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隱隱花落。
這樣羅曼蒂克的氣氛,如果身邊與自己相伴而走的是小情人的話,那就圓滿了。
莫默一邊暗自扼腕一邊默默地跟着太后走着,雖然太后也不失爲一個大美人,但莫默完全產生不了任何旖念遐想,實在是這個女人的氣場太強大了……
就這麼沉默的走着,剛開始還能遇上幾個宮娥,到後來四周連只蚊子都看不見了。如果對方不是太后,如果太后不是美女,莫默真要以爲她想對他做什麼了。
太后忽然停了下來,收回搭在莫默手背上的手,望着遠處不說話。
莫默疑惑地擡頭,卻看見她側臉上來不及收拾的愁雲。
這是皇甫瓚的母親,是個年輕的寡婦,即使貴爲太后,卻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莫大人……”
“太后叫我無聞便可。”
太后不置可否地一笑,目視前方道:“你看。”
莫默隨着她的目光望向前方,天藍草綠,樹高石低,看什麼?
“看見了嗎?”
莫默心頭一跳,難道說……太后能看到某些不該看到的東西……人家常說深宮冤魂多,這青天白日的……不會吧……
莫默感覺迎面吹來的風都陰森森的,忍不住問:“太后指的是……”
“那棵樹。”
“……”
莫默嘴角一抽,訕笑道:“太后好眼力。”
太后並不理會他的調侃,而是一步一步朝那棵參天大樹走去,莫默只能緊隨其後。太后立於樹蔭下,望着茂盛的枝葉,輕聲問:“你可知這樹是何人所栽?”
莫默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問:“莫非是聖上?”
太后的目光微斂,笑着回頭看他:“莫大人果然聰明。”
“……運氣而已。”
“運氣……”太后喃喃着,眼中落寞更甚,笑容也帶了絲苦澀:“是啊,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有莫大人的好運氣呢?入宮不足半年,卻深得帝心。”
莫默裝傻:“皇恩浩蕩。”
“既然莫大人這麼會猜,要不要猜猜皇上爲何親自種這棵樹?”
莫默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保護環境,人人有責。”
太后:“……”
莫默乾笑不止:“太后莫怪,我開玩笑的。”
太后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道:“皇上種這棵樹時,才三歲。”
我三歲時只會破壞花草樹木。莫默訕訕地摸摸眼角下方。
“皇上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他那時候還那麼小,卻拉着我來看他種的小樹苗。他說,等他長大了就可以跟小樹苗一樣.長成參天大樹,爲哀家遮風擋雨,再不讓哀家受委屈……如今,小樹苗真的長成參天大樹,而皇上也已貴爲天子,身爲皇上的親母,哀家也如願當上了太后,再也不用過後宮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了……”
莫默默不作聲地站着,他不知該說什麼,皇太后突然跟他說這麼私隱的話,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
太后一直凝視着面前的大樹,像在癡望自己的親兒,幽幽道:“雖然現在局勢動盪,皇上又太年輕,帝位未穩,可是哀家一直堅信,皇上總有一天會真正的坐擁江山。所以,在此之前,哀家不想看見任何可以影響皇上的東西出現……”
一直背對着的人慢慢轉過身來,面無表情道:“莫大人,你可明白?”
來了!
莫默就知道,今天的賞花大會,說穿了就是場鴻門宴!
莫默垂下光芒大盛的眼眸,鎮定自若道:“無聞愚昧。”
“愚昧?”太后似聽到什麼可笑的話,忍俊不禁道:“呵呵,莫大人如此聰明之人,怎麼說是愚昧?莫大人,哀家也不想去信,信那些蜚語流長。可是哀家沒有辦法不信……”她自袖中取出好幾封信,遞到莫默面前,“莫大人,這是你的信。”
莫默愕然擡頭,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信件。他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自己還在西蜀時皇上寫給自己的,他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太后拿走了……
原本想抵死不承認的,可如今……誰知道皇甫瓚那傢伙在信裡頭胡寫什麼了!?
太后冷漠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怎麼不接?”
莫默深呼吸口氣,很自然地接過那些信,從容地納入懷中,定了定心神道:“太后,您有話直說吧!”
太后深邃的目光似要將他看穿,自言自語般:“皇上爲何會對你抱有那樣的心態?究竟是爲何……”
莫默苦笑:“不瞞太后,我也很想知道。”
太后緩緩地閉了下眼,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便恢復冷然:“皇上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你在他最孤獨的時候忽然出現,他對你有所依賴,也是自然的。那只是年少無知的感情,如今皇上也不過是受年少時心情的影響,錯以爲這就是……不過無妨,只要你消失,皇上很快就會忘記你……”
看着太后越來越狠厲的目光,莫默說不害怕是騙人的,這看似無人的地方,誰知道到底藏了多少大內高手,就算自己就這麼死了,也不過是在這深宮中多添一縷孤魂。
莫默可沒指望皇甫贊會爲了自己和他的老媽鬧翻。剛纔太后的那番話,說不介意也是騙人的,莫默對於皇上忽然對自己抱有那種感情本來就覺得荒唐,如今被太后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是那麼回事了,皇甫瓚對自己,只不過是少年的某種莫名其妙的執念……
“既然太后覺得皇上對我只不過是一時興起,那又爲什麼要大費周章除去我?”
