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串兒開會的酒店在一個名字叫做淨月潭的地方。這裡山水相依,風景秀美。
被119座峰巒疊嶂的山成半環狀拱衛着在中心天然如半月形狀的淨月潭。跟日月潭一南一北交相呼應,傳說這是王母娘娘最小的女兒的兩滴眼淚在人間。
開完會有一段休息時間,孟串兒想躲過晚上那個慶功會,她不想被灌得爛醉如泥,更不想因爲喝多了說錯什麼話。地宇證券這個地方,步步險機。
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她想去看看李豐隆和張超。
李豐隆和張超已經被追認爲烈士,當時舉辦的追悼會和盛大的告別儀式孟串兒都沒有參與,因爲她正身陷囹圄,生死難料。
這件事情在全國都很轟動,有很多人自發地用祭品和鮮花進行悼念。
他倆沒有遺體,也沒有骨灰,衣冠冢被葬入了烈士陵園,任人憑弔。不在C城,在時光週報的總部的城市,屬於南方。
而當時C城的淨月潭舉辦了一個活動,方便北方的人們也來悼念英雄,在跟張超和李豐隆的親人充分溝通並取得同意後,額外於淨月潭旁的觀潭山上加設了張超和李豐隆的衣冠冢。
衣冠冢剛落成那兩個月,有很多人都過來或者登山,或者在山腳下給兩個年輕人送花送酒,還有大學的學生樂隊來這裡演奏過。那是爲數不多的民間悼念使用了音樂這種特殊的可以撫慰人心的形式。
時光週報給了一部分撫卹金,不僅僅給到了李豐隆和張超,還給孟串兒賬戶上打了一部分。孟串兒收到撫卹金之後按照2:8的比例託報社轉給了李豐隆和張超的家裡。
李豐隆的家裡條件很好,爸爸是古董商,媽媽也是一個不錯的商人。張超就一般了,還有一個兒子,今年11歲了,孤兒寡母,正是用錢的時候。
膝蓋好了之後孟串兒偷偷去看過張超的兒子,沒說自己是誰,只說是崇拜他爸爸的同行,還給孩子留了自己的聯繫方式,讓他有什麼需要的就找自己。
之所以沒有去看他們其他的親人,孟串兒在這一點上想得很多。她是在那場浩劫中,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都說睹物思人,物尚如此,何況是人。
作爲張超和李豐隆的骨肉至親,一定會忍不住在潛意識裡想:這丫頭還活着,真幸運啊……我們家張超/我們家李豐隆真不幸,連碎片都看不到……
孟串兒覺得,一年之內自己不出現,只在有需要的地方竭盡全力纔是對兩個生死與共的戰友的親人們最正確的做法。
現在天色已近黃昏,觀潭山下面的漢白玉雕成的仙女丰姿神雅,儀態萬千。孟串兒順着仙女的雕像拾級而上,豐隆和超哥的衣冠冢就在半山腰上。
半年多過去了,去看豐隆和超哥的人已經幾乎沒有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會永遠銘記英雄,但是不會一直陷在悲傷和崩潰中。
有時候只能拿那句臺詞安慰自己:死亡不是真正的別離,忘記纔是。
超哥,豐隆,我從沒有忘記過你們,也決計不會忘記你們。
盛夏時節,山風略有些涼意,吹在孟串兒的黑色西裝裙的裙角上,微微掀起一個小邊兒。
張超和李豐隆都沒有見過穿裙子的孟串兒,平時就是T恤衫,牛仔褲。在喀布er有時也穿當地的民族服飾——那種更像長袍而非長裙的服飾。
在孟串兒的生命中,見過的生生死死不少,但是真正領略到死亡兩個字有多沉重卻是從兩個戰友身上。
陰陽相隔,那個人再也不會哭了笑了,不會跟你交流,不會迴應你的情感。你哭喊嚎叫,或者想把賬戶裡所有的錢都取出來換他們回來,他們也無法再活過來了。
那種無力不是語言能夠描述出來的。
越來越近了,孟串兒的心也越來越沉靜。張超和李豐隆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宛如昨天。要是能像小說中描寫的可以穿越和重生就好了,哪怕轉換性別,大變容顏,孟串兒也一定會開心得緊緊擁抱住他們不撒手。???李豐隆的衣冠冢有塊碑,碑上刻字:烈士李豐隆衣冠冢烈士忠魂長佑家國。
還有三行小字,一行是時間,另兩行是明代楊繼盛那副千古絕對“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
跟旁邊的張超的衣冠冢並排而立,倆人在另一個世界也不會特別孤單。
但是問題是,李豐隆的衣冠冢的碑的大理石平臺上,趴着一個人,一個姑娘,抱着那塊碑不動。
姑娘雙腿修長,穿了一件長裙,露出來的腳踝雪白光滑。這是在幹啥呢???
