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六孃的母親但見龔炎則進來,心裡立時就滿意了七成,單等龔炎則請安問好,一派世家子弟的規矩,就又滿意了二分,再等把求來的藥奉上,這個女婿那便是十分滿意了,越看越欣喜,與範老太太對視一眼,笑着道:“你坐,這一趟千山萬水的辛苦了。”
龔炎則坐下後,與範六孃的胞兄說話,“四表弟這是請假了?”範六孃的胞兄在外地就職,此時人在這裡,可見對六娘這個親妹子還是很重視的。
範一滿道:“我這個妹子從小因着命格就吃了許多苦,如今又這樣,我實在放心不下,便把事務交給了副手,過來守她一守,但願從此順遂。償”
“定然順遂。”龔炎則略點點頭,笑着道:“此藥是在崑崙山玉霞宮求得,聽聞就是盛傳的大還丹,卻不好驗證真假,但藥肯定是有些靈氣的。攖”
“啊?”提到大還丹,範一滿面色大變,道:“您大概還不知道,黃天教的教主讓雷劈死了,傳聞是祖師爺下凡把人收了回去。聖上聽聞大發雷霆,勒令黃天教交出大還丹,表兄可千萬別與人說自己手裡求來了大還丹,傳出去便是禍事。”
當世皇帝崇信道教,推行道家理法,許多文人雅士也愛研究道學,但說起白日飛昇,大多是不信的,特別是讀書人,只當怪力亂神。不過信與不信都不敢與皇帝對着幹,也沒人能勸得了身體日益衰落的皇帝別信什麼大還丹,快些培養太子纔是正事,誰敢說那便是不要腦袋了。
龔炎則對宮裡的事比範一滿清楚,聞言一笑,“多謝提醒,我也是道聽途說,再說六表妹也不是死人,即便吃上好了,也談不上氣死復生。”
範一滿連連附和,“說的是,說的是。”一會兒功夫額頭已經冒了冷汗。
龔炎則雖每日接到各地傳來的消息,但親眼看到範一滿的表現,心還是往下沉了沉,如今皇帝不肯退位養病,一味的相信長生不死,朝堂太子與五皇子已成割據之勢,分庭抗禮,事態越發嚴重,自己這一回進京也要多加小心纔是。
這時就聽六娘母親驚叫一聲,“我的兒,你可算醒了……”
龔炎則與範一滿同時站了起來,可隨即六娘母親又喊:“六娘醒醒,六娘?……”
龔炎則被這位舅母喊的一驚一乍的,範一滿已經往裡間去了,範老太太被扶了出來,惶惶的與龔炎則道:“才醒了,沒說上一句話又昏過去了,你看這可如何是好?”
龔炎則一下就冒了冷汗,若是範六娘不醒,他這輩子別想再見春曉了,不由的臉色發沉道:“我去請郎中。”
很快請來了孔郎中,孔郎中給範六娘看診後,道:“氣血不足。”又給開了藥膳的方子。
昏迷不醒是因爲氣血不足?
這和以往的診斷結果都是一樣的,頓時全家愁雲慘淡。
龔炎則回了外書房,留下小陸子及時傳信。
妻子昏迷不醒,丈夫只呆了一會兒就走了,範氏的母親心全涼了,呆呆坐在椅子上,良久,與範老太太說:“品貌與家世都是極登對的,可惜心並不在盈盈身上,唉。”
範老太太也覺得淒涼,嘴上卻道:“夫妻兩個也要相處纔有情意,這兩個孩子只怕一句話都沒說過,怎麼能怪則哥兒涼薄?”
“可我們盈盈過是一輩子不醒,就看則哥兒的態度,我這個做孃的如何放心把盈盈丟在這兒?不行,醒了另外說,若是不醒,這一回我定要帶孩子回去。”
六娘母親的本家頗有勢力,作爲媳婦,她在範家也是有話語權的,她這樣說,範老太太就是不贊同也要掂量掂量,何況現在範老太太也已經後悔了,深覺範家與龔家的聯姻並不在龔炎則與六娘身上,該換一對兒纔是。
是以媳婦這樣說她也沒反駁,坐在一邊暗暗嘆氣。
再說龔炎則回到外書房,先洗漱換衣,隨後就有人把近些日子的拜帖送進來,他隨手翻了翻,見大多是官場裡的小人物,心下了然,這是自己謀了個六品的官職該打交道的圈子,以往都是商界大佬,如今卻鮮少見了。
說起做官,他興趣全無,不能光明正大撈銀子,頭上還有一層一層要孝敬的上司,簡直是自找罪受,他連皇帝都不願意見,何況是那些芝麻大小卻比皇帝還能窮講究的官兒。
龔炎則把拜帖一推,白淨的手指在額頭揉搓,道:“春曉這會兒在哪?可曾用晚飯了?”
