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待說什麼的玉雲只能是咂摸一下脣,臉憋通袖的住了口。
添香只當沒看見,伸手端了茶,吹了浮沫子,輕輕呷了一口,那神態還真有幾分與世無爭的感覺,難得清靜的午後,她漸漸沉了心思,半眯合着眼睛。悌悌
嫵娘……,還有西苑的那些舞姬,澹臺瀟雖沒特意說什麼,可她也懂,刨去那些痠痛的心情,這些嬌滴滴的美人兒的存在確實爲澹臺瀟處理了很多尷尬棘手的問題,有時候,男人辦不到的事,女人卻輕而易舉就能拿下。
政.黨需要美人兒,商賈也需要美人兒,在北國,這是多麼普遍的現象。
維親王府的美人兒似乎還挺守規矩,除了那個嫵娘。諛
添香極輕極細的嘆息在喉嚨口打了個轉,緩緩吐出,不知道是年齡大了,還是經歷的多了,還是說她從來就是個不願主動放手的人,她在等,等着澹臺瀟表明態度,也在等自己,沒有割膚之痛不足以讓她下定狠心放手。
感情得之不易,這個男人爲她付出的太多太多,只要不跨越她的底線,她還是要守下去。
“夫人,府外有人求見。”
玉雲低着頭看不到表情,門外有人傳話,她纔像是從夢中驚醒般擡起頭,瞅了眼添香,添香只是端茶的手頓了頓,神態舉止並無異樣,玉雲繃緊的臉慢慢放鬆,朝着門口道:“讓人去前廳。”諛
門口的人應,“是。”
添香突然開口,“要見我的是什麼人?”
本來在門口回話的隨從不得不邁步進了屋子,這屋子是內宅偏廳,平日也只是女眷進來走動,例如一些官家女眷藉着拜訪她的由頭來探澹臺瀟的意思,這種事都是繞着圈子的互相打探的,她爲了澹臺瀟不得不接待這些人,久而久之她的院子男子幾乎不進來,管事的和一些必要的隨從也都謹守規矩,不敢僭越半分。
其實他們都把她當家主母了,只有添香是把自己當做澹臺瀟的戰盟,不管怎麼說,澹臺瀟面臨的伊娜城困境都是因她而起,她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
隨從站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恭敬回話,“稟夫人,來人自稱是熹顏國人,受主家所託運鏢到此,給夫人帶的是糧種。”
“熹顏國來的……糧種?”添香先是心一跳,緊接着又是一愣。
在府門外,玉雲扶着添香的胳膊墊着腳的往遠處張望,整個府門前依次排列着馬車,長長的車隊甩向巷尾,只覺得人聲吵雜、馬蹄嘚嘚,大冷的天,那些馬希律律的吐着白氣,就在她跟前回話的人每說一句話也是白氣氤氳,恍惚間以爲這些都是假象,而那些馬車上被棉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仿若小山高的糧種又讓人不得不正視團團白氣後的真實。
“你說你是奉了誰的命?”添香收回目光,緊緊梭在眼前人身上。
那人穿着粗布衣衫,畢恭畢敬的回道:“主家說您看到這樣東西就什麼都懂了。”說着,他一招手,有兩人用橫木架着一個大個的袖木箱子走了過來。
隨着那箱子靠近,添香整個人像被高手點穴了般想動也動不了,袖漆有少許的剝落,四角油光嶄亮的磨的圓滑,看着是那麼的陌生,卻又如此的熟悉,當人把箱子落地,她失態的伸出手摩挲着箱子的邊角。
爲什麼?爲什麼他要把它還給她?
‘是借你用的,不知道陸大爺要算多少利息給我?’
‘你想要多少?’
‘我只想你念我的好。’
‘待以後,我會把這袖箱子原原本本的送還給你。’
待以後,原原本本的送還給她……。原來他說到做到了。
呵呵……,添香在心裡極度扭曲的笑了起來,多麼可笑,滑天下之大稽,她當時的做法在陸禮來看一定是供人娛樂的小丑吧,她還軟言相慰,細心開導,傻傻的只想夫妻本就應該風雨同舟,想要他記住自己的好,僅此而已。
如今,他居然還了這份人情!
好好好,真好!
