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宇十萬火急的從殿外衝入,一見趙信之不等行禮完便低聲說道:“殿下,齊國有變。”
“怎麼回事?”趙信之顯然不喜歡這種時候被人打擾,若是杜飛宇所謂齊國有變並算不上什麼大事的話,那他當真是可惡至極了。可不管怎樣,此時的趙信之鬆開了懷抱着的昭惠,在杜飛宇眼前有些行爲實爲不恰當。
杜飛宇神色焦急,只是欺近身來,附與趙信之耳旁低語。趙信之聽後,眉頭更是緊皺。齊國墨青即將對趙國出手。
“發生什麼事了?”問話的是昭惠。已到深夜,若杜飛宇得到的消息不是那麼重要,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來打擾趙信之的雅興。
杜飛宇說與趙信之聽後又怎會答理昭惠,到是趙信之沉思一陣後慢慢道來:“墨青要你去齊國”
“要我去齊國?這是爲何?”昭惠聽到這話,不禁大吃一驚。墨青此時讓自己去齊居心叵測。
“說法沒有新意,便是借盟國一事,邀你訪齊。就如冀恆當初來趙一般。”趙信之一時之間也無法弄清墨青的意圖,有些事只得見面之後見招拆招。
“如今的趙國百廢俱興,新政新法也才深入民間,這種時候我怎麼能離開?”昭惠並不是害怕訪齊,只是趙國的情形並不允許自己離開。
“你若不去墨青也有對策,杜飛宇在名義上仍舊是墨青部下,你不肯使齊,杜飛宇綁也要將你綁去。”墨青的確是對杜飛宇如此說的。趙信之雖知趙國現在需要昭惠的強勢支持,但墨青的這個要求,哪怕明知他心懷鬼胎,但也只能送上門去。“你這幾日便做好使齊的準備吧。”趙信之看着昭惠,肯定的說道。
“非去不可嗎?”昭惠自語道,可下一刻便已下了決心。“我知道了,到時你安排人員,我會去見墨青。”
如此被動的被齊壓制,這種滋味,着實不好受,三人又是一陣沉默,殿內的氛圍讓人壓抑。
“如果沒別的事了,我要休息,你們離開吧。”昭惠終於下了逐客令,趙信之也再無心再留宿於此。看着昭惠走入裡間的牀榻,趙信之在杜飛宇的伴隨下,準備離開。
可事情往往都是在這種不經意的時刻發生的,就在昭惠還未靠近牀沿之時,眼前居然一片漆黑,接下來就失去意識。
再醒來時,才發現自己合衣躺在牀上,身上覆蓋着錦緞棉被,頭到也不疼,只是身體使不上力氣。轉眼一看,趙信之尚未離開,靜靜的坐在自己身邊,而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關切,昭惠全部看在眼中。
“你醒了。”趙信之語氣淡然,彷彿毫不掛心。
“怎麼沒回去?”昭惠也覺得奇怪,趙信之應該沒有守護他人的習慣。
“看你死沒死。”趙信之冷哼一聲,說出的話惡毒無比。“御醫剛纔來過,說你只是勞累過度,沒什麼大礙。”
其實這話只是太醫說的一部分罷了,原話中全無顧忌的講出了昭惠身體孱弱的真相,打小身子都不甚強壯的少年曾爲趙信之擋了致命的一箭,雖傷口已然癒合,但卻留下病根。如今醫療之術極爲有限,若想回復當初的健康並不現實,但從此以後注意休養,身體也能慢慢調理過來,可要是連續辛勞,透支元氣的話,極有可能心力交瘁,猝然而死。
太醫的話很是駭人,可趙信之並不相信昭惠如其說講的那般脆弱,草草的將太醫打發離開,趙信之便親自守在昭惠身旁,看着這個雙目緊閉的少年。
可沒過多久看着醒來之後的昭惠,趙信之心底那份憐惜便突然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滿不在乎,看他那模樣,也不像是個短命的人。
昭惠聽完趙信之的話後,並沒再去理會,只是睜着眼睛看着牀幃的頂蓋,想着烽火七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
趙信之見昭惠只發呆而不說話,心中到也不惱,又坐了片刻,認真思量了般才說道:“如果齊國你實在不喜去,我去便是。”
昭惠如何也想不到,趙信之居然會說這話。這並不僅僅是誰去的問題,而是齊國與趙國間又一次殘忍的博弈。
“你怎麼能去!你要是去見墨青,那在趙國苦苦蟄伏又是爲了什麼?”昭惠一語道破趙信之的做爲,“我知道你不會真正甘心被墨青打敗,哪怕是如今假意被禁於國都之中,背後仍舊舉動不斷,兵將也好,暗探也好,你在暗處處心積慮準備的不就是最後反擊嗎,要是此刻就暴露於外,那你又何必隱忍不發呢。”
昭惠並不是在爲趙信之考慮,只是現在的趙國需要他,而自己前去或多或少都能降低墨青對趙國的懷疑與顧慮。哪怕是之後他真對自己做出何事,那也不懼,對待沒有任何威脅的自己,昭惠並不認爲墨青有過份欺凌的心思。
就像是巨人與螻蟻,巨人怎會將小小螻蟻放在心中,完全不對等的兩人,還不備具抗衡的可能。所以,不論如何都應該自己親自前去。
