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作悲哀。悲哀就是流血流汗養大的兒子居然是不是自己親生。悲哀就是看着別家娶親而新娘卻是自己所愛。悲哀就是本以爲能夠爲自己兩肋插刀,不畏死亡的兄弟轉眼間都成爲自己最大的威脅。
趙信之或許還未曾體驗過這等足以讓人瘋顛的滋味,可是也許這一切離他已經足夠接近,等到墨青撕去表面那一層慮假的僞裝時,趙信之是否還能夠冷靜如初,昭惠懶得去想,最好讓墨青將趙信之的驕傲全部打垮。
趙信之終究還是不知墨青的心思有多詭譎,隨着在中秋夜下毒之人李尚習的服毒自盡,這個男人忙着將整個國都的內的宮婢內侍全部清洗了一遍,只要稍有嫌疑都逃不過趙信之無情的刀刃。於是,一時之間整座趙國王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擔心性命不保。趙信之再也沒有時間去用心思考他身邊的人,昭惠的蟄伏,墨青的背叛,冀恆的別有用心,或許他只是沉淪在了自己心中那片鐵血戰場之中。無人知曉他人內心最深沉的思想,每個人都只顧着自己,自憐自哀尚且來不及,何苦再去思量與己無關的風景。
趙國的八月十五,的確是個讓人痛苦的節日,幸好眨眼就已經渡過。
趙歷武昭元年,九月初六。
二十餘日來心情都不高漲的趙信之總算等來了一個意料之外,卻又欣喜異常的消息。
探子來報,齊國大將龐靖被齊王以欺君之罪處死,數十萬大軍也同時被齊王撤回西北軍營,邊境濟陵僅八千餘將士駐守。趙信之一聽,在確認消息來源無誤之後,當即派使者出使晉、北離二國。這三國盟約並未解除,而如今正是一個進攻齊國的大好時期。當初盟軍於濟陵處慘敗後,趙信之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特別是大將龐靖,若他一日不除,齊國尚可保得安寧。可如今到好,齊王昏聵,竟殺瞭如此重要的一名大將,這豈不是天助趙國,若不好好把握此機會,更待何時。
三日之後,趙信之親臨鐵血、龍鳴兩軍團,第四日晉王、北離國君謝敬初共時抵達,與趙信之在龍鳴軍中匯面,共同商議滅齊之策,第五日傍晚,三位國之君王又十萬火急的策馬飛奔回各自國都,彙編軍力,依計而動。
時間又過去半月,糧草兵器都準備妥當的三國兵馬集齊於北離邊境,二十餘萬人浩浩蕩蕩的殺向曾經給自己留有恥辱的戰場。
齊王此人昏庸無能,不僅將國內治理得民不聊生,而且在軍事處理上更加盲目妄爲,單憑自己喜好而任用將領,誅殺與自己意見不合的良臣,哪怕是在國難危機的時刻,都能將龐靖殺掉。於是,趙信之、冀恆、謝敬初以及軍中幕僚、軍師十餘人設下一計,企圖吸引這位完全不知所謂的齊王自毀江山。
三國盟軍並不以主力之勢攻堅齊國邊防,而是留一小半兵馬於濟陵虛張聲勢,僅小範圍攻擊齊國領地,不求全滅濟陵駐軍,而是盡最大可能將戰火拖制齊國國內大軍到來。而其餘主力兵馬則偷偷由齊邊境濟陵繞至其東南方向,趁齊國大軍齊聚濟陵,國內防務空虛之際,直搗齊國國都,將齊王一舉拿下。
這隻衆人制定的計劃之一,戰場是死物,而人心不會一塵不變,只有到了戰場之上,情況明朗之後,才能做出有效應對之策,不論如何,三國二十萬大軍已經做好充足準備,若沒有意外,不久之後戰國七雄之中,齊國就會在趙、晉、北離三國的鐵蹄之下,永遠的消逝。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福旦夕。趙信之終究沒有等來他想要的捷報。
恰恰相反,金秋十月涼風習習,八百里急報送來的是盟軍再一次慘敗的消息。趙信之當場將寫滿戰況的書信撕得粉碎,他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
盟軍行至濟陵處時,的確是按計謀行事,二十餘萬人分爲兩隊人馬,人數稀少的那支軍隊停留至濟陵,吸引齊國大軍。可是不知齊國爲何,半月之久都只見駐守士兵,而不見國中大軍。盟軍也曾做出種種騷擾邊境之事,連邊境無辜百姓都誅殺不少,哪怕這樣齊國也只是象徵性的抵抗,並無實質防禦。而另一隊盟國大軍繞行至齊國東南處時,竟未曾遇到一個齊國士兵,當初衆人還以是齊國大軍全部彙集在濟陵,可漸行於齊國境內時,才發現事有不妙。這時的盟軍竟出現了相反的兩種聲音,有的將領說繼續出兵,而又有人道退兵回濟陵,於是乎衆人又在齊國耽誤不少時日。可不幸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當衆將士小心翼翼至一座邊垂小城時,突然就從小城四周涌出無數齊軍,將盟軍殺了個措手不及。齊軍不僅如此,數以萬計的戰馬騎兵由小城之外多道峽谷中衝鋒而入,埋伏久已的騎兵乘騎着披了重甲的馬匹,手執一米有餘的利刀衝出盟軍之中,有如死神般,所到之處無不血肉橫飛,死屍一片。
經過盟軍誓死抵抗,終於將齊軍的包圍圈衝開一個不大的口子,迅速逃離。於是,趙、晉、北離二十餘萬大軍最終只剩了三萬不到殘軍,狼狽不堪的退敗回營。
