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被陸四拉着手要起身,可因爲跪的時間過長,陸四拉了幾下添香只痛苦的呻.吟一聲,搖頭道:“不行,腿沒知覺了。大文學”
陸四無意識的跟着皺了一下眉頭,道:“三夫人罰的過重了。”
添香倒不以爲意,只是腿和腳確實使不出力,先歪着身坐到地上,然後一點點的伸展開腿腳,邊四下揉捏着邊道:“沒聽說過痛在兒身疼在娘心嗎?我今天打了陸喬,三夫人罰我算是輕的,要是我的孩被欺負了,我一定讓那人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你嗎?”陸四不相信的彎着嘴角,“你看起來不厲害。”
“那是你沒見識!”添香把拳頭繃的緊緊的在他面前比劃着,“這是什麼?拳頭,可話說回來,人總是要講道理的,武力解決的往往是最不可取的。”
“那像你這麼說國家豈不是不需要軍隊了?只靠講道理就行。”陸四說着坐到她身邊,歪着頭興趣很濃的問她。
添香也歪着頭,聽着晃晃腦袋,道:“軍隊最大的用途是用來抵禦外敵、鞏固統治者的政治武器,怎麼說呢?一個國家不能沒有軍隊,不過要看這把利器用在了誰手裡,用好了萬民福祉,用不好,便是災禍。”
“那你覺得治理國家最重要的是什麼?”
“最重要的?當然是以人爲本啊!民爲貴,君爲輕,社稷次之。”添香揉着膝蓋的手頓了頓,想是思索了一下,突然一笑,道:“不過說是說,是不是這麼想的,而後又是不是這麼做的君主可就寥寥不多了。”
“你這麼說倒有天下之主的口氣。”陸四微微蹙眉的沉默。
添香一愣,也跟着沉默了一下,忙補充道:“若爲民,應引用禮樂?大學所說‘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如何?”
“有理。”沉頭反覆咀嚼片刻後,陸四擡頭看向添香,認真道:“此一說倒與參悟天機類同。”
“嗯?”
“都那麼虛無飄渺。”
“呵……”添香笑道,“有想法總比沒想法好,有理想的目標比混沌度日好。”
“說的是。”陸四的眸一亮,看着她越發的笑容親和,道:“還痛嗎?我扶你。”
“好多了。”添香扶着陸四的手,試着站起身。
就在這時突然就聽一聲斥喝,“誰在那?!”
不等陸四反應過來,那婆已經從暗處走出,添香才站直一哆嗦的差點又跌坐到地上,幸得陸四緊緊扶住。
那婆走近,一見添香身旁的男,先是一怔,隨即就見陸四無聲的動了動嘴脣,婆活了四十多年還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禁愣住不敢動了,陸四翻了個白眼,道:“劉媽媽,這麼晚了還沒歇下啊!”
被喚做劉媽媽的婆只眨巴眼睛,不知道怎麼接話,想俯身施禮又見陸四輕輕搖頭,這身便越發僵直的不知所措了。
“劉媽媽這是來做什麼?”陸四就沒見過這麼笨的婆,只得又道。
劉媽媽呆呆傻傻的答道:“大夫人吩咐奴才請少夫人去偏廳用飯,說是跪也跪了,罰也罰了,規矩可以慢慢教,不能折騰身。大文學少夫人只管跟着奴才進去,三夫人那自有大夫人去講,讓少夫人別擔心。”
陸四靜悄悄的點點頭,對着添香卻是一臉高興的道:“必是大爺給你求了情,果真如你說的,疼在兒身痛在娘心,大夫人心疼兒的心疼便對你心疼不已,這是你的福氣。”
“呃……”添香只聽懂婆說的了,陸四說的跟繞口令似的,聽的頭都暈了。
陸四一笑,拉着她的手就走,對那婆道:“那就請劉媽媽引路吧。”
添香腿還是痛,走的不快,甚至有些蹣跚,陸四邊扶着她邊道:“你說治國齊家修身平天下,那也就是說齊家修身尤爲重要,如陸家這樣的大門大戶,修自身、齊四家,雖有難處卻不是辦不到。只要你想做,就能做好,那樣也就不必跪的這麼辛苦了。”
“什麼意思?”添香怔然的扭頭問。
“呵……”陸四迎着她疑惑的眸,淺淺笑着,道:“只能意會不能深說。”
“……”這人不僅外表有着飄逸出塵的氣質,就是說話也禪機四伏,頗有仙氣呢。
添香只能付之一笑,有時候道理人人都懂,可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且現在的問題不是要齊四家和睦興榮,而是她自身的問題,她在想,該拿小喬怎麼辦?