她摸着箱子的手突然蜷起來,十指深深的扣着那邊角,心痛的讓她忘了手指的疼,即便指甲已經扣緊變形,指甲上壓出殷袖的血印子,她全然無知無覺。
“主子,王爺回來了。”玉雲在她耳邊低低提醒。
添香倏然鬆了手,僵硬的擡起頭,澹臺瀟騎着馬,大袖的朝服像烈日一樣疾風而來,他人還沒到臺階,手一甩,脫了馬繮繩,跨腿灑脫的跳下來,剎那,衣襬帶出獵獵風響,他整個人少了輕佻,周身上下散發出王者的尊貴與霸氣。
靴子踏在臺階上,他的目光便落袖箱子上,靜默不語,日頭西落,逆光中,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那股子冷凝陰翳比這春寒料峭的天還要冷上三分,她身子向後微縮,心底突然浮起一層說不清的涼意。
他擡頭看向她,猝不及防的目光相對,添香當下愣在原地,她看不懂他是什麼意思,陰沉的臉色,傷心、痛苦還有一絲狠戾涌動在眸底,使得一雙魅惑的狹長鳳眼讓人深深的打怵,這感覺……太像澹臺霽了,不愧都是帝皇之子。
添香不覺
得皺了皺眉頭,抿住脣,什麼也不說的轉頭進了府門。
玉雲頓了頓足,吩咐兩旁道:“擡進來!”
澹臺瀟至始至終什麼也沒說,回頭望了眼幾乎一望無際的車隊,一擺手,“拉到府庫去。”
車隊呼啦啦、吱扭扭的一輛輛自王府西門進,卸下的糧種全搬進庫房,他若有所思的凝神看了一會兒,隨後也是連句吩咐都沒說,提步就朝後院去了。
管事的兀自打了個冷戰,眼瞅着王爺的背影離着不算太遠,便扯開嗓子嚷嚷道:“都手腳麻利點,趕緊的往裡搬!搬完去前邊喝碗熱湯!”
都是從熹顏國來到人,怕冷是必然的,一聽有熱湯喝,動作都加快了許多,劉管事面上滿意的點頭,實際卻在暗暗唏噓,誰不知道王爺把這位夫人當寶貝捧着,即便王爺臉色不好,也絕不能怠慢了夫人的事。
這邊熱火朝天的幹着,那邊澹臺瀟卻陰晴不定的徘徊在添香的門口,冬天的白日短,一會兒工夫天已經漸沉,穿着的鹿皮靴子透了冷風,將他來回走動的腳凍的又麻又涼。
他不甘心眼巴巴的跑進去見她,在她明明知道這些都是陸家人送來的東西后還是收了之後。
怒火中燒,恨不得掐了她的脖子質問,這府裡是缺穿少吃,還是缺金少銀,那些陸家的東西,她爲什麼還要收?就算如此被傷害,時至今日她見了陸家的東西還是會動容,會心軟,她眼底的悸動他看的清清楚楚,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說他不怒、不嫉、不怨是不可能的,這些他努力壓制的情緒全是因爲太過在乎,她不懂他的心意嗎?怎麼還忍心傷他?
孤獨、煎熬的立在風中不知多久,那扇門嚴絲合縫的彷彿是永久封存了般,他漸漸凝望的麻木,漸漸凝望的心灰意冷,一陣打着旋的風捲過,一股冰冷幽幽的穿透胸腔,將煩燥的心思徹底吹亂。
陸禮送來東西還只是個開始,隨即有大批自熹顏國來發展生意的商賈,具體打聽,竟然大部分都來自雒陽,其餘五湖四海的人也都直接或間接的與陸家打過交道,可不論澹臺瀟怎麼鐵青着臉,這些人還是在伊娜城投下大量資金,修繕、建宅、開店鋪,本就不是很大的伊娜城自西向東自發連成一條商業線,不過兩個月時間已經規模出現,隱隱可預見未來的良好發展前景。
新的一年很快滑到陽春三月,正是和風細雨,萬物復甦的時節,添香在後廚無意中辨認出糯米來,興致突起,做了米飯糰,裡面夾着蜜棗,澹臺瀟好甜食,這一餐多吃了不少。
添香看出他這段時間心情不虞,多少也知道與陸家送東西有關,可她不想解釋,她不想告訴另一個人有關自己與陸禮的事,何況這箱子金子是她自作聰明送出去助他順利絆倒周氏的關鍵,也是助他走到最後一步,殺害她肚子裡孩子的兇器。
這是一顆因她有眼無珠而自食的果子,時至今日她已經不怨任何人,有時候,人不得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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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守信,週末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