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擦身而過的時候誰也沒說話,用詢問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於小山先開了口:“晚上你也回不了家了?”
孟串兒“嗯”了一聲倆人就錯開了,孟串兒心裡蔓延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不過眼下這功夫沒時間細合計,曾婷婷這條小命能不能搶救過來都兩說。
急診室的醫生在快速檢查之後判斷她口服的是類似敵敵畏的那種農藥。孟串兒其實心裡猜測的是安眠藥,結果居然是敵敵畏??
“這個比較麻煩,因爲人的腸子裡是有褶皺的,你發現她的時間不算早,當然也不算晚,恐怕這幾天她都得反覆洗胃,把全部的毒素清出來才行。”主治醫生邊忙活給曾婷婷插管子邊對旁邊的孟串兒說。
孟串兒心裡暗暗慶幸了一下,幸虧這個妞兒沒搞到百草枯,要是喝了那玩意,就拉倒吧找個沒人的地方給她兩刀結果掉算了(作者提示,孟串兒是氣的。真有百草枯中毒也得送醫院),省得費勁吧啦洗胃了。
轉臉一看,那對情侶沒走。女的長了一張娃娃臉,眼角彎彎似月牙,不笑也能想象出笑着的樣子,看上去十分舒服。
“謝謝你們了,你們先撤吧,這裡我一個人就可以。”孟串兒說。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找我。我的患者們都叫我小名兒。”娃娃臉把一張名片遞給了孟串兒——原來她是個心理醫生,有自己的心理診所。曾婷婷可能還真需要這個,孟串兒把名片收好又一次表示感謝,那對情侶離開了。
管子插進曾婷的胃裡,一陣抖動,孟串兒想起了自己的20歲,一樣的瘋狂,一樣的充滿毀滅性,也一樣地固執地認爲自己遇到的是愛情,而沒有愛情人是不能活的,至少20歲的孟串兒和眼前的曾婷婷不能活。
孫紅雷演那個《征服》裡面有句很經典的臺詞:“不氣盛叫年輕人嗎?”
時間如同一朵緩緩綻放的黑色玫瑰,有着吞噬的美,少時只看到刺,承受能力強了就能把玫瑰握在手裡了。熬不住的時候再熬一熬,等結束的時候你會發現,這一生給的苦難都是你有能力承擔的。
你會隨着成長慢慢懂得,有些東西是奢侈品,不是必需品,沒有奢侈品人是不會死掉的,比如愛情。而因爲稀缺,所以奢侈;因爲奢侈,所以珍貴。
曾婷婷開始嘔吐,孟串兒拿着垃圾桶給她接着,吐出來的東西味道沖天,孟串兒的受過傷的胃也開始隨之收縮,抖動,延伸出同樣的嘔吐的感覺。
“哎?這位同志你是誰?不要亂闖急診室。”
於小山邊走進來邊禮貌回覆:“對不起,我是家屬。”
他把孟串兒手中的垃圾桶接了過來:“我來吧,這丫頭是怎麼回事?這不是小豐隆那個女朋友嗎?”
孟串兒鬆了一口氣:“大概率不是女朋友,在豐隆衣冠冢發現的。”
“中毒?”
“嗯。”
“殉情?”
“你別問那麼清楚了,你咋回事?”這不是什麼特別光彩的事,於小山自然看見醫生在給曾婷婷洗胃,而憑他的聰明,剩下的事情不難猜。但是難不難猜是一回事,這屬於曾婷婷的隱私範疇,孟串兒不樂意多評價,即使是跟於小山。
“咱爹,肺癌晚期。”於小山說這幾個字的時候面無表情。
“什麼???”孟串兒站到於小山前面看着他的眼睛:“什麼玩意??”
