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陸四爺病重,添香帶着人匆匆折返,來到書塔前纔要進去,僕從攔道:“少夫人且慢!郎中在裡頭。”
那意思是不允許她進去,添香看了眼那僕從又看了眼塔門,不管怎麼樣總不能還沒見面就給人以悍婦的印象,她只好忍住往裡闖的衝動,在塔外找了一處陰涼的樹蔭坐下。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塔門裡走出一位顫巍巍的老郎中,似禁不住頭頂太陽的照曬,腳才下臺階身子便一陣晃悠,旁邊的侍從連忙扶住,老郎中蒼老的幾乎聽不清個數的嗓音道:“快扶我回去,回去!”僕從倒是唯命是從的,扶住他撒腿就要走。
添香一擡手,瑾瀧上前大赤赤的攔住,中氣十足的問,“我們少夫人有話問。”他話音還未落滿,就見老郎中兩眼一翻,身子僵硬的暈了過去。
瑾瀧一愣,添香忍不住站起身,看到這樣情景不由的目瞪口呆。
僕從上前,“少夫人,老郎中歲數大了,塔內悶熱引致中暑,少夫人還是等老郎中醒過來再問話吧。”
這暈的也太巧了?她怔怔的半晌才攏上嘴巴,只得點頭,看這郎中沒有八十也有七十的年紀,總不好拿人身體安危較真,擺手讓僕從擡着老頭下去。
塔門緊閉,塔下樹蔭成排,今日雖日頭高照卻有徐風陣陣,實在是想不通開着窗的高塔如何就悶熱的讓人中暑了?郎中的話問不出,僕從躲躲閃閃,添香主張再尋一位郎中來,一轉身除了自己身邊這幾個侍從其他僕從似乎都各有各忙,添香咬着牙,瞪着高塔醞氣,這位陸四爺到底是何方神聖,真容不露,連他的娘也遮着不讓看,什麼意思?
“主子,該午歇了。”瑾樂輕聲道。
起個大早,折騰一上午,什麼也沒做,就被這位陸四爺耍着玩了,好好好!
添香氣的原地轉圈,忽然眼珠一動,抓住身旁瑾樂的手,使了個眼色,“哎呦……我……我肚子痛!”瑾樂大驚,臉色瞬間灰白,可轉瞬又瞧見添香不住的眨巴眼睛,才心下稍安的顫着嗓子喊道:“夫人!夫人您怎了?來人!來人,快找郎中來!”
剛被擡走的老郎中撬開眼縫,僕從也都驚恐的瞠大了眼睛,齊齊瞅着挺屍的老郎中示意他拿個主意出來。老郎中似也在掙扎,一張老臉一陣青一陣白的不住變換着。
添香那邊驚叫聲此起彼伏,塔門前的僕從們手足無措的互相看着,而就在塔門裡,某個男人手掌貼着門板,眉頭死死擰着,好像在做着生死抉擇。
“讓開!”突然高空傳來吒喝,樹葉窸窣的一陣驟響,一抹青綠像箭矢一樣射進圍繞住添香的人堆,這些人還未等明白過來,人已經被抱起來。
轟的吵雜起來,和風第一個喊道,“主子不見了!主子呢?”
瑾瀧反應照比這些人快一些,隨即扭頭巡梭,青影很快,幸得那人回頭,他不由的失聲道:“是三爺!”
此時人影全無,大家只得齊齊看向瑾瀧,瑾瀧鎮定了一下,肯定道:“是三爺,我肯定是三爺,咱們快去南苑!”
衆人起身就要去南苑,瑾樂隨着走了兩步才覺出不對來,攔住瑾瀧,“既是三爺照看,夫人定然無恙,咱們還是回紫霞水榭等着三爺送夫人回來!”
瑾瀧皺眉,和風、玉順同樣不解。
瑾樂道:“大爺怎麼吩咐的,你們都忘了?”陸禮臨走的時候特意吩咐不可去南苑,這些人都聽的清楚。
侍從們只要眼看着南苑的方向停下腳步,瑾樂不着痕跡的掃了眼書塔,眸光諱莫如深。
而塔門裡的男人亦迎着瑾樂的視線意味深長的彎起嘴角,“手伸的好長,可惜抓不到我。”
一陣眩暈過後是熟悉又陌生的鳶尾花的幽香,添香撐着額頭靠着什麼站住腳,驀然擡眼,晶晶亮的黑眸正盛滿擔心凝視着自己。
“小喬……。”她驚詫的張開嘴。
“你到底哪裡不舒服?”陸喬神色緊張,緊緊盯着她,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我……沒事,裝的。”她很誠實的承認,然後繼續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陸喬長長舒出一口氣,“我就覺得蹊蹺,把你帶到安郎中住所附近卻不曾進去,你裝什麼不好,裝肚子痛?”語氣才鬆散下來,緊接着又挑高眉梢,瞪了眼狀似無辜的女人,“你非得鬧得周氏把你接她院子裡才安生嗎?笨!”
