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昭惠在殿內翻閱奏摺,因不想被打擾只留了明清隨侍在旁,可沒過多久,杜飛宇未曾通報便徑直入殿,見到昭惠後並不行禮,待明清退下之後,將一封密閉完好的信件丟於昭惠眼前。
“這是晉國國君派人送來的,你且看看,若有不能處理之事,再來請教於我。”杜飛宇對待昭惠一向不甚尊重,輕蔑的語氣將話說完後便轉身離開。
昭惠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只可惜現在不是和杜飛宇計較這等無足輕重之事的時候。小心將信拆開,昭惠到要看看冀恆到底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料想也不是什麼敘舊之意,十有八九也是圖謀上了這個脆弱到任憑欺凌的趙國。趙、晉、齊三國合盟,光憑這一點就能夠知曉冀恆與墨青早有聯繫,而如今墨青將趙國推入泥潭之中,冀恆又怎會不趁機取得利益。
打開信,果不其然,冀恆的企圖比墨青來得更爲深遠。這件事着實棘手,昭惠一人很難做出對趙國最爲有利的結果,但又不能真的去尋求杜飛宇的幫助,要知道他並不是趙國的忠臣,那個男人只會服從墨青的命令。
於是,昭惠去見了趙信之。
趙信之這幾日來看上去還比較安分,看不出什麼想要逃離國都的舉動。
“你來做什麼。”趙信之並不想見到昭惠,雖幾日前兩個已有過短暫溝通,私下也默認了昭惠提出的協助其挽救趙國的建議,只是過後才發現自己心結難解,試問曾經臣服於腳下苦苦求生的那個人現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趙國的主人,這結果沒人能真的釋懷。
昭惠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可眼前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將冀恆遣人送進國都的密信遞於趙信之。
趙信之接過信,疑惑的看了看昭惠,倒也沒再挖苦些什麼,將信打開後,細細看去。可越往下看,越覺得事情不對,信到與戰爭朝野無關,但其中陳述的內容卻隱隱透着些陰謀的味道。眉頭緊皺着將信看完,趙信之重新將信摺好還於昭惠。
“你有什麼看法?”昭惠擔憂的問道。
“冀恆在信中說,我趙國經戰火衝擊後國之動盪,而百姓急需糧食與錢財安穩渡日。晉國願提供三十萬石粟米,以解趙國之危急,並且因晉國舉國上下都喜愛趙國生產的絲綢織品,所以冀恆希望能夠長期與我國合作,以黃金爲價,收購織物。信中還說,這樣做,一來可以滿足晉國內對絲綢織物的供求,二來可以使趙國百姓很快的通過織物通商來擺脫困境,三來可以使趙國即使不向老百姓徵收農業賦稅,單從商業稅收也可充盈國庫。”趙信之腦中也不斷思考着,看似對趙國百利而無一害的建議卻好像總有一些地方不對勁。“這冀恆到底有何居心。”
“他當然是居心不良。”昭惠坐在趙信之身邊,忿恨而談。“這看似於我國有利的條件,要真按其所寫的去做,那趙國將在不久之後徹底淪爲晉國的附庸之物。”
“有那麼嚴重?”趙信之有些不認同昭惠的說法。
“若我預料的沒錯,只要趙國一但按冀恆的要求去做,那不用多久晉國上至君臣下至百姓都會來我國購買絲綢,並且冀恆還會限制國內不準生產此類物品,好讓國內的絲織品都依靠我趙國輸出。到時候,趙國的大批農民肯定會放棄農事,到紡織行業裡去做高收入的織工。”
“這不是好事嗎?如此一來我國通關、行商之稅收不是能大量的充入國庫嗎?”趙信之聽了昭惠的話後,更爲不解。
“稅收的確會變得豐裕,並且在一時之間我趙國絲織業也會變得繁榮異常,但你想過沒有,在得到這一切的背後我國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昭惠有些激動,趙信之可以不解其中奧妙,可自己卻十分清楚,如此卑鄙的計謀當真可恨。“或許我國能在短時間內的收穫到大量金錢,可一旦農民放棄耕種,轉去成爲織工,那我國將在不久之後就會面臨着普遍缺乏糧食的局面,國之根本,不是絲綢也不是金錢,是讓百姓能吃飽肚子,安居樂業。”
“可是,從事絲織業,從晉國賺到真金白銀同樣可以買到糧食。”趙信之還是不太懂昭惠的意思,他只當是昭惠杞人憂天。
“話是沒錯,但你認爲晉國真的會誠心幫助我們嗎?等到我國百姓習慣於紡織賺錢之後,冀恆一定會下令讓手下細作到處傳播趙國絲織的各種負面消息,一但無人購買織物,百姓錢財又無法及時週轉,再加上農田的無人耕種,我趙國豈不又陷於危難之中?就算到時候強迫農人返鄉開墾,但糧食也無法在三個月內生產出來,於是,我趙國又只能在盛產糧食的晉國花上比原價高上數百倍的價格收購糧食。晉國冀恆不是救世主,等到我國只能依靠他國的憐憫和救濟來度日時,除了淪爲晉國的附庸,還能如何?”昭惠永遠不想看到那一幕,所以只有趁現在擺脫這可悲的命運。
此時的趙信之也幡然醒悟,他並不愚蠢,聽昭惠說得如此清晰哪還能不知冀恆真正的企圖。“該死的冀恆。”趙信之暗罵一聲後,第一次擡起頭認真的看着昭惠。“你說的很對,冀恆的確不會做於己無利的好事。若真按其所說,我趙國危矣。”
“趙信之,請你暫時放下對我的成見,現在這危機四伏的趙國需要你的幫助。”昭惠說得誠懇,趙國光憑自己一人是絕對無法掌控。與其等亡國之後落於冀恆或是墨青手中,不如聯手趙信之將趙國經營妥當。
“哼。”趙信之只是冷冷的看着昭惠,答應與否現在無法給出答案,但目前最爲嚴重之事不是自己的態度,而是冀恆的密信。
“這封信你欲如何處理?”趙信之沉默片刻問道。
“尚未想好,來問問你的意見。”昭惠實話實說。
“我有何意見能給你,不是墨青那個背叛者在背後支持你嗎?去問他的人好了,說不定墨青直接派人滅了晉國。他是如何將趙國吞併的,說不定晉國離這個命運也不遠了呢。”趙信之滿心惡意的答道。
“如今的墨青並不把趙國放在眼中,再說你願意將這個已經千瘡百孔的趙國再次送入晉國的虎口?再怎麼說你也是趙國的親王,真的能夠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國家四分五裂?我們也許還有機會。”昭惠有限的耐心快消耗殆盡。
趙信之再次沉默了,昭惠也無從知曉他內心的想法。或許現在還無法將趙信之歸於自己一方,但兩人除了摒除前嫌共同進退外,已無他法。趙信之孤身一人哪怕再次奪取趙國帝位也無法安守,昭惠憑一己之力也無法在其餘幾國將趙國吞食之前整合國威。
鐵與血的碰撞,說到底就是國力與智慧的交錯,無數人爲之生死,最後得到手的不過是高高在上的清冷孤寂。
不論周圍敵對幾何,昭惠已然成爲趙之君主。在這權謀利益的夾縫中,只能謹慎而行,這亂世,不可能只屬於單獨一人,總有一些方法,能讓趙國凌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