太后緩緩擊了兩下掌,冷冷地說:“即使如此,哀家也不願看到皇上爲了個男人,還是個長相不佳的男人做出有辱皇家名譽之事。”
掌聲一落,不知從哪裡走出四個黑衣的大內高手,個個如行屍走肉,毫無表情。
莫默看得眉頭一跳,腦筋飛快地運轉着,“太后,我可是被你當着衆人的面帶走的,如果我死了,你該怎麼向皇上解釋呢?你就不擔心你與皇上的關係越來越差嗎?”
太后渾身一震,是的,這纔是她要除去莫無聞的原因。自從這個人出現之後,原本對自己千依百順的皇上居然開始會反抗自己了。原本什麼事都會與自己說的皇上開始對自己撒謊欺瞞,然後是不管怎麼勸都要建的行宮,還有無論怎麼說都不肯輕易留下血脈的堅持……這一切,都和麪前這個出奇平凡的男人有關!
所以,無論如何要除掉他!
想到這,太后露出殘忍的笑來:“你放心,哀家會告訴皇上,你是爲救哀家遇刺而死的,到時,哀家一定會記得將你……風光大葬!”
莫默笑得比哭還難看:“不用這麼客氣吧?”
太后一個眼神示意,那四個黑衣侍衛立馬拔劍,一步一步向莫默逼來。莫默緊盯着他們,慢慢朝後退,退了幾步,猛地扭頭就跑。
“嗖”地一聲,兩名黑衣侍衛翻身落在他面前,攔住他的去路。
後面也緊跟上來另兩名黑衣侍衛。
莫默發現自己像夾心餅乾一樣,被前後圍住了。
難道……我今天註定命喪於此?不會吧?!
“太后!你殺了我,只會讓攝政王覺得痛快!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應該團結起來啊!團結纔是力量啊!”
太后漠然地看着他,端莊秀麗的容顏略顯蒼白,“哀家知道,攝政王對你有所忌憚,用你對付他纔是上策……”
莫默點頭如搗蒜,“嗯嗯嗯嗯嗯!!”
“但是,攝政王不死,哀家尚可安枕;你若不死,哀家卻無法心安!還等什麼,動手!”
“是!”
四個黑衣侍衛顯然訓練有素,接到命令,立馬揮劍刺來,招招致命。幸好莫默早有準備,在他們同時出手時,就地打了個滾,躲出包圍圈,隨即也顧不上滿身污泥,掙扎着爬起來就跑。
背後疾風襲來,莫默感覺到強烈的殺氣逼近,頓時背上的寒毛根根豎起。恨只恨自己沒有把侍衛刀帶來,要不然至少也可以抵擋一二,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只能狼狽逃竄。
“哧”地一聲,衣襟被劃開,露出裡頭白色的褻衣。
一抹刺眼的紅光忽然射出,晃了最前頭的那侍衛的眼,莫默趁機一腳踢飛他手上的劍,緊接着又是一個橫劈,踢中那人的頭,那人悶哼一聲,倒地。
“Yeah~KO!”莫默握了下拳,差點讓斜刺竄來的劍鋒毀了臉。險險避開之後,莫默再不敢掉以輕心,集中精神以一敵三。
不遠處的太后自然看見掛在莫默胸前那耀眼的東西,頓時心頭一震,失聲大叫道:“你!你是南郡王的人!?”
莫默明顯察覺到那三個黑衣侍衛聽見這話後的一瞬失神,雖然他不知道南郡王到底是何方神聖,但他倒不介意利用他的頭銜震住面前的敵人,藉此空罅卸掉其中一人的肩膀。
太后的臉色白的嚇人,她的聲音因顫抖而不成調:“殺了他!哀家要他的腦袋!聽見沒有!?”
剩下的兩個侍衛斂容道:“是!”
他們出手更快了,劍招也越發狠戾。莫默逐漸招架不住,跌坐在地,眼前劍芒一閃,莫默腦袋一轟,本能地大叫:“風追月!!救命啊!!”
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莫默小心翼翼地眯起一條眼縫,卻在下一秒雙眼猛地瞪大。咦?怎麼又多了個黑衣人!?
但這個黑衣人顯然是爲了救他的,而且武功似乎遠勝於那兩個黑衣侍衛。不出十招,就翻掌將那二人擊飛。那兩個黑衣侍衛摔出幾米遠,想爬起來,卻忽然臉色大變,吐血不止。
莫默看得目瞪口呆,背後是太后凌厲的尖叫:“你是什麼人!?來人!抓刺客!”
那個人……似曾相識來着……
“皇上駕到一一”
莫默和太后皆是一驚,而那神秘的黑衣人卻是匆匆瞥了地上的莫默一眼,一個飛身……不見了!?這種感覺是……
“啊!”莫默猛地拍手道:“是他!救過我的那個蝙蝠俠!”
