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滿園怒放着花卉,錦玉河河水盪漾着靜謐的漣漪,東苑後園裡那些向日葵長的極好,花盤碩大,花子茂密,金燦燦的像小太陽一樣。
經過軟磨硬泡,添香終於取得陸禮的應允,這些大盤花都成了她的,她決定炒瓜子、炸葵花籽油,集觀賞實用與一體的全方位開發。
趁着今日晚風清爽,她帶着瑾樂、和風幾個侍從到小花園視察,摸着這些向日葵的花葉,添香真心的笑了,現如今的生活顯然比預期的好上一百倍,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兇險難行。
陸昭每個月都會送一封家書來報平安,字裡行間藉着派人送給他的《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給予了溫馨的好評,隱約可顯思念之意,可信畢竟是在二孃手裡,二孃笑呵呵的看完抵轉給自己,那含笑的眼能把人羞死,婆婆對她好,小昭對她牽念,這不是幸福是什麼?
陸禮雖然諱莫如深,但在種種細節上看對她是極好的,偶爾還會醋意大發,當時覺得此人不可理喻,後來又暖暖的想笑,這個也算是自己的運氣,籤一輩子的合約,看來是押對寶了。
至於小喬……,添香揚起嘴角,此時頭上戴的正是他送的紅梅髮簪,走進死衚衕的倔牛也能轉頭,這第二春來的剛剛好。
最近她臉上常帶笑顏,眸子溫暖,連說話的語氣都輕柔下來,瑾樂也是見她如此纔沒把玉順偷拿東西的事說出去,而玉順見狀也放寬了心,這一切似乎讓所有人都滿意。
在後園轉悠了一會兒,添香挺着五個月的肚子也有些累了,被和風扶着慢慢向回走,中鼎亭那邊的宅子早就沒了油漆味,可陸禮並沒有放她過去的意思,她又怕自己獨自住過去擋不住周氏的一些小伎倆,逐也沒吱聲,還住在東苑。
纔要彎腰轉小徑,聽後面笑語聲聲,陸府的嬌客們趁着晚風送爽泛舟河上,嬉笑打鬧的好不熱鬧。
添香稍稍駐足就急忙要走,她可不想被這些人逮住陪着泛舟,寧可回去面對陸禮的冷嘲熱諷。
“呦,是少夫人嗎?”完了,被人發現了。
添香真想裝聾作啞的不理會算了,可隨即就聽另一女子嬌笑,“這都什麼花兒啊,真難看,憑地污了三郎的眼。”
三郎?這稱呼好耳熟啊。
她正想,又聽一女子道:“蠻夷之地的花兒你們懂欣賞嗎?只有少夫人才懂,是不是啊,少夫人!”
添香憤憤回頭,卻正對上一雙清澈而幽深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似乎一愣,隨即眯起,長長高挑着眼稍,像是難以置信的睨着她。
“小喬?”她比他更怔愣,好像現實和夢境殘酷的交叉點,一下就懵了。
他們有三個多月沒見了,自那次在衣櫃事件,她就再也沒見過他,許是沒緣分,許是陸家太大,不論怎麼走都不能偶遇,今天倒是見了,只是相見的方式另兩人出乎意料。
陸喬正立在船頭,任由一堆鶯鶯燕燕環繞,兩人相視的眸光那麼近又那麼遠,似隔着千山萬水,又似隔着前世今生,他想見她,夢裡都想,可又害怕見她,即便兩人的關係緩和了很多,可他心裡那道坎還是頑固的難以跨越,如果說添香活在自己編織的幸福的世界裡,那麼他也如此,只是添香期盼着美夢成真,而他只想活在夢裡,睹物思人足以。
不是沒想過會見面,只是還沒準備好。
猝不及防的,有什麼東西轟然襲進腦子,一瞬間空白一片。
兩人就這麼對視着,將所有不相干的都摒棄掉,船上玉立的男子與葵花旁恍惚的女子,成就了一幅失而復得的畫卷。
“三郎我們去玩吧,那邊的風景更別緻。”一女子悄然拉了拉陸喬的衣袖,隨即女孩兒們催促着小廝划船。
船身遊動,添香眼睜睜的看着男子像水墨畫中的人,一點點的移出自己的視線,心口酸澀難耐,眼圈不知不覺發熱,視線模糊間,突然眼前一晃,就聽衆女齊聲驚呼,男子已翩然飛落船頭,單腳點水,極爲優雅灑脫的立到岸邊,似乎頓了頓,隨即朝着她走來。
添香瞠大了眼睛,沒出息的摸了把眼淚,待看清楚了頓時心跳如鼓,一點點迫近的玉顏像固定的鏡頭,只是放大,不住的放大。
小喬站在她身前,看了看她,似乎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抿着脣,扭頭看了眼她身側的那些太陽花,嗓音暗啞,“這些花,很特別。”
“呵……呵呵……嗯,很特別……呵呵……。”添香抿嘴樂,樂着樂着忍不住的大笑,看着小喬她笑的眼淚開始氾濫。
瑾樂見狀連忙帶着幾個侍從退開,河上的小船也已經劃的遠了,此時這天地間,只剩下他和她。
小喬伸手,有些僵硬的去擦她眼角的淚,嘴脣喏喏的翕合,想安慰的話不知從何說起,想說些憤慨的話也說不出口,今日他才
知道,什麼叫做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喬氏的院子,柳依芷帶着幾分憂愁的望着自家姨母,“姨母,我把三郎帶過去了,他們……見面了。”
喬氏聞言一愣,奇怪道:“什麼時候的事?”
