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婆婆沒放毒,板着冷臉把衛國公拖進大帳裡。
“這些人的骯髒心思你還沒看明白?”烏婆婆壓不住的火氣翻滾:“你若再婆婆媽媽,我便自己回海島,你以後再別來見我。”
衛國公苦笑,抹了把臉。
原本他在海島上聽說,還有一部分將士留在砛州堅持守着,他很感動,不是人人都像他家兔崽子一般只顧自己啊,還有人如他一般看重家國大義的。
所以,他來了,勢不可擋的來了,甚至是在老丈人老丈母的墳前磕頭立誓後,立即帶着媳婦來了。
可,事情似乎與他想象的並不一樣啊。
這些人見到他喜出望外,找到主心骨一樣,他們歡慶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似乎就有些不對了。
說將士們的雄心壯志,說百姓們的喜樂平安,求他留下再帶領大家奮勇殺敵沒差。
衛國公問:“如今局勢不明,你們是還想作爲大密朝廷軍,還是另擇新主?”
說實話,他也覺得康順帝完了,大密完了。
所以,他才更放不下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將士們,他希望他們能有個好的結局。
“一切聽從國公爺安排。”
說的恭敬,但衛國公卻聽出了別的意思,那一雙雙火熱的眼睛裡閃爍的野心,恐怕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
衛國公便道:“我中了劇毒,僥倖拾回一命,但卻再不能練武廝殺,你們怕是不能夠跟着我了。若是你們有什麼主意,不如說出來,能幫的我一定幫。”
衆人傻眼,半天交換一個詭秘的眼神。
“國公爺不用擔心,不是還有咱們嘛,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您啊,以後只管運籌帷幄,咱們上前廝殺。”
胸脯拍得啪啪響,好一個義薄雲天。
衛國公卻沉了心。
然後,這些人開始在話裡流露讓衛同和渁競天回來幫着乾的意思,尤其提到火銃,更是隻差沒流口水。
衛國公只沉默不表態。
烏婆婆早已不耐煩,她經歷世事不多,一雙眼睛卻是毒辣,第一天來時便看出這些人各自打量一肚子魑魅魍魎,一個個全是要佔她男人便宜的,當晚便要帶着衛國公走。
衛國公好聲安慰才安撫住她,一看這些人竟是打了渁競天的主意,對渁競天的事情所知甚詳的她譏諷衛國公。
“呵,大密皇帝藉着那個什麼金穎兒的關係打渁競天的主意,你這舊部也不差嘛,藉着你老公公的身份利用她那個兒媳婦呢。嘖嘖,這渁競天真是夠倒黴的。”
衛國公只能受着,誰讓他就喜歡聽這一口呢。
他希望部下們好好考慮,沒兩天,烏婆婆更是同情渁競天沒有最倒黴,只有更倒黴。
因爲國書送出去了,炎杲宣佈對大密開戰,雙方按着協議,兗城互市換來的任何東西都不再往砛州送。
這下,留下的軍士們可慌了。
西炎要舉國進攻啊,他們不足往日一半的大軍,能抵擋住的嗎?
而且,糧食眼見要吃空。
也是渁競天有思量,西邊大軍多少人呢,全靠着她來喂,西炎爲了那精品海鹽倒是不吝嗇糧食,可那麼大窟窿能補上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有餘糧。
即使後來散去一多半人去,渁競天也不是大方的人,按着剩餘的人頭數送補給,三天一送,估計這一斷了,他們節省着吃也吃不到半個月。
渁競天一點兒都不愧疚,本來就是看老公公的面子,你們自己不去找活路,自己可沒那個聖母心。
這糧食一不送,就有人不樂意了,找到衛國公,指責渁競天怎麼可以出爾反爾突然就斷糧,眼見戰事在即,這不是裡應外合勾結敵軍嗎?
衛國公臉色很難看,他能不清楚這都是當初說好的?怎麼當初答應的好好的,吃的好好的,喝的好好的,按協議行事你們還不樂意了?莫不真養了一羣白眼狼?
衛國公是被人拿捏的人嗎?
當下宣佈,何止是糧食啊,軍餉以後更沒得有,衛家早填光了銀子,如今也是渁競天出了,沒得你們吃人家的花人家的,還不帶一分感恩的吧?
衆人傻眼,沒糧沒錢,他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待要再鬧,對上冰山臉的衛國公,頓時沒了膽氣,纔想起那是誰,那是對誰也沒有妥協過的戰神!只是平日裡溫和的模樣給了他們國公爺對自己人心慈手軟的假象。
軟的硬的都沒用,就有人另闢蹊徑。
“咱拋頭顱灑熱血落得這個被拋棄的下場,不公啊,國公爺您要帶我們尋求公理啊。”
“你們想要如何?”
“大密倒行逆施,天要亡它,別人反得,我們憑什麼反不得?”
“你們要如何做?”
“這——國公爺,咱們也反吧。”
衛國公不動聲色:“軍需呢?糧食呢?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嘿嘿,不是有您——兒媳婦嗎。兗城那互市可沒關,西炎人的糧食還在源源不斷往兗城去呢。”
衛國公沉默:“只憑這三萬餘人?”
“嘿嘿,國公爺,您要起事,兒子兒媳婦一家人能不幫着?您兒媳婦那裡兵可不少,況且還有聳人聽聞的火銃。只要火銃營往陣前一亮,誰敢來犯,這天下不都是您的嗎?”
衛國公冷笑:“你說的好輕鬆,可惜,這些都是我兒媳婦的。”
“哎呀,國公爺怎能這樣說,她的不就是衛家的嗎,衛家可是您的家主呀,等您打得這天下,以後這一切還不是世子爺的?”
衛國公心裡嘆氣,自己兒媳已經是女王,兒子是國王了,多沒腦子才自降身份去做太子太子妃?說到底,這些人想要的不過是他們自己的榮華富貴,選自己與擁護別人又有何差別?哦,還是有的差的,自己說自己廢了,他們便覺得自己只能依賴他們,以後會給他們更多的榮耀財富吧。
或許,自己真的不應該來,自己不來,所有人在自己心裡的印象還是美好的。
“人,都是自私的。”烏婆婆冷冷道:“你走不走?”
衛國公長長一嘆:“走。”
烏婆婆反應過來,一喜:“明個兒就走。”
衛國公搖頭:“今天半夜走。”
他是不想再與他們糾纏了,實在是太失望了。就這樣偷偷走了吧,權當做了一場糊塗夢。
哎,原來他惱火的那些走了的人才是心思清明之輩,留下這些反而是野心勃勃眼大過於天的啊。
造反,是那麼容易的?
兩人半夜溜了,沒驚動任何一個人。
第二天天一亮,野心勃勃的幾個將領商議一番,再次來動員衛國公舉家造反才發現,人,沒了!
“怎麼辦?國公爺肯定是不會管咱們了,糧食,可眼見的不夠吃了。”
衆人慌了,這可怎麼辦?
一個紅臉的將領一咬牙:“天無絕人之路,亂世出豪傑,揮着鋤頭都能起義,咱們有兵有武器,怕什麼。糧食沒有,那就——以戰養戰。”
“可——那麼多西炎人?”
“笨死,”紅臉將領瞪眼:“非得往西去?”
幾人對視,心思一閃,在彼此眼裡看到有什麼在燃燒,那是野心與慾望在升騰。
“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