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御醫齊齊跪地,院正亦是滿頭大汗,俯首時瑟瑟發抖,皇帝喘着粗重的氣,就坐在明珠的牀邊,那胸腔迴響着的渾濁響聲一點也不妨礙他身上散發出的天子威勢。
添香就立在一邊,緊張憂慮的望着牀上漸漸沒了抽搐,臉色卻泛着青色的明珠,一顆心都要被煎熬掉,忽然聽皇帝道;“要爾等何用,孤的身子敗了是受了年紀的拖累,可孤的皇孫卻是才初升的紅日,你們也要袖手旁觀嗎?”懶
這話說的重了,治好治不好,這些御醫的罪名都脫不了了,院正大人的頭顱頓時不迭的磕向地面,身後跟着的一大幫子太醫更不用說,磕的更重,添香第一次知道,原來磕頭也能磕的這麼壯觀。
皇帝十分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手臂好像很沉重,更顯的他病重不虞的快要油盡燈枯,添香心中的傷感油然而生,死死咬住顫動的脣瓣,以防喉間的哽咽發出聲響。
臨武帝的餘光瞥了眼帛添香,渾濁的眸子快速的一閃。
那些跪在地上的太醫口中念着冤枉,微臣無能等聲音跌蕩在大殿中,忽然就聽一宮中內侍上前稟奏,“皇上,要不,宣巫醫來試試?”
若在平時,巫醫與太醫們水火不容,可此時院正大人也不敢獨包獨攬,忙跟着道:“還請皇上爲皇長孫着想,讓巫醫來。”蟲
巫醫?添香一愣,就見皇帝無可奈何的點頭,“讓巫醫來。”
巫醫在北國就是不走正常醫道的人,帶了點上天賜予的神奇力量,百姓見了多是敬畏,而在皇帝手下討飯吃的巫醫們卻是在灰暗的地方夾生,因爲大部分宮中秘聞和這些巫醫脫不了干係。
巫醫的穿着打扮很是詭異,青藍和硃紅相間的上儒下裙,腰間繫着一圈銀色繡滿月的寬腰帶,兩條袖子是菱角拼湊的花格子圖案,裙不過膝,寬大的褲管彷彿卷着陰森森的風聲來。
“聖上萬安。”按規矩,僅有一個巫醫上殿。
皇帝似不屑這種人的存在,只是在特殊時期卻要用到這樣特殊的人,不得不容忍他的存在,臉色肅容,清冷道:“來看看孤的皇孫。”
“是。”巫醫自地上起身。
當巫醫走到添香身邊時,他猛然擡眼,那雙如同貓頭鷹般的眼睛直把添香看的驚退半步,身子抵靠在牀欄上,巫醫的目光仍不放開,深深的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收回,那張畫了油彩的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笑。
不知道爲什麼,僅一眼她彷彿現了真身的妖精,害怕的心驚肉跳,若不是皇帝在場,她定會轉身就逃,這種強烈的感覺真的太古怪了。
這時巫醫已經執起明珠的手,指肚捏着他的無名指像是在沉思什麼,眼睛落在明珠青白的小臉上,隨後擡手翻動他的眼皮,如相面般相看了很久,這才轉身復旨。
巫醫叩首在地,陰沉道:“皇長孫屬銀鼠,卯時生,今年衝太歲,又是火命,落水使得火衰,被惡鬼趁機纏身索命!”
“啊?”這聲驚訝是添香發出的,請原諒她的失禮,對巫醫說的話實在是太匪夷所思。
皇帝並沒有看過來,眉宇間的溝壑一時顯的更深,問,“如何破解?”並沒有問有沒有破解之法,意思再明顯不過,破不了就別想活。
眼見巫醫的身子往下壓了壓,沉默了一下才道:“破解之法是……是要鳳血爲羹,煮食之。”
“何解?”皇帝似很在行。
巫醫道:“鳳血爲火引子,點燃小皇子命格中的火種,便是百邪莫侵,惡鬼消弭,小皇子只剩下一點驚嚇,稍後服用一劑安神湯即好。”
巫醫說完久久俯首在地,大殿中的空氣不知不覺陷入凝滯中,皇帝沉沉的盯着巫醫的脊背,時間好像靜止了般停頓在此,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有內侍來稟告,“聖上,皇后娘娘來了。”
皇后不是單獨前來,而是頗有陣仗的帶領後宮嬪妃齊齊現身,只不過能進得殿來的只有皇后與姚貴妃、麗貴妃三人,添香清楚的看到皇帝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虞,可這種神色卻是轉瞬即逝,快的讓人誤以爲眼花。
皇后端貴肅容,與皇帝站在一起氣場倒十分般配。
宮中貴人除了那個太妃,添香幾乎見全了,就是每要見一位貴人就要以跪着的形式相迎,確很厭煩。
跪迎之後,皇后宣平身,太醫們不敢起身,她則與一衆內侍、宮娥同起,皇后問起明珠的病況,院正跪答,然後像轉圈一樣把話題轉到巫醫身上,待聽說要用鳳血煮羹,皇后臉色微變,肅穆的雙目迸射出凌厲的光。
何爲鳳血,絕不是雞血,而是一國之母的血。
當添香意識到此物非彼物時也是暗暗吃驚,怪不得皇帝不作聲,怪不得皇后目露殺氣,這巫醫膽子太大了!
