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禮倒是坦然,面無窘意,不過似乎也把家姐的話聽進去了,上臺階時就勢牽住她的手,就在她要掙開的時候淡淡道:“合作愉快。大文學”
這是洞房花燭夜那晚喝合巹酒時自己說的,自然是不會忘,腳步微頓了一下便由着陸禮牽手而入。
這個已經嫁出去六年陸家大娘,樣貌極是普通,坐在那體型略顯豐腴,圓臉,黛筆描摹的長眉,眼睛不大,不過很精神,懸鼻薄脣,五官雖不出彩幸得穿着打扮夠靚麗,錦緞桃紅壓魚紋直裾深衣,邊角鑲桃葉綠邊,脖領露出鵝黃色一個小邊便顯的她皮膚水嫩白皙,看人的時候臉上始終掛着笑,這讓初次見面的添香不覺得拘束。
隨着陸禮喚了一聲,“大姐。”
陸曉眼含笑意的下上左右的將添香打量一通,同其母道:“果真是個美人兒,模樣標緻身段也好,定能爲陸家添丁添女。”說着又笑看向陸禮,“禮兒有福氣。”
陸禮臉上的笑很暖,有一瞬添香以爲看差眼了,他竟顯出一絲害羞來,就聽他道:“大姐還是喜歡取笑弟弟。”
連同大夫人,母三人皆是喜悅的一笑,大夫人道:“是一家人,見面就別拘束了,你們兩個也快坐下。”然後向添香招招手,和藹道:“坐娘身邊來。”
娘?怔愣過後的添香不自然的坐了過去,心裡突然又暖有難受,這個世界要是有媽媽,她便不是無根的浮萍,有依託的孩纔是寶。
“姐夫們都還好嗎?”陸禮端起茶劃了劃杯沿。
陸曉笑道:“他們娶了我這樣賢惠的妻還能不好嗎?”
就見陸禮一口茶咽的極艱難,憋紅着臉道:“大姐就不能等弟喝了茶再這麼說。”
“哎呦,都娶媳婦了還這麼皮,嫌姐臉皮厚了不是?姐說的都是大實話,你那幾個姐夫什麼人你還不清楚,一個個的把我當眼珠似的疼,這次若不是你大婚你姐夫哪個也不會放行。”陸曉邊說邊下意識的摸着肚,臉上的光彩也變得柔和起來。
“莫不是又有了?”一旁的大夫人驚喜道。
陸曉點點頭,朝着母親一笑,“才三個月。”
大夫人連忙道:“這舟車顛簸的你還出門做什麼?去年生小四的時候娘就叫你別回來,家裡有你弟還有讓你放心不下的嗎?如今懷了小五,你更要看重自己個的身,也虧了蘇二郎願意陪着,想爲娘懷你的時候,你父親緊張的恨不得日夜盯着,可不像你,你呀,盡是胡鬧!”
陸曉不以爲意的笑着,眸光閃了閃,試探的問道:“娘就說說,曉兒的生父是誰?”似乎是怕大夫人不答,又道:“娘別說不清楚,自己生的孩兒哪能不知道是誰的,小五便是二郎的,若不然指不定誰陪我回來呢。”
大夫人面色一僵,就聽陸禮放下茶盞道:“姐姐問這些做什麼?總歸都是咱們的父親。”
陸曉白了陸禮一眼,道:“問問又有什麼關係,父親們都過世許多年了,母親也不必想着一碗水端平,說說又何妨?”