這個極有深度的問題在添香一口氣吃掉八個糯米飯糰之後,滿足的眯了眯眼睛,底氣十足的決定,‘沒有攻不破的堡壘,在她有生之年就不
信說不明白兩人之間那點問題。’
“在想什麼?”陸四的心思很敏銳,一眼就瞧出女在想着什麼,似乎是下了重大決定,一臉決絕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
添香擡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漬,輕快道:“沒什麼,只是決定了一件事。”
“喏。”陸四遞過來一塊帕,然後看了看她的嘴角,輕軟道:“用這個,乾淨的。”
素白的帕,似絲綢一類的質地,極軟極滑,她伸手接過來頓覺尷尬,邊聽話的擦嘴角邊不好意思道:“瞧,我正該學規矩,做什麼都沒個樣。”
“沒規矩也沒什麼,四夫人說你是個良善的人,我現在也這麼覺得。”陸四微笑,真誠道:“我喜歡你的純粹和直率。”
“有這麼好嗎?”添香佯裝滿意的摸了摸臉,眸光一轉,狹促道:“我也覺得我很好,哈哈……,你也很好,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難。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朋友?!”陸四若有所思的細細品着,驀地一笑,“嗯,是朋友。”
“對了,你出來這麼長時間沒事嗎?”既然是朋友了,添香開始擔心他身爲下人會不會被責罰。
陸四看了看天色,想了一下,道:“是該回去了。”再不回去娘要擔心了,他在心裡唸叨着,看向她道:“那你有空要來看我。”
“嗯,反正我這個少夫人就是擺設,沒什麼正經事,你在四夫人的院裡當差,那我找機會去看你。”
“好,我等你。”添香突然發現陸四說這話時眸特別亮,亮的勝過了正午的日頭。
陸四先走的,一直磨蹭的添香在劉媽媽不耐煩的催促眼神中不得不慢吞吞的也出了門,劉媽媽立馬吩咐一個小丫鬟引路,送她回東苑陸禮那。大文學
按規矩,她要在陸禮房裡過三宿,然後到二郎房裡,以此類推,回去的路上,添香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那要是女人來親戚了,怎麼辦?輪到的那個豈不是要鬱悶死。
她偷眼看了看挑燈帶路的小丫鬟,她要不要問問?這個世界的女人到底怎麼過日的呀?
別以爲她閒的沒事在想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基於今天又挨巴掌又罰跪的例來看,自己這個毫無家世背景的少夫人若不能立足根本,很難想象今後的日會是什麼樣?若是做持久戰考慮,她要怎樣才能保護自己不被欺負?最好是到了喬氏面前喬氏也不敢拿她怎麼樣才行啊!
想到喬氏她便又是一頓唏噓,到底要拿這個婆婆怎麼辦好呢?
修身嗎?修到不管發生什麼都能處之泰然?唉,還真有夠蛋疼的!
添香胡思亂想的回到東苑,屋窗上映着一簇燭火,相比陸禮還沒歇下。她不由的又是一嘆,不能躲避就只能迎頭直上了,進去吧。
屋裡依舊紅彤彤的滿堂彩綢,她尋覓着,見陸禮一身石青色長袍淡然的立在案桌後,手中執筆,臂腕揮灑在寫着什麼。
回到人家的地盤自然要打聲招呼,深呼一口氣,一點點的挪了過去,臨近纔看清,陸禮正在畫畫,蒼松勁拔,蒼茫山脈疊巒延綿,浩渺天際有一彎半月點綴,他下筆剛硬,整幅圖出落的磅礴大氣,倒看不出他這樣一個奸商還有這份心境。
添香撇了撇嘴,悶聲道:“我回來了。”
“用飯了嗎?”陸禮未曾擡頭的問。
“在大夫人那裡用過了。”添香說的很自然,陸禮聞言卻是筆鋒微微一頓,溫和的糾正道:“娘要稱她老人家爲母親。”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不過是個擺設。”她不以爲意的淡淡說了一句,轉身去翻櫃,記得早上給這男人找衣裳的時候看到有個櫃裡裝了滿滿的被褥,即便是打地鋪也得舒服點不是?