孟串兒走過去用了好大力氣把這姑娘翻過來——是真的沉——人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比平時沉好多。???這是那個誰!!叫啥來着!!!在喀布爾地下室哭着跑了的那個!!自稱是李豐隆女朋友的曾婷婷!
此刻她正在吐白沫,完全陷入昏迷狀態,孟串兒翻她眼皮子,只剩眼白了。
心跳還是有的,而且並不微弱,就是跳得非常亂。這孩子的老家跟李豐隆是一個地方的,大老遠地跑到C城的衣冠冢,還穿得這麼漂亮。
抱着墓碑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啊,自己乾的!自己做的決定!這個傻了吧唧的曾婷婷,這是鐵了心地要跟李豐隆走。
這真是老天長眼,李豐隆顯靈啊。要不是今天孟串兒在這周圍的酒店開會,要不是開了會孟串兒想躲避酒局,要不是這C城開設了衣冠冢……這個小妞兒是不是就死透了也沒人知道?
話說今天也不是啥特殊日子,李豐隆雙魚座的,現在是夏天。而且李豐隆老家那個地方的烈士陵園不是被公認的第一衣冠冢嗎?捨近求遠打飛的過來C城的衣冠冢自殺,合該也是跟孟串兒有緣。
孟串兒不是站在那想的上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是第一時間拖了曾婷婷起來——費老勁了,好幾次拖起來又倒下了。
最後孟串兒只能跪在地上,把曾婷婷半拖住然後抓着她的手臂固定位置再扭過身來起了三四次才揹着這坨人站起來。
曾婷婷的兩個胳膊耷拉在孟串兒的前胸,由於沒有着力點,腿在拼命往下躥,孟串兒只能走兩步往上顛一顛她。
娘希屁,這姑娘得虧可能只有90來斤,超過100斤,打死孟串兒也救不了。就這已經快被壓死了,又不敢放下,放下就意味着剛纔那個跪下,拖人,背上去,站起來的步驟重新來一遍。只能咬着牙死撐。
幸虧快走到山腳的時候上來倆人,貌似是附近酒店住着閒着沒事打算四處看看風景的情侶,孟串兒趕緊呼救:“哥們,救命。碰見一箇中毒的,搭把手我快被壓死了。”
這對情侶二話沒說不僅幫孟串兒背起來曾婷婷,還回酒店取了車直接送孟串兒她倆去了中心醫院。
男的揹着曾婷婷,女的跑去掛急診,孟串兒趕緊說:“我這有錢,您拿我的錢吧。”哥們眼睛一立:“你把咱東北老鄉也想得太小氣了!這救人命的事,我跟我媳婦兒咋能袖手旁觀了。”
孟串兒感動地點點頭:“行,那我不矯情了,這人不能算陌生人,算我的朋友,住院費我來拿,就不麻煩你倆了。”
正在往急診室急匆匆趕的路上,迎面遇見了下樓抽菸的於小山。孟串兒和與於小山全一愣,這貨怎麼上醫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