經此戰,趙、北離二國元氣大傷,不僅在軍事,更是在經濟、政治中,皆失損嚴重。到是本身就國勢動盪的晉國,出兵較少,受的打擊到也在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禍兮福兮,真是一言難盡。
此時的趙信之早就沒有心思去計較晉國的福禍,在議事廳中對着衆臣咆哮的輔政王不僅沒有平日裡的冷靜果決,而且有些失去理智像個一觸及發的□□桶,沒有哪個大臣敢此時去觸碰再次戰敗的結果,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趙信之一反常態的失儀於殿。
的確沒人敢在這危急關頭用自己的性命去駁逆趙信之,連談及戰敗的勇氣都失去。
看着整個議事廳鴉雀無聲的大臣,發泄夠怒火的趙信之眼神越發陰霾,一羣無能的廢物,這是所有人在趙信之心中卑微的定位,再說也無用,這只是是自己一個人操控的國家,旁的人有也無用。
直到如今,趙信之都不肯承認是自己的失敗,盟軍失利,一定還有些別的因素在其中。可這時願與自己一同商討的人卻少得可憐,趙信之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後一如繼往面無表情的墨青,在他心中,墨青只是個好侍衛好密探,而並不是一個胸有謀略之人。
但突然一個人的影像浮現在趙信之的腦海中,如果是他的話,或許能夠給自己些許意見,就像以往那般,主意雖不卑劣,倒也談得上有幾分聰惠。
於是,趙信之帶着墨青再一次來到昭惠的孝靈殿。或許在趙信之的心目中,昭惠已然成爲可以商討國之大事的人選之一。
昭惠如趙信之心中所想一般,並沒有迎接自己的到來,這一點趙信之到也不再介懷,只是將昭惠帶出孝靈殿,坐在殿外花園之中品味茶香。
不得不說,趙信之也十分不喜陰沉的孝靈殿。
將戰敗之事說予滿臉厭惡的昭惠聽,昭惠到也沒再鬧脾氣,一下子變得認真起來,但其邊聽眼神還不住的打量身後的墨青時,趙信之覺得有些不解,想想卻也不算大事。
“你到底想得到怎樣的答案?”昭惠其實有些不懂趙信之的來意。
“你認爲此事如何?”趙信之問得也有些奇怪,徑直看向右手支着腦袋,歪坐在石椅上的昭惠。
“沒什麼,不就是三國盟軍敗給了齊國陷阱嘛。”昭惠講得輕鬆。
“事情有這麼簡單?”趙信之越想越覺得此事蹊蹺。
“簡單?或許不是。”昭惠聽完趙信之講的所有,心中大概已有頭緒。“這件事看似簡單,只是齊國看破趙、晉、北離三國共盟之計謀,可換位一想,若真是那位連護國功臣都能狠心兇害的齊王,能有如此謀略之心,那齊國也不會淪落至今日的局面。或許,這戰背後,另有高人指點。”
“高人?哼,齊王心胸狹隘,一向無法容人。更別談高人一說。”趙信之顯然不太贊同這話。
“等我說完。”被趙信之打斷話語的昭惠心中不快。“齊王或許真的容不下德才之人,但若是那位高人控制着齊王呢。就像你對我做的這些事一樣,齊王或許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位手握大權的齊國君主了。”
昭惠大膽的猜測到是讓趙信之心中一驚,的確,自己安插在齊國王宮之中的探子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向自己傳遞齊國消息,或許事實真的被昭惠料中也說不定。
“你接着說。”趙信之催促着昭惠,好像他還有些話沒說完。
“不僅是這樣,我懷疑你與其他二國君主設計的謀略早就被齊國知曉,而齊國也只是將計就計,反讓盟軍陷落於本國的泥潭之中,按最後的戰果來看,這一點可能性十分之大。”昭惠臉色變得十分不自然。
“你是說,有奸細?”趙信之激動之下狠狠的捉住了昭惠的手。
“鬆手。”昭惠用力掙開。“是不是奸細我不知道,你大可以去探查一番。相信不管在哪國都應該有你佈下的暗棋,試試便知。如果真的是奸細所爲的話,那他必然是與國君十分密切之人,如若不然他不會熟知行軍過程中每一點細節。或許消息不是由我趙國傳出,可三國同盟必定人多口雜,想要查出究竟是何人,到真的困難重重。”
昭惠深深的看了一眼眉頭緊皺的趙信之,見趙信之根本沒再注意自己時,目光立刻轉向趙信之身後的墨青,沒想到墨青竟然又對自己邪魅一笑,眼中盡是嘲諷戲謔。如此一來,這所謂奸細昭惠心中頓時明瞭,趙信之所遭受的一切原來都是墨青所賜,這個讓人感到心寒的男人究竟在圖謀些什麼。
由於墨青所站的角度所限,他的笑容並未被除昭惠之外的人看到分毫。不久之後,滿懷心事的趙信之也急切的離開了孝靈殿,等着他做的事還有許多,結局註定讓他黯然神傷。
而所有的一切,纔剛剛開始,脆弱的三國之盟約隨着戰敗而土崩瓦解,三個國家獨自舔着自己受創的身體,誰也顧不了誰。烽火七國,七國烽火,在殘酷的戰事中,七國將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