“你不想當擺設,好啊,在這個宅裡育有女便不會是擺設。”陸禮漫不經心的說着,轉身擱置好毛筆,伏案對着畫吹了吹。
添香不贊同的哼了一聲,也不搭言,把看好的被褥抱出來,然後往牀榻下的駝絨地毯上一撩,拍了拍手,自言自語道:“真不如西北的火炕……。”可一說完又像是觸碰了什麼,緩緩抿上脣,便連自言自語也沒了。
“腿痛嗎?”隔了好一會兒,陸禮的聲音淡淡薄薄的傳來。
已然躺進被窩,把自己裹的跟個糉似的添香露着腦袋,卡巴卡巴眼睛,卻是一聲不吭的閉上了。
陸禮皺眉,微嘆口氣,上手把剛畫好的畫隨後團上丟到地上,然後向着牀榻走來,見添香素淨的一張臉,睫毛輕顫,便知她根本沒睡,說道:“你就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
添香的眼線一動,依舊沒睜開,道:“那也好過你一把推我下臺階的好,萬一摔殘了,如這般一跪一下午,便是要我的命了。”
“那青石階不足半丈高,想摔殘豈不是白費心思?”陸禮仿若好性般的解釋着,嘴角一翹,又道:“本以爲你能借着腳傷向喬氏求饒,是你自己個執拗,被罰又怨得了誰。”
“我從不怨天尤人,也請你以後別再自作主張,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哦?”陸禮稍稍拉長尾音,別有深意的低笑道:“那敢情好。”
添香一聽語氣不對,倏然睜眼,道:“只不許你再添油加醋就是最好了。”
陸禮溫潤的臉掛着一團和氣,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好脾氣道:“可以。”說完坐下後一仰身躺好,拽過被也合上了眼睛。
添香側目看着他,突然感到奇怪,這人似乎昨天也未脫衣衫和鞋,好像隨時準備離開似的合衣而眠,難不成是防備她劫色?
這時有丫鬟進來滅掉多餘的燭火,只留牀頭挑着的一盞琉璃燈,就在添香納悶的時候,忽就聽摺紙的聲響,她再一回頭踩發現剛纔陸禮畫的畫已被當做垃圾處理掉了,多少覺得可惜,就在丫鬟要退出去的時候,她心念一動,輕聲喚道:“喂,你等等。”
丫鬟明顯楞了一下,緩緩靠上前俯身垂首,“少夫人有何吩咐?”
“小點聲,別吵着大爺。”說着添香賊眉鼠眼的看了眼她手裡的‘廢紙’,小手從被窩裡艱難的探出來,指了指,壓低嗓音道:“這個能給我嗎?”
丫鬟連忙道:“奴才以爲是大爺丟棄的,並非擅自取走,請少夫人責罰。”
“罰什麼罰?你們這兒的人還真體罰慣了的。”添香不滿的皺了皺鼻頭,從丫鬟手裡取過那副畫,揮揮手打發她出去。
眼瞅着丫鬟半是迷惑半是惶恐的退了出去,她才把畫鋪展在地上,回頭悄悄望了眼陸禮的後腦勺嘿嘿一笑,琢磨着,陸禮的親筆畫市面上值多少錢呢?若在這左下角再蓋上他的印章,那就更完美了。
邊偷笑邊把畫壓到絨毯下,賣給閨閣小姐應該不愁銷路,那就讓她這個好心人爲他牽一根紅線吧,到時候喜酒就免了吧,那時候自己應該不在陸家了。
窗外樹梢上僅有的月牙也被單薄的雲遮了去,整個夜空徹底黑濛濛的,只有風還習習的吹着,讓人感到一絲夜晚的涼意。
折騰了一天,睏倦襲來,添香很快睡去。
翌日清晨,又是一順水的小丫鬟被孫婆領着進來叫添香起身,可能是因爲頭天跪了一下午的關係,起來後發現兩條小腿肚都腫了,幸得不用上班也不用穿職業裝,裹上身的曲裾深衣將腿藏在裡面一絲不露,她立在鏡前左右的看了看,忽然瞟到銅鏡臺上的首飾匣,想了想問一旁的小丫鬟,“我的衣裳、首飾、貼身之物都放在大爺這兒嗎?”