“晚飯前,姐妹們泛舟,我特意喊了那野丫頭一聲,唉……。”柳依芷嘆了口氣,幽幽擡頭,“姨母,我總感覺不應該這麼做,我瞧着三郎好像……好像真喜歡那女人,我怕,怕挽回不了三郎的心意了。”
“虧你這孩子守的住,這會兒才告訴姨母,你不用擔心,這不過是一時的,等着吧,就算姨母容得下帛添香,自有人容不下,小喬喜歡,沒用。”喬氏眯着眼睛,愜意的抿了口甜湯。
柳依芷轉頭看她這個年過四旬卻依舊美豔無雙的姨母,打起精神道:“依芷信姨母的,也信三郎,依芷與他自小的情意絕不會輸給那個女人!”
自小的情誼?喬氏聞言面色微微一黑,暗想,若不是小喬心裡怨着柳家人,當初娶的便是柳依靈了,可惜了柳依靈那樣顯赫的家世,沒靠上!偷眼瞧着不知道在想什麼而露出嬌羞之色的柳依芷,除去樣貌可人,家世也是不錯的,柳依芷的胞兄正是女帝身前的紅人柳子旭,朝中已有消息,柳子旭幽州任滿就會調回京,想來前途必定一片光明,同樣與丞相是姻親,還有個這樣年輕有爲的胞兄,柳依芷做兒媳婦實屬上籤。
雖對柳依靈的事有些遺憾,可柳依芷替補也可令她滿意,喬氏的臉上漸漸緩和下來。
用過晚飯,陸禮照舊查看當天來往賬務,添香坐在一邊發呆。
“你見小喬了?”陸禮漫不經心的問。
“嗯。”添香本也沒打算瞞着,也瞞不住。
“別忘了我們的合同。”陸禮淡淡的提醒。
“見小喬和我們的合同有什麼干係?”
“那就想想誰能保護你的孩子。”陸禮依舊說的隨意。
添香一愣,臉色漸漸發沉,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陸禮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的睨着她,依舊是溫文儒雅的語氣,“你說呢。”
添香說不過他,也覺得太過較真也要惹男人傷心,好像自己有了新歡忘舊愛似的,其實誰是後來的現在爭論已經沒有意義,頗爲鬱悶的上.牀躺下。
陸禮不但與她的對話漫不經心,看賬本也漫不經心,漸漸的眸光渙散,盯着桌案上的蠟燭久久凝注。
陸禮沒與她同眠,後半夜直接去了外書房休息,一整夜窗外的蟲蛙叫的特別歡,吵雜的讓人不得安眠,添香翻來覆去的時睡時醒,早上睜眼的時候發現腰上沒有陸禮的手臂,身後也沒有他的溫熱的體溫,一瞬間頓覺周身空冷,好像沒入深秋了似的。
坐起身,她迷茫的看着垂落的牀帳,那個雅緻的男人調笑、黑臉、惱怒、淡漠的關心,一幕幕衝入腦海,不知不覺間她手掌心裡早就沒了鳶尾花香,只有淡淡的墨香。
“唉……”添香喟嘆,共妻之道,任重而道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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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還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