添香清楚的看到陸禮的眼角在跳,眸中精光閃現,難道這傢伙也想知道生父是誰?不過話說回來,他們竟然不知道生父是誰啊,做母親的也不說,好詭異的家庭。
大夫人頗爲尷尬的輕咳了一聲,“咳……”端起茶抿着,也不駁斥也不應話。大文學
“母親每次不願作答便是如此,您就放在心裡甭說了。”陸曉未見不悅,還是笑嘻嘻的說着話。
陸禮的眸光微沉,只是嘴角還向上彎着,似乎就是天塌下來是這副溫文爾雅,謙謙君的模樣,雖是如此,添香看的還是津津有味,唉,剛還說沒媽的孩不是寶,現在看來他們比自己強不到哪去,雖然父親很多,想必卻沒有哪個父親會掏心掏肺的對他們好,隔層膜的親情不好受吧。
“你剛剛說蘇二郎陪你來的,可是你親口說了小五的生父就是……?”大夫人突然不安道。
陸曉往嘴裡填了一塊蜜餞,只眯眼笑着,不答話。
“你呀,家宅若不和你就是千古罪人,你怎麼這麼不讓娘省心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大夫人此時連裝裝樣喝茶都懶得動了,只差把女兒拽到跟前好好訓斥,可也不得不說出自大家門戶的閨秀女到何時都是極懂分寸、謹守體面的,大夫人再惱也到底沒發作出來,悶着也不言語就是了。
陸禮無奈的搖搖頭,轉移話題道:“大姐還沒逛過這園,不如讓香兒陪大姐四處走走,喜歡什麼回去照樣弄來,解個悶也好。”
陸曉瞅了眼兀自不悅的母親,便道:“那敢情好,就讓弟媳陪我逛園去。”說着起身,一旁的丫鬟連忙扶着。添香一看也不容她拒絕只好跟着起身,旁邊也有丫鬟上前扶她,可一看人家陸曉雖未凸顯肚卻已經是準媽媽,突然就覺得自己被人扶着要多彆扭有多彆扭,一點點的抽動手腕,低
聲道:“跟着就行了。”
陸曉瞅了添香一眼,笑呵呵道:“你這少夫人小心把她們縱的沒了規矩,以後欺到你頭上可是要糟心了。”
添香愣着不知道怎麼接話,說起規矩她昨個兒還在這院罰跪來着,唉……。
兩人跨門檻出去,陸禮和其母親頓時齊齊撐住額頭,陸禮無奈道:“大姐一點都沒變。”
大夫人亦道:“只盼着她別與你媳婦說些有的沒的,教壞了你媳婦。”
‘教壞?那個女人固執的很,怎麼可能會因爲別人的一兩句話就動搖?’不知怎麼陸禮立即這麼覺得,好像再瞭解不過她似的。
只說出了屋的添香和陸曉,兩人邊走邊說着話,陸曉善言,且性開朗,沒一會兒添香便斷定這人是陸家最友愛的。
說是添香陪着逛園,實則是丫鬟婆領路,兩人隨意的散着步,沒走多遠婆就將她們引進一座佇立在湖中的亭裡,清風襲面而來,頓覺涼爽怡人。
丫鬟鋪好坐墊,兩人才相對坐下,石桌上隨即擺上可口的乾果和花茶。
陸曉抿了果脯,嘖嘖道:“這園建造的可比老宅好了不知多少,可再好也比不得兒時記憶,還是想回老宅去看看,你明兒可得空?我帶你去見禮兒小時候最喜歡的鞦韆。”
“鞦韆?”男孩小時候不是應該喜歡木馬的嗎?添香卡巴卡巴眼睛。
“你別被外頭那一聲陸大爺唬住,這小小時候可是出了名的愛哭鬼,專門往媽媽們的裙裾下鑽,最怕天黑打雷。”陸曉毫無顧忌的扯着家常。
而她嘴裡的家常恰是添香不敢置信的秘聞,聽的她兩眼直放光。大文學
“不信?”
“……”添香配合的點頭。
“也是,現在說與誰聽都不會信的,他被父親從老家領進府的時候九歲,旁人家九歲的孩都進書齋五.六年了,他那時還半個字不識,就是名字還是我手把手教會寫的。”陸曉想是一時進入了那個年代,嘴角雖浮着笑,眼神卻看向湖面漸漸飄遠。
“他進府的第二年父親們相繼戰死沙場,母親膝下只有我和他兩個孩,我是女再博才也是無用,唯有將心血都用在他身上,若說這世上有天生的庸才我是不信的,只怕不夠刻苦,而禮兒刻苦的程度又是旁人難以想像的,記得那幾年只要是雪夜,他便要在四下漏風的亭裡讀書,每日僅睡兩個時辰,困極了便往眼睛裡滴露水,起先不願意收他讀書的先生後來也是最看重他的,書讀的好,都以爲他會參加應試,畢竟陸家是門閥世族,世代爲官者前赴後繼,而我們萬萬不曾料到的是,他竟選擇了從商。”
亭裡只有細碎的水吹湖面的微瀾聲響醞着陸曉淡淡的語調,像在過去的年代展開了一條深邃的開口,讓添香得以看到幾處。
許是這樣寧靜的場所,聽着這樣安靜的敘話,添香從剛纔興奮的八卦心思淡然下來,聽陸曉說到這兒沉默的頓了一下才又道:“如今看來他當時的選擇是對的,避刀鋒走利端,這纔是智者應有的判斷和做法。”
“呵呵……聽的悶了吧。”陸曉溫和的笑了笑,端起花茶飲起來。
添香覺得她自從進了陸家就變的呆呆傻傻的,成天不是點頭就是搖頭,只覺得對這個世界越發的不瞭解,對接二連三認識的陸家男人更是不瞭解。
她想起昨晚陸禮繪的那幅畫,氣勢磅礴、大氣凜然,原來他不單單是富二代,還是個自小心懷大志的主兒。
如果說建立商業王朝是陸禮的志向,那麼小喬呢?小喬的志向是什麼?自己似乎從來沒問過,只貪戀在一起的甜蜜時光,而他這個人竟不知被自己放在哪裡……,她真的愛他嗎?
