娘,娘!有事?”?
“啊?哦,沒事沒事……。”喬氏掩飾性的喝了口茶,想了想道:“當年你爲什麼推你大表舅下水?”?
“……”小喬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抱着貓起身就往外走,喬氏忙把茶杯放下,跟着起身喊道:“怎麼一問起這事兒你就甩臉子,你這是甩給誰看呢?老孃我欠你的嗎?小兔崽子。”?
喬氏不甘心的罵了半晌,陸喬卻是進到院子轉個身後施展輕功上樹沒影了。?
“唉。”歇口氣的喬氏頭痛的立在門口,喃喃道:“難道真要去求那個野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