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串兒在最難熬的那幾天裡,曾經無數次地想過:當初如果聽從母親的安排跟類似熊樣兒那樣的人結婚生子,或者再早一點嫁給關鵬,
也許會爭吵不順,會有從未探索過理想和愛情的遺憾,甚至最後忍受不了會離婚……但是絕不會像現在一樣傷心催肝地難受。
曾經年少時候曾經大言不慚,此生由我不由天不由神,錯對皆不讓人說,舉手無悔。
如果時間重新來過,如果註定還是一樣的結局,很難說後不後悔,也許當時看完那本《淡淡的憂傷》就不該再繼續後面的所有過往,更早一點何必非要看這本矯情名字的書,又何至於今天這樣的撕心裂肺,萬劫不復。
她很想穿越回那年的圖書館,把那個長了一對欠爪子的調查記者孟串兒攔住,告訴她,一會兒有個肌肉男拿着一本書,不管你有多好奇都別翻那個序。
那天走過這些家鄉的街道,還是跟那個人一起,在川流不息的街邊她踮起腳尖吻他,一起揍熊樣兒,走過小學初中高中上學放學的路……
物是人非的落寞在血肉模糊的想念深處撒了一把一把的鹽,讓鮮活但卻受傷的心掙扎地收縮和擴張,快到家門的時候她覺得全身的力氣終於耗盡了……
好像走了很遠的路,問了太多人,糾纏了無數回憶,忍了很久終於忍不住的眼淚噼裡啪啦,回家了,剩一絲遊魂的她。
老太太出去買菜了,老爺子開門的時候嚇了一跳,孟串兒在她爹的懷裡哭了個昏天暗地,像是要把這輩子的委屈全都哭出來:“爸……我再也不想跟別人在一起了……再也不想碰愛情了……”
“是不是那個於小山欺負我閨女了?我去揍他!”
“你可能揍不到他了……”
“爲啥?”
“爸……我好睏,我想睡覺。”孟串兒精疲力竭,想逃避世間一切。
“好,好,你眼眶子都是青的,去睡吧。”
父母真的就是那個最包容你,最希望你健康快樂的兩個人。
這一覺斷斷續續睡了三天,中途孟串兒的媽媽有輕手輕腳端一日三餐進來,醒了看到這個世界就很失望,又失望又餓。
於是她就吃,吃完繼續睡。這是一個像流水線一樣重複的動作,孟串兒的吃飯都是毫無意識的,完全不知道往嘴裡塞了什麼東西。
只隱約聽見媽媽在收盤子的時候輕輕嘆的氣,這三天的夢都是重複的,夢見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荒野上奔跑,怎麼跑也跑不到頭,沒有任何人,時間空間在夢裡全部虛無。
睡醒之後有三分鐘的時間頭腦是空白的,有點分不清何月何年。腦瓜子嗡嗡作響,像要炸裂了一樣,孟串兒揉着毛草一樣的頭髮穿梭到客廳。
“媽。”
老太太正在切菜,聽見這一聲招呼差點切手:“你這一覺睡的,再不醒我跟你爸要送你去醫院了。”
“我睡幾天了?”
“三天了唄,跟個耗子似的,一進去看見你還在睡,東西卻吃完了。”
“我手機呢?”
“響了好多次,我怕打擾你睡覺給關了。”
響了好多次?會不會是……孟串兒趕緊開機,一看79個未接來電,10個是小城的,剩下的除了於暢就是曾婷婷。
於小山出走的當天,是孟串兒規定的召開全部門會議的日子。平生第一次,完全沒有想起來工作是什麼東西。
她居然,忘得一乾二淨,比財財財吃骨頭舔剩的盆還乾淨。
全部門的人在當天下午一定準時到了大會議室,婷婷和於暢該是怎樣蓄勢待發的驕傲樣子她不必仔細猜想就能感受得到。
然後她這個新上任的部門一把手,憑空消失了。這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不靠譜的事情嗎?兩個孩子定是急瘋了,孟串兒趕緊回了個電話。
“姐姐姐??你去哪裡了啊!!你今天再聯繫不上,我跟於暢要報警了……嗚嗚嗚嗚……急死我們了……”
電話那邊聽到於暢焦灼的聲音:“是姐嗎?婷寶你先別哭,電話給我。”
“姐?你是不是出事了?會議那邊我跟婷婷暫行佈置了工作,主要就是取消小合夥人制度向大投行制度邁進,我撒了個謊說你身體不適去就醫了,
好在咱們地宇一週就開一次會,平日裡大家也都不在辦公室,但是姐,我跟婷婷很擔心你,你到底怎麼了?”
於暢也是擔心到極點了,剛纔那些話嘰裡咕嚕一起說了,孟串兒聲音沙啞,像從地獄裡傳出來的似人聲又非人聲的話:“我沒事,跟你們報個平安,謝謝你們,讓我再緩緩。”
說完也沒再聽倆孩子說啥就給直接掛了。緊接着又給小城回覆了一個。
“喂?”
“艹,你他媽嚇死我了。”小城跟那個人在一起太多年,連說話的糙了吧唧的語氣都一樣,聽來心裡一痛。
“你着急找我幹啥?是有他消息了不?”
“有個屁啊,我就合計着你回家了咋也不跟我報個平安,我這還惦記着呢。”小城跟在於小山身邊,做了20年的兄弟,從沒有超過3天不聯繫的時候。
就是中間於小山去俄羅斯晃悠那兩年多見不着面,每天都會通電話胡扯瞎聊。這會人沒了,好像能跟孟串兒說說話,也像是離他近一點。
“我沒事,一直睡着,行了我先掛了,別老瞎惦記。”
掛電話之後她坐在沙發上,怔怔的。老太太瞄了她一眼,搖搖頭嘆了口氣。
從工作以來,這應該是孟串兒在家裡呆的時間最長的一次了,算起來已經有十天了。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坐那發呆,要不然就是纏着她媽講那個人第一次來家裡時候的情景。
“你這孩子,是不是變成碎嘴婆子了,我這幾天都給你講了八百遍了,你要是再這樣消沉下去誰也救不了你。”
“媽,我求你了,你再給我講一遍,那天他一進門說阿姨好,叔叔好,然後呢?”
看報紙的老爺子實在受不了了,站起來她招招手:“來書房,爸跟你談談。”
孟串兒耷拉着腦袋跟着她爸去了書房。老爺子遞給了她一根菸,又幫她點上了,自己也點了一根,爺倆跟聚夥吸毒似的一起吐了個菸圈。
三十多年了,知女莫若父,這時候講大道理是沒用的,他這個姑娘並不是普通意義的信奉三從四德夫唱婦隨的女人,愛不見了的時候,恨纔是支撐。
“你打算頹多久?”
“……”
“死你死不了,我也看出來了,你留着一口氣是給我和你媽,然後呢?把我們老兩口也折騰得剩口氣吊着你就滿意了?”
孟串兒紅了眼眶。
“你有整天磨你媽講於小山的功夫,不如做點更值得的事消磨時間。”
“比如呢?”
“比如關鵬,你說你要整死人家,這就不對,那孩子當初我們都瞧好,如今變成這樣你有責任,但是這事的罪魁禍首你就這麼漏了?”
孟串兒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爸,罪魁禍首是誰我現在斷不清……”
“你斷不清?我姑娘人精一樣,調查能力有時候勝於我這個一輩子的老警察,根據犯罪心理學的角度,誰受益誰犯罪,關鵬被揍了一頓還引起你的仇恨,撐死就是個被人當槍使的。
你如今說你斷不清,那是因爲你被迷了心智了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