這個問題像一根極尖銳的刺一下痛到她心尖上,彷彿從來就沒懷疑過自己對小喬的愛,理所應當就像是山本來就是石頭堆積的,水本來就要匯聚入海一樣自然,而一旦這個問題冒出來,頓時把添香驚的身一震。
“怎麼了?”陸曉發現她臉色變了,以爲她哪不舒服還硬撐着陪着自己,忙關切道。
添香僵硬的搖搖頭,雖有湖風習習,可不知爲什麼她滿心浮躁,周遭的任何事都不能讓她安靜下來了,腦裡一直重複着自己到底愛不愛小喬,如果不愛她爲什麼會千里迢迢來雒陽?如果不愛她又哪來的勇氣嫁入陸家?可如果愛,小喬的影在自己心裡爲何這麼淺?。
到底是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還是隻是順理成章的認定他是那個對的人?
添香不安着,煩躁着,惶恐着,以至如坐鍼氈……。
“扶少夫人回去。”觀察了半天的陸曉皺眉吩咐道。
似乎在某一瞬間馬添香覺察出自己些許失態了,可她現在真沒心思應對陸曉,就算她看起來是個好人,可她現在急於安撫心裡的不安,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
添香俯身失禮告退,帶着兩個丫鬟四個貼身侍從退出亭,她、只覺得腳步漸快,連頭也沒回的匆匆而去。
“少夫人,這邊是四夫人的院落。”眼看着入眼的是一片青蔥色竹林,添香的腳才停下。
她茫然的看着四周,還真是雅緻的地方,靜謐的猶如仙境。
“你們別跟着了,人太多恐擾了四夫人清修。”添香說着擺手讓身後的人止步。
一個少年侍從不但沒退後反而上前,低聲道:“奴才瑾樂是大爺調配過來伺候少夫人的,少夫人這兩天都在大爺這兒,奴才有責任護少夫人周全,還請少夫人應允奴才隨從。”
添香微愣,隨便點了另一個侍從問,“你也大爺院裡的嗎?”
那少年恭謹回道:“奴才瑾瀧是二爺那邊調配過來的。”
添香似有所懂,手指一轉,問一個丫鬟,“你呢?”
丫鬟亦不慌不忙道:“奴才紫憐是三夫人調配來的。”
“呵!”添香哭笑不得的冷笑了一聲,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四個丫鬟是四房夫人的,四個侍從是四房爺的,那她呢,她就是被監視的人,但凡一點風吹草動這四房的主們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天,太可怕了,她的人身自由在哪?她的權在哪?
是陸家如此,還是這世上所有人家都如此?
馬添香再一次詛咒老天,穿什麼不好玩穿越,這是女人穿的起的地方嗎?
“既然想跟着就都跟着吧!”她一臉的氣急敗壞,轉身先一步進了竹林。
丫鬟侍從們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而後齊齊跟了進去。
四夫人的院,她想她應該去見見陸四,可凌亂的思緒和複雜的情緒讓她根本沒心情去見這個朋友,只胡亂的在這裡亂走,竹林裡有青石板鋪就的小徑,還有潺潺流水上架起的小橋,縱跨不過兩米距離,這小橋架的不過是爲了添幾分別緻罷了。
起初氣哄哄走的極快,身後的僕從只得邁着細碎的步跟着,耳後的腳步聲雜亂不堪,走了多時便覺得累了,腳步漸沉,沒想到看起來不大的竹林竟是怎麼也走不出去。
添香一腳揣在竹杆上,順着竹滑坐在地,青青竹葉,綠波浩渺,可仰頭望不過還是那一小塊天,偶有鳥兒飛過,不一會兒又兜圈的飛回來,就像自己,不論怎麼賣力還是圈在裡面,這一切能怪誰呢?