來人回道:“姑娘去了仙芝樓。”後頭話沒法答,進了仙芝樓,他們的人便進不去,也打探不到什麼了,吃沒吃飯,還真不知道。
龔炎則手指頓了一下,道:“小七在樓裡?”
“不知道。”
龔炎則見問不出什麼,但也知道春曉在仙芝樓定然被照顧的很好,也安心,擺擺手讓人下去,只那人才轉身,他又叫住,道:“大老爺他們將生意打理的很好,近些日子出海的船就要回來了,他們投了血本,可不能叫他們失望啊。”
那人笑道:“自然,都按您的吩咐,他們抵押鋪子借貸只抵押出去了一些新開的鋪子,老店沒讓他們動,出海在即,他們只得抵押了自己手裡的宅子、鋪子和莊子,另外,還有這座祖宅。”那人說到這頓了頓,有些擔憂的道:“祖宅抵押出去,會不會不太好……”
龔炎則道:“他們都做富貴夢呢,哪裡還顧的上祖爺的體面,隨他們折騰,不折騰散碎了便沒個消停時候。”
晚些時候,大約夜裡子時才過一點,小陸子急匆匆跑回來回稟,“範六姑娘醒了,正忙活準備吃粥。”
龔炎則原本坐了起來,想了想又躺了回去,翻了個身道:“你回去就說爺睡的實誠,明兒早上才能回稟,問他們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說。”
小陸子忙應下去了。
他一走龔炎則就哼了聲:“算那老道有幾分道行,算的準準,說是月底醒,還真是月底醒。”說罷睡去了。
再說冬晴園那頭,原本沉浸在六娘甦醒的喜悅中,但聽小陸子來說龔炎則已經睡的沉了,不禁面面相覷,不滿和心涼同時涌了上來,老太太臉也落了,六孃的母親更是什麼都沒麻煩小陸子,只把人打發走了。
範老太太與六娘母親都覺得六娘嫁給龔炎則,外表看郎才女貌、花團錦簇,可內裡六娘卻是被冷落和嫌棄的,紛紛憂心不已,只範一滿不以爲意,“男人三妻四妾,能敬重妹妹就可以了,都是做大事的人,少有有耐性的。”
範一滿便是一妻二妾,六孃的母親平時看着也覺尋常,可當自己女兒要受這樣的冷遇,心裡可就不是滋味了,目光冷冷的掃過來,呵斥道:“你閉嘴,若是孃家硬實些,何至於不把你妹妹放在眼裡,你這個做哥哥給我爭氣些,你看人家許六郎,也同你一般年紀,這回做到三品督察院左副督御史,你若坐這個位置,他龔三兒一個六品小官還能不正眼看你?早把你妹妹捧的高高的。”
範老太太臉色越發冷沉,媳婦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倚重孃家,總嫌棄丈夫與兒子官職小,平時在家就常用這個壓制妯娌,但少在她面前說,今兒是忘形了。
才這麼想,六娘母親便也想到了,偷偷瞅了眼安老太太,訕訕閉了嘴。
“祖母……”範六娘乾啞的聲音傳來。
範老太太忙轉過身,坐到炕邊,範六娘此時已經瘦的脫了像,由着範老太太握住她的手,道:“祖母,我要退親。”
“什麼?”範老太太愣住,隨後驚愕的張了張嘴,這可就是龔三兒說的,範六娘怕是也不肯與他成親呢。
可當初範六娘明明在提到龔炎則時含羞帶怯,也是很有意動的,怎麼病了一回就改主意了?難不成是病糊塗了。
範六娘似知道範老太太會吃驚,解釋道:“我雖沉睡不醒,卻能聽見四周的動靜,我生死關頭他還如此涼薄,可想並非良人。祖母,我自小在尼姑庵長大,只想再回去侍候菩薩,您就成全了孫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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