聽完昭惠的話,趙信之也無話可說。剛纔對昭惠說不用他去,只是自己一時的衝動罷了,已經許久沒有過這樣的衝動,趙信之有些許感慨。
於是,次日一收到齊國國君襄凡的國書,昭惠便立刻迴文,不日之後,便動身前往。
二月十三日,以昭惠爲首的趙國使團順利抵齊。齊國主襄凡率百官於城門處迎接趙王。場面極爲宏大,光是禮儀用兵便有千人之多,趙國上下看到齊國的盛況,不由臉紅,要知道現在的趙國可擺不出如此大的迎接仗容
可細心的昭惠卻發現,隱藏在這隆重迎接的背後的,不是真誠相待,而是埋於所有人心底的深深不恥。
細節處可知一切,一個厭惡的眼神,一句無心的話語等等舉動,無不顯示着齊國內外對趙的厭惡。
或許,這些都是墨青給齊國帶來的影響,堅決而深刻。
接下來的事,十分簡單,在齊主襄凡的帶領下,趙國昭惠等人在整個齊國遊覽賞玩一番後,只走了過場。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軍事合縱,經濟盟約之類,沒幾日,當衆人都乏累之後,襄凡單獨召見了昭惠。
“有些日子沒見,你到越發的有了些君王的感覺。”襄凡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齊王說笑了。”昭惠直到現在還弄不清楚襄凡的目的,所以還是小心爲上。
“什麼時候你跟我也如此生疏了?想當初在孝靈殿你的嫵媚讓我難以忘懷。”襄凡曖昧的提起往事,並且一手玩味的撫着昭惠略有些冰冷的臉龐。
話已至此,昭惠還有何可說。
“如今的你在趙國過得可舒心?趙信之居於國都之中可曾給你找麻煩?”襄凡又露出他那邪魅的笑容,可在昭惠眼中,卻總覺得其心機不純。
“都還好,只是晉國國君前些日子送來通商的建議,讓我趙國百姓爲晉織造絲物,賺些養家餬口的銀錢。”昭惠沒有急着擺脫在自己臉頰上的手,只是將冀恆的作爲撿些重要的情報說與襄凡聽。這樣做,只是爲了試探一番襄凡的態度,冀恆的密信,想來襄凡也知道一二,如今自己說了出來,並無差池。
“這不很好,若不是晉國先提出這等利國利民的好事,我齊國也想試着去做呢。”襄凡依舊古井無波,從他的話中當真無法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可是……”沒想到襄凡話鋒一轉,神情立刻就便得可怕起來。“趙國這些天來的變化可真大,大到讓我都刮目相看。看來,趙信之從中做了不少努力吧。”
聽了襄凡的話,昭惠心中一緊,難道他看出了什麼?
“齊王何出此言?昭惠不懂。”該裝傻時一定不能表現得太過聰慧。
“哼,少在我面前裝蒜,若不是趙信之從中謀劃,你趙國怎麼可能在短短時日內發生這翻天覆地的改變!”襄凡有些激動,不知是因爲趙信之,還是趙國的新政。“早知當初,就應該將趙信之殺了,你這傢伙也一併除去,省得如今看着心煩。”
聽了襄凡的話,昭惠反倒鬆了一口氣。他雖知道趙國的新變化,卻以爲做出此改變的人是趙信之。換個角度來看,便是襄凡並不知道趙信之正在暗中籌劃崛起之計,也不知道杜飛宇的叛離,更加不清楚自己在趙國內那些重要的所作所爲。有這麼多的不清楚,看來趙國在齊國眼中,並不是全無私隱可言的。既然有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可供自己操作的餘地也就更大了,待回國之後,得仔細思量一番。
“趙昭惠,你的聰慧無庸置疑,可有些時候,聰明並派不上用場。趙信之並不是你能夠依賴的人,從他那得到一分利,你便得付出十分,沒有他的趙國,你會更好操控。”襄凡的話有些令人費解,可昭惠卻無比清楚其中意義,他這是讓自己別去靠近趙信之,藉助齊國的力量會幫助自己坐穩趙國國君的位置。可昭惠想要的並不只有國君的名義而已,貪心點說,他所垂涎的是這廣闊的天下。
“昭惠明白。”口頭上暫且答應齊主襄凡,回國之後再做打算。
“你明白就好,齊國最近也不甚太平,待你回趙之後轉告趙信之,他的那些小把戲,我墨青日後悉數奉還。”此刻的襄凡王終於用上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之後的事便也無什麼心驚動魄的內容了,襄凡也失去了講話的興致,剛想離開昭惠休息的宮殿,被發現自己的衣袖被昭惠所拉住。低頭看去,昭惠默然不語,就只是拽着袖子不讓自己離開。
“今日,你便留下吧。”昭惠看似無限嬌羞的說着,讓襄凡不禁想起了曾經在孝靈殿中,那個故作堅強的少年同樣也是這般,褪了衣襟不讓自己離去。
趙昭惠,你的心中到底想要些什麼呢?
襄凡無法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