孟串兒非常瞭解於小山對父母的感情,也聽過他從小到大的經歷,更明白他一直沒有帶她去見父母是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守護感情,並不是不重視任何一方。
在一個男人心裡,父親是他最初模仿的人,也是他心裡潛存的精神支柱。人有父母在,就有做回一個孩子的權利。沒有人比孟串兒更清楚,此時的於小山心裡承受着怎樣的痛苦和難過。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於小山的父親一下子被迫面臨五個,讓他如何承受得住!
孟串兒舔了一下乾燥的嘴脣:“我來跟你輪班照顧吧,讓老太太休息。錢夠嗎?”
“不用你,你去了幫不上忙,我爸反而更拘謹。他現在不知道自己啥病,瞞着呢。”
“錢呢?”
“也不用你。”於小山低頭看着手裡的垃圾桶,不想就這個話題再聊下去了。這一天對他來說心情起伏過於巨大,他非常低落,低落到了谷底。
孟串兒很心疼,可是她知道此刻如果繼續說下去,他的心情只會愈加變差。於是閉嘴不言,只用手鼓勵性地捏了捏他的胳膊。
“我沒事兒,放心吧。這丫頭今晚你守着?”
“嗯,你去照顧老爺子吧。估計她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於小山沒再說話,曾婷婷洗完胃了之後醫生開始給她打吊針,一堆營養液和保護胃黏膜的東西。然後又給她加了護牀欄,也給手腳略微拿綁帶固定了一下。
孟串兒疑惑地問:“這是在幹啥?”
“毒素下患者容易情緒狂躁,你作爲家屬得盯緊了,避免病人做出傷害自己或者傷害別人的行爲。”
於小山用目光詢問孟串兒,孟串兒點點頭:“我能行,你去吧。”
坐在曾婷婷的病牀邊,孟串兒心亂如麻。實話實說,她跟於小山的父親從來沒有見過面,談不上有什麼感情在。但只要一想到,那是於小山的父親,父子倆身上流着一樣的血,擁有一樣的基因,心裡就覺得特別親。
可是這個陌生的親近的人,卻得了肺癌,而且是晚期,那得治啊……就算治不好也要盡最大努力,最後別留下什麼遺憾……
孟串兒開始百度肺癌需要花的錢:靶向藥一個月十萬左右,如果是仿製藥會便宜點。
後期可能要開始化療,化療一次好幾萬,每個月都要化療……住院費、醫藥費、營養費、靶向藥、化療……孟串兒開始變得焦慮起來,這些東西變成¥狀的石頭子兒哐哐哐砸過來,摧殘着孟串兒和於小山的二人世界……
她得琢磨來錢的辦法,於小山兜裡有幾個錢現在她最清楚。而若不是爲了救她的命,於小山還住在他的大別墅裡每天喝茶品鑑字畫呢。這是她孟串兒必須承擔的責任,跟愛情無關,這是純粹的責任!
就這麼胡思亂想了大半宿,思緒都像五月天的柳絮,飄飄忽忽到處都是。牀上那位醒了,眯縫着大眼珠子看孟串兒,氣若游絲也沒耽誤她兇巴巴的:“你……你怎麼在這?”
孟串兒走過去給她掖了掖被子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你放心,真要到了陰曹地府,我也懶得看見你這張長白山似的臉,我在這自然是因爲你沒死成。閻王爺可能瞅你不大順眼。”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找你?美的你。我去看豐隆和超哥,你躺在那像個傻叉。雖然你是個傻叉,但是我沒法見死不救。”
“多管閒事……”曾婷婷極其不喜歡孟串兒,更不喜歡她說話的方式,尤其最爲討厭,她的豐隆哥哥拒絕她就是因爲說自己有了喜歡的人,這人就是孟串兒。
“沒關係,等你從醫院出去你還可以去死,但是別挑我的城市,你大老遠的追過來死,這種行爲讓我沒法不救你。”
曾婷婷被孟串兒氣得直翻白眼,把頭偏到一邊去,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整個肚子都在折騰,想吐又想拉,但其實吐不出來也拉不出來。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好像閉上眼睛這個討厭的孟串兒就能融入空氣消失掉,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最最不該讓她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