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保孩子……。”艱難的吐聲,添香覺得說一句話都要虛脫了。
醫婆、接生婆都轉過頭來,顯然都聽到了,三人怔愣了片刻,還是那醫婆先反應過來,急忙道:“她還醒着,快,快看看還有沒有救。”
只要人還沒昏過去,只要還能使出勁來,對生孩子來說就有一線希望。接生婆也是有經驗的老手,都懂這個道理,連忙在牀上架了架子,把添香的兩腿.分開,一個探手摸了,道:“羊水流了,下面卻只開了一個指頭。”
另一個臉色極不好,氣急敗壞道:“沒個人遞個準話,到底是保孩子還是保大人?”
醫婆道:“當然是保大人,孩子沒了以後還能再生。”
接生婆卻道:“不對。”她突然壓低嗓子與兩人小聲道:“我聽說陸府的少夫人是蠻夷之女,不大得幾位夫人歡心,待有了身子這府上的主子們又都不當回事,只怕……。”
“你的意思是,我們保小舍大?”醫婆皺眉。
那接生婆連連擺手,“我可沒說,我是這府上的什麼人,哪敢說這話。”
三人一時又沉默了下來,面面相覷的各自思索,這時就聽牀上的人比上一次還要大聲的道:“保孩子!”話說的堅定有力,雖然聽在她們耳朵裡還是那樣的虛弱,可態度已經非常明確的表達出來了。
三人畢竟也是女人,不由都是一嘆,女人生產本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可往往在這種緊要時刻,作爲母親大多會這樣做,捨棄自己給未出世的孩子一條生路。
醫婆沉下一口氣,道:“盡所能保兩個。”
兩個接生婆對視一眼,並未應聲,沉默讓人心裡涼颼颼的。
一個婆子上前開始揉壓添香的肚子,那種五臟六腑都要被碾碎的疼讓人無法忍受的叫喊出聲,“啊!好痛!”
醫婆肅穆着臉,雙眼只盯着她高隆的不正常的肚子,頓了頓,沉下嗓子道:“再壓。”
接生婆子鬢角的汗一剎那間就滲了出來,狠下心又揉,手下的女子嗷嗷痛叫,她忍不住低喝,“有喊的力氣還是省省吧,一會兒讓你使勁的時候你再使勁。”
添香緊要住脣,痛苦全化成了淚,從眼角像掉了線的珠子撲簌簌的往下落,她抽泣了一聲,想到哭也是費力氣的活,又硬忍着憋了回去,兩隻手緊緊攥住褥子,告訴自己死不過如此,自己死了可還有延續自己生命的人在,就像自己的母親,彌留之際一遍又一遍摸着自己的發頂,病的什麼都說不出來,可她現在明白了母親要說而沒說出口的話。
她也想對自己未見面的孩子說,‘好好活着,爲了媽媽。’
“快!開了兩指了,有救!”肚子像是快要被揉碎了,突然就聽醫婆有些發顫的話。
接生婆子收住手,兩人都往醫婆說的地方看,不由的都鬆了口氣。
“生了嗎?”雒陽城郊,陸禮的私有宅院,他立在院中已經兩個時辰了,眼見報信劍客回來,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急迫口氣連聲問道。
劍客道:“還沒有。”
“怎麼這麼久?”他盯着那劍客臉色越來越冷沉。
劍客的汗簌簌的冒了出來,只覺得頭頂罩下來的氣勢快要把人壓得窒息,慎之又慎的回道:“據說……難產。”
話音落定,半晌沒聽見下一步指示,劍客稍稍擡起頭,就見一雙拳頭攥的青筋暴起,直把他驚的連忙又低下頭去,再不敢多看一眼,想自己跟了大爺多年,還從沒見過大爺因什麼事如此動怒。
“去盯着,有什麼事速速來報。”耳側傳來陸禮冰寒似雪的聲音,聽的人心頭髮冷。
劍客不敢停留,立即轉身離開。
又一場秋雨要來,四周陰沉沉的,陸禮擡頭看院子上空那一方雲層密佈的天空,心也像這天一樣,壓的越來越低。
別人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他退一步卻是萬丈深淵,當他決定這樣做的時候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嗎?
他想過無數個事後如何善待帛添香,可不論哪一種只怕都不能讓她釋懷了吧。
陸禮抿着一嘴苦澀,僵挺挺的立在那兒,好像一尊被風的四分五散的沙雕,眨眼便要支離破碎。
翌日凌晨,劍客返回,見陸禮還立在院中,整個人被這一夜的秋雨澆的不成人形,心下慼慼焉,連忙上前道:“少夫人生了。”
陸禮並未動,只問,“少夫人怎麼樣?”