“嘿嘿……沒想那麼多,若真那樣也是陸白害的,他避我像避瘟神似的,不知道爲何?我氣啊,才這樣。”添香覺得和小喬這樣平常的對話有種生而復得的溫暖與悵然,心頭不知什麼滋味在翻騰着。
陸喬微顯不自然的扯了一下嘴角。
添香在他面前並不覺得拘束,畢竟兩人以前在一起那麼久,可她卻比以前對他
要敏感,頓時覺得他臉色不好看,稍一想就明白是不願她提及陸白。
連忙調整一個和風細雨的笑,談及別的,“這兒也能看見錦玉河,景緻倒不錯。”
陸喬牽住她的手,走到錦玉河邊,幽然嘆道:“還想離開嗎?”
她身子一僵,世事變遷,她已經不想走出陸家,不想離開陸禮的庇佑,更不想逃離陸昭的寵溺,好半晌才道:“現在挺好,有你在身邊,我哪也不想去。”
陸喬扭頭看她,黑眸閃亮,和當初認識她的時候一樣,不含雜質,沒有虛僞,他看着她,胸中的鬱悶漸漸消散,“你一點都沒變。”
“沒變不好嗎?”她語調有些撒嬌的問。
陸喬終忍不住露出笑意,“幸好我也沒變。”
“呵呵……”添香也笑了,她並不是討好陸喬,亦沒有撒謊,就是他的存在,從始至終都是她內心不願意離開陸家的理由。
她相信,陸喬也懂得。
兩人在河邊吹了一會兒風,具體也沒聊什麼,只是安靜的呆在一處,讓添香意外的是,陸喬並沒有執拗的將她接到南苑,而是規規矩矩的送回了紫霞水榭。
臨走時陸喬沉吟問,“你也不用氣惱小白,他也有難處,上次爲你擋住周氏的暗算已經是周氏的眼中釘,此番陸禮把你安排在他的院子想必就是提醒周氏卜卦的事,這樣的安排縱然是爲了你的安全着想,但以小白的處境來看就難了,畢竟這陸家,小白與四孃的家資是最微不足道的。”
“啊?是這樣啊!”怪不得人家百般阻撓的避開她。
“我能想到的解釋只能是這樣。”
“謝謝!”這聲謝謝有太多深意,添香深深的看着陸喬,鄭重其事的開口。
陸喬被看的面色一紅,扭捏的抿了抿脣,道:“一家人,說謝謝太外套了。”再見女子眼中有類似感激的光芒閃動,陸喬低下眼簾錯開,“我先回去了。”說完縱身一躍,快速的消失。
其實已經半晌看不到他頎長的身影,添香卻還立在原地久久凝視,臉上帶笑,眼圈卻發熱,陸喬能接受這個家,她知道不是因爲他不愛了,而是愛的太深……太深。
不管多少誤會,不管曾經有多麼撕心裂肺的痛過,就算再尖銳刻薄的刺進心頭也不過是因他愛的太深,而自己承受苦楚他也一分不少的在承受,如今她還要計較什麼?又能計較出什麼?時光總是過的匆忙,不經意間回頭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只能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如果非要記住一個人,那麼她寧可那個人在不遠處遇見,而不是在原地固執的等她回頭。
還好,有生之年,他肯邁步。
自聽了陸喬的解釋,添香不再去***擾陸四爺,也放棄了去庵堂給四娘請安,周氏也並未單獨找過她,日子的表面像鏡子一樣平靜。
這日傍晚陸喬照舊吩咐人給她送了幾樣吃食,這些都是外面酒樓的招牌菜,經過小喬的安全監督纔到她跟前。
和風似乎很不喜陸三爺,每次收到陸喬的東西撂下扭身就走,添香見怪不怪,自己拿着筷子剝開蒸的晶瑩軟糯的肘子肉,纔要張嘴往裡送,忽然瞥見肉裡有個小竹管,顧不得滿手油,拈出裡面的紙條,只見上面寫着,‘我在葵花岸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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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還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