主坐下僕從卻不能,八個人也累的不輕,卻還得溜直的站好,極規矩的立在添香身後。
她只低頭坐着,茫然的胡思亂想,也不知道什麼時辰,再仰頭天空已經暗了下來,那幾只鳥還在徘徊,她突然好笑道:“還真是固執的……怎麼就不飛走呢?”
就在這時突然就聽一聲哨響,那些兜圈的鳥兒像是忽然找到了航道,撲朔朔的向着同一個方向飛去。
添香盯着它們飛去的方向心念一動,忙向身後招手,“四爺派來的那個出來。”
從八人中露出一個侍從來,忙應聲,“奴才瑾依在。”
“瑾依,你是四爺的人,那你知不知道這竹林有古怪?”添香已經站起身,瞅着那羣鳥,聽着長的卻僅一聲響的哨鳴。
“沒……沒聽說,”瑾依有些結巴,緊接着又補充道:“不過管事的曾囑咐過,不讓奴才們進竹林。”
“這樣啊。”那就跟着那羣鳥走吧,不然很可能會悶死在這裡,永遠也出不去。
早聞陸家四爺陸白名號以神算著稱,這竹林興許與五行八卦有關,若不然小小的一塊地方何至於他們走了好幾個時辰不見出路?
添香盯着飛去的鳥,拎起裙角就追了下去,身後的僕從則反應了一下才呼啦啦的跟着跑起來。
竹林裡,一片春初嫩綠,仿若朦朧的紗霧,而那個女卻像要和命運爭分奪秒的光束,疾步而起,匆匆而就,一身同樣碧綠的春衫曲裾袍裙如夢似幻的在這林間隱現,女的長髮揮灑的好像一片散落的黃沙,柔軟而又堅實的揚起。
一處高臺上坐着兩個人,一個拿着哨白衣勝雪,一個搖着扇紫衣華裳。
“在看什麼?”紫衣男心不在焉的問。
白衣皺了皺眉,似又細細看了,突然驚愕道:“怎麼是她!”
很少看陸白露出超然淡定以外的神色,紫衣人好奇的站起身,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之前還搖着扇心不在焉,當看清一路瘋跑的女後,扇驀地一滯,咦了一聲,亦道:“怎麼是她?!”
兩人似乎同時意識到這話的可疑性,對視道:“你認識?”“小叔認識?”
紫衣人又閒的搖起扇,可陸白卻發現他的瞳孔極劇的縮了一下,而且笑着的脣角勾的陰沉沉的。陸白轉頭又看了眼那女,疑惑的想,難道她惹到小叔了?
“她是隨陸喬一起回來的嗎?”紫衣男仿若若無其事的問。
陸白搖搖頭,而後又點點頭,看見小叔皺了眉頭,才解釋道:“她是隨二哥回來的,可聽說是爲了來尋三哥,這些都是大哥說的,具體怎麼回事四侄也不清楚。”
“……”紫衣男一陣眼角抽搐,忽然想是想到了什麼,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急道:“她在翠雲林裡,快引她出來。”
陸白只看着那女的身影,緩緩遙遙頭,“她能走出來。”
兩人都看向翠綠深處,漸漸的看不清身影了,紫衣男緊跟着下了高臺,陸白看了看天色才也跟着下去,兩人快步向着出口走。
當兩人趕到的時候正瞧見一女衝了出來,然後張開手臂歡呼跳躍,嘴裡唸唸有詞,“我勒個去的,姐居然也能從陣走出來,絕對天才啊!”她還沒站穩,後面一個撞一個的又出來一堆人,差點把她推倒。
紫衣男一個閃身靠過去,伸手扶住那個神經兮兮的女人,吼道:“馬添香,你真行啊,說跑就跑了,連個信都沒留,典當行的事你全忘了吧!啊?”
“什麼什麼……”馬添香頭暈目眩的好不容易立定,仔細一看,雖是橫眉立目,嘴角下沉,依舊無法掩蓋其妖邪魅惑的一張俊臉直直迫入眼簾,她同樣愕然,驚訝道:“陸燁亭?你怎麼在這兒?”
此人正是西北地,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添香一南一北分道揚鑣的陸燁亭,看到馬添香的一剎那絕對不比馬添香淡定,拽過她沉聲道:“我還問你呢,你怎麼在這兒?”
馬添香眨眼,似乎對這個問題比陸燁亭還迷惑。
直到後面的瑾依跌撞過來道:“少夫人,您沒事吧?”
僅此一句,陸燁亭隨即身僵住。
————————————————————————————————————————————
ps:謝謝親們的留言,k會加快劇情發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