劍客回想起當時探看的情形,當時就見婆子不住的捧了滿是血水的盆出來,又端了清水進去,如此往返看的人觸目驚心,突然就聽屋裡一聲痛苦的叫喊,那喊聲好像能穿過鋼筋鐵甲,直把人心撕碎,就是如他這般取人性命手不抖的人聽着心也發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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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神來就見一婆子奔到門口向外張望。那個叫瑾瀧的侍從忙上前問話,就聽婆子不知是哭還是笑的咧嘴道:“生了,母女平安。”
瑾瀧聞言大喜,“孩子呢?我去看看。”他要往裡闖,婆子攔道:“孩子看樣子不大好。”
“怎麼說?”瑾瀧的臉十分錯愕。
隨即婆子挨着瑾瀧的耳朵低語了幾句,瑾瀧的臉色就越來越不好,最後竟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她……出事了?”長時間等不到劍客的回答,陸禮猛然轉身,可能是太久沒動,他身子一晃,劍客手疾眼快的扶住他,抿着脣朝着陸禮低低說了兩句話。
聞言陸禮的神色變了又變,當即決定,“去尋一個孩子來,這次我一定要讓周氏再無翻身之力。”說完轉身回屋換了件風塵僕僕的衣裳,騎馬出院子,朝着東晟宅快馬疾鞭而去。
綻香苑,產房。
“給我看看孩子。”添香累的閉眼前輕輕說,醫婆得了吩咐,抱着一個裹了小紅被的男嬰過來,那孩子面色青紫,一聲不吭,添香很是擔心的摸了摸,然後便昏厥了過去。
醫婆和兩個接生婆子快速的看了眼那個被掉了包的男嬰,只怕多瞅一眼都要丟了性命,連忙都別開眼,醫婆也如丟掉燙手山芋般忙把孩子放到已經昏迷的添香枕邊。
這時有個侍從扒門縫向裡窺探,一屋子的血腥味讓這個侍從皺了皺眉頭,其中一個產婆發現了他,那侍從連忙把腦袋縮回去。
產婆是接生的,既然孩子已經生完了,自去帳房領了銀子離開,而醫婆卻要在剛剛生產完的女人身邊照顧,可給添香看診的醫婆卻以身體不適爲由也領了銀子走了。
綻香苑的侍從管事瑾樂,活不人死不見屍,瑾瀧沒時間去找,就他一個近身侍候的貼身奴才,此時忙的腳打後腦勺。添香住的屋子因血氣太重根本呆不了人,瑾瀧找人把添香擡到了西屋,又吩咐婆子給她擦身子,換了乾淨的衣衫,這才點上安神香,把門關了讓她好好休息。然後他去了嬰兒單獨闢出的屋子,對於醫婆的口誤他只是有一點意外,可千金變成了公子不是更好嗎?正如玉順說的,有了小少爺主子才能在陸府立足,才能真正成爲當家主母,這纔是最重要的。
只是,這孩子看起來是不大好,臉色不好不說,水也不喝,奶也不要,更可怕的是一聲不吭,那醫婆說,偷偷朝着孩子屁股拍了一巴掌,可這孩子只臉漲的通紅一聲都沒哭出來,不禁讓人擔心,會不會是個啞巴……。
纔想到這兒瑾瀧又把自己嚇出一身汗來,連忙甩開這些想法,讓奶孃試着再給孩子餵奶,孩子仍舊不吃,折騰了幾次連奶孃都有些不厭煩了,還說,“這孩子怕是有毛病,還是找個郎中來看看吧。”
瑾瀧臉一沉,低聲呵斥,“胡說什麼?我們小主子好着呢,你沒本事侍候就滾出去。”
奶孃不敢多說言,把孩子抱到一邊繼續哄着餵奶。
瑾瀧看着也不是個事,正琢磨要不要去請席先生來,突然就聽身後一聲慘叫。“啊!……”是奶孃的聲音。
“怎麼了?”他轉身去瞧,頓時兩腿一軟跌倒在地,就見奶孃脫手將孩子丟在牀上,那孩子青白的小臉此時七孔流血,泊泊的像細流一樣往外淌,嚇的他也“啊!”了一聲,差點暈過去。
奶孃已經驚嚇過度的暈了,瑾瀧忍不住哭着連爬帶滾的奔出屋子,失聲叫嚷,“來人!快找郎中來!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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