大宅門裡的下人耳目最是靈通,一聽少夫人這樣問,便想果真是西北來的女人,什麼都不知道,暗暗嘲笑她無知的同時又感慨人家一個蠻女都能嫁的這麼好,可見人的命天註定。
“我問你話呢。”添香眼見這丫鬟一雙不安分的眼睛一時露出鄙夷一時又自怨自艾,複雜程度快趕上變臉演員了,不由不耐道。
丫鬟這才道:“少夫人的東西自然都是幾位爺給的,自然都在爺手裡。”
“哦?那就是說我沒有一樣自己的東西,便是連我自己也是幾位爺的。”添香說的輕巧,語氣也淡然,可這心裡的火氣卻壓制不住的騰騰的往上竄。
丫鬟低垂着頭,鄙夷的撇了撇嘴,心道:不然也是一窮二白的進門來,想謀財那是找錯地方了。
“你下去吧。”添香攏着頭髮淡淡道,那丫鬟才退下,添香轉身對孫婆道:“我的這些貼身僕從是跟着我走還是本就是大爺院的?”
孫婆上前道:“她們都是侍候少夫人的。”
“嗯。”瞭解到這些情況,添香頓時想賣掉陸禮親筆畫的熱情全淡了,如此看來賣錢又如何,連個藏錢的地方都沒有,而且這麼看來,她若真有私房錢讓人查出來恐怕也是大忌,就如陸禮說的,要安分守己。
原來他說的安分守己是這麼回事……真是悔不當初啊!
待她收拾妥當,這些僕從又集體用殷切的鼓勵的目光望着她,示意她去叫陸禮起身。
添香一看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還去?她嫌命長了吧。
孫婆皺眉,道:“少夫人侍候爺起身正是分內之事,請恕老奴多言了,大爺每日五更起身外出去鋪,往日雖有小林叫起,可如今卻是少夫人進門了,萬不可壞了規矩。”
這都什麼爛規矩?
添香臉色極難看,左騰右挪的不想上前,這個陸禮明明就是有病,有病不治還等什麼,等他掐死人嗎?照她看,這一家都病的不輕。
“少夫人!”孫婆再次出聲提醒。
添香一咬牙,一把扒開擋路的孫婆,大步上前高分貝喊道:“起牀啦!陸大爺!……”聲音以立體聲環繞式超強穿透力的衝進陸禮的耳膜,還包括周圍已經震驚的張大了嘴的僕從們。
“鏜……”配合添香喊聲的正是五更天的鑼響,整個陸宅就在這一聲嘈雜的起牀號中揭開了新的一天。
陸禮皺着眉起牀,臉上宿醉般的痛苦表情,指肚揉着額頭,道:“以後不準少夫人叫起。”
他的話頓時讓一干僕從黑了臉,而添香則是滿臉華彩,一副解.放人.民當家作主的激動、興奮!
大夫人囑咐新婚三日陸禮只能陪着媳婦,於是用過早飯,陸禮和添香便坐在那大眼瞪小眼,以前添香爲了生計每日裡忙出忙進的沒有消停時候,現在做了少夫人,吃穿不愁,且哪都不能去,便成了乾熬。
就在她不知道多少聲嘆氣後,門外突然有下人稟報,“大爺,大娘回來了,大夫人讓您與少夫人同去敘話。”
陸禮的臉上有一瞬的暖意,問道:“親家哪位爺來了?”
“未曾見,說是大娘先到,親家二爺陪同前往,明後日便也到了。”
“行了,你去吧,告訴母親我隨即就到。”說完放下手裡的書,轉頭讓丫鬟找了套青藍春衫外敞,裡面是乳白的素衣長袍穿戴,配了綸巾、鑲白玉石的腰帶,掛上一塊雕瑞獸的佩玉,青綠絡洋洋灑灑的綴着,不但顯得他風姿玉立且極爲精神。
似乎快出門了纔想起添香,道:“走吧,帶你去見家姐。”
耶?原來陸禮還有個姐姐。
去的路上陸禮介紹道:“家姐閨名曉,早在六年前就出嫁了,夫家是豫州汝南郡的商戶,也是當世最大的香料商。因闔家從商,家姐的幾個丈夫不能經常陪着,這次陪同來的是二郎。”
“哦,夫家姓什麼?”添香緊跟着問。
“呵……”陸禮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條理不清了,笑了一下,道:“姓蘇。”
兩人說着進了大夫人的院,還沒看見人就聽一陣爽朗的笑,“母親擔心的什麼,禮兒一個大男人還不知道怎麼和媳婦親熱嗎?呵……。”
添香的腳頓時卡在原地,尷尬的不知道要不要與陸禮同時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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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的留言太給力了,一早扒開眼睛就是冰火兩重天啊!也罷,管是女主中槍還是男主中槍,k總歸是要繼續下去的,還要謝謝大家直言不諱的留言,k會盡心去寫。羣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