皇甫瓚和風追月焦急地衝過來,太后大叫一聲“皇兒”,便快步朝他走去,皇甫瓚急忙扶住她:“母后,出什麼事了!?”
莫默搶在太后開口之前道:“有刺客要刺殺太后!”
太后的嘴角一冷,但在皇甫瓚看向她的瞬間又恢復了驚慌的模樣。
皇甫瓚問:“是這幾個人嗎母后?”
太后只遲疑了半秒,便點頭道:“是的。”
皇甫瓚眸光微閃,但很快又沉寂下來,回頭對御前侍衛道:“還不把這四個逆賊抓起來!?”
“是!”
受了重傷的四個黑衣侍衛從始至終都不曾開口爲自己辯解,很快被皇上身邊的御前侍衛帶了下去。而太后,也從始至終都不曾擡頭看他們一眼。
風追月快步走到莫默身邊,單跪下來緊張地看着他問:“有沒有受傷?”
莫默很自然地對他伸出雙臂:“來吧,我嚇得腿軟,你抱我回去。”
風追月剛想去抱,忽然脊背一冷,動作生生地頓住了。
莫默看着他鐵青的表情,不解地問:“你怎麼了?”
風追月忐忑不安地慢慢轉過頭,卻見皇上根本沒朝這邊看,而是半摟着自己的母親輕聲安撫着。
“喂!怎麼啦?”莫默扯了扯他的衣袖。
風追月緩緩呼出口氣,壓低聲音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就在剛纔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一股森然的殺氣,就好像有人狠狠地盯着我的背一樣……”
莫默沒好氣道:“你現在是打算講一個鬼故事來娛樂娛樂嗎?”
風追月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剛纔真的感覺到有人狠狠地瞪了他的背一眼,而且,直覺告訴他,那個人極有可能是……皇上……
“先扶我起來吧!”見風追月臉色不定,莫默也只好降低要求。
風追月回過神來,趕忙將莫默攙扶起來。
“無聞,沒事吧?”皇上終於將視線投到莫默身上,表情卻有點怪。
莫默垂眸抱拳道:“屬下沒事,謝皇上關心。”
風追月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莫默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而皇甫瓚的表情……
風追月忍不住打了個顫,好可怕的眼神啊……
皇甫瓚努力將胸口那股強烈的怨氣壓下,低頭對太后道:“母后,兒臣扶您回宮休息。”眼角的餘光,卻看向那兩個親密的靠在一起的人。
剛纔他得到消息匆忙趕來時,遠遠地就聽見那傢伙的尖叫,他叫的不是他,而是……風追月!遇到危險,生命受到威脅,口中喊的,卻是別人……
對自己冷淡,卻對風追月撒嬌……天知道他有多麼想把風追月一腳踹到天涯海角去!當初怎麼就沒想到會有這種現象出現呢?還蠢得將他交給風追月保護!
皇甫瓚此刻又氣又惱,看風追月的眼神像要吃人。
風追月嚇得低下頭,要不是莫默半倚着他,他真想將身邊這個隱患扔的遠遠的。他一心盡忠的皇上似乎對他很不滿啊,怎麼辦怎麼辦……
“對了,”太后忽然停下來回頭看莫默,溫和得好像剛剛喊打喊殺的是別人一樣,“莫大人,你胸前的紅寶石,是出自何處?”
這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莫默的胸口。
皇甫瓚呼吸一窒,眼中光彩流轉,那是……
莫默摸着被自己鑲進項鍊裡的“泣血石”,露出極淡的笑意:“這個啊……”
“是朕給他的。”皇甫瓚雖是對太后說的,但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看着莫默,眼神露骨得讓原本打算對他冷淡處理的莫默也不由的面上一紅。
風追月眯起眼笑:定情信物啊……
太后的臉色頓時一沉:“皇上又是從哪得來的?”
皇上心中一顫,表情變得古怪,沉默半晌才冷淡地說:“皇兄給的……”
“南郡王!”太后激動地打斷他:“哀家說過多少次了!是南郡王!”
風追月和莫默驚愕地對視一眼:什麼狀況?
皇甫瓚溫和帶點軟弱的表情忽然變得冷硬,眼神裡似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太后看得一怔,是她的錯覺嗎?那樣冰冷深沉的眼神……那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他是什麼時候有的?
只是一瞬,皇甫瓚的眸色又變得溫和,臉上也有了笑意:“是南郡王離宮時給朕的,這樣,母后滿意了嗎?”
太后渾身一震,訝異地看着自己的親兒。溫和順從的眉眼,嘴角的笑意,彷彿一張面具,一張將真實的他嚴嚴實實掩蓋起來的面具……她忽然發現,自己並不瞭解自己的兒子。
皇甫瓚回頭看了莫默一眼,便扶着僵硬的太后徑自離開。
莫默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微微眯起眼,嘴角一掀,道:“看不出來,皇甫瓚還有這樣的一面……像頭小豹子啊……”
風追月疑惑地看向他。
莫默摸着下巴笑得極其猥瑣:“很xing感嘛~”
風追月打了個冷顫,目光卻不受控制地看向莫默胸口的“泣血石”,眉頭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