皇后轉頭對着皇帝的時候,面露難色,語氣哀怨,“聖上,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身子一向欠妥,藥食百味,只怕這鳳血也已經不純淨,用到明珠身上,起不起作用尚且不知,就怕再耽誤了孩子……。”
這話說的已經不是很委婉了,相當於直接否決了用她的血做羹,聞言皇帝的臉色果然又沉了幾分,看來是知妻莫若夫,皇帝應該早就知道皇后不會同意。
麗貴妃上前,聲音清婉的道:“皇后乃一國之母,國
母不安則子民不安,要救明珠,臣妾看,不如就讓巫醫指認一位有鳳血的人出來,那便是鳳雛,鳳雛的血可就再純淨不過了,聖上、皇后娘娘以爲如何?”
皇后與皇帝同時一怔,皇后先反應過來,翕合着脣瓣道:“這……這能行嗎?”可能說完又覺得把退路說絕了,反脣道:“或許也可試試?”
餘片刻,皇帝道:“巫醫,你說是否可行?”
這時的巫醫腦袋已經冒汗了,但回稟的語氣還算堅定,“未常不可。”
“哦?”皇帝嘴角露出一抹譏笑,“那你說,誰家有鳳來儀?”
在場的人皆是大驚,這指正誰是那擁有鳳血的人哪是小事?連帶的是逼皇上承認誰是繼位之人,衆人再次把頭死命的抵到地上,恨不得把耳朵都閉合上,院正大人更恨不得把這巫醫踢出去纔好。
巫醫一副豁出去的氣勢,道:“若是皇后娘娘恩賜血食,微臣可保皇長孫性命無虞,可若指認一位身有鳳血的人,那就只能是試,微臣剛纔見那女子面有至尊貴氣,周身浮有祥雲,微臣冒死指認,此女之血,可試!”
皇帝以及皇后、貴妃、衆太醫以及內侍、宮娥,滿殿人除了昏迷不醒的明珠,這些人都齊齊看向一個人,而這個人此時正處於呆然狀態,等她醒悟過來巫醫指的就是自己,頓時雙膝屈地,顫聲道:“不……不是我!”
爲什麼是我?添香驚覺此時此景,腦袋轟的一聲響,空白過後,連忙否駁,開什麼國際玩笑,她是鳳雛,那誰是皇帝?雖然她纔對活着有了倦意,可也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鳳血……純屬無稽之談!
巫醫卻呲着一口鐵齒銅牙,緊咬道;“就是她!”
隨即反應過來的是皇后,失聲驚呼,“怎麼會是她?”她與巫醫的聲音幾乎同時迸出,尖銳響亮的貫徹殿宇,直把衆人的耳朵差點沒震破了。
這時候誰的話都沒有用,只能聽皇帝一人的。
臨武帝稍許沉默,語氣恍惚道:“就是你!”
什麼叫就是我?!添香猛然站起身,差點就要衝過去掐死那個巫醫,擡手捂住胸口,一口氣憋悶的好像勒住了喉嚨,“聖上……我……民女身份微末,實不可能……。”
她的話還沒說完,麗貴妃突然道:“怎麼不可能?若真要定規矩,你就不可能遇上明珠,也不可能救了他,還把他安全的送還給聖上。”說着她轉頭看向皇帝,“要臣妾說,這就是天意。”
皇后驚疑的瞅了眼麗貴妃,見她眸光似乎別有深意,便動了動脣角沒說話。
皇帝點頭,“明珠得來不易,你再救他一救。”
此時的添香真想昏厥過去,這麼戲劇性的一幕爲什麼發生在她身上,越不想參合到渾水中卻又好像有隻隱形的手在背後推她,難道冥冥之中是她太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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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給添香點時間,大家莫急,陸家的男人總會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