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一年, 六月初八。齊晉二國盟軍正式與趙國大軍交鋒,於趙國國境以北四百餘里處,開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廝殺。
其實這場戰爭雙方實力並不對等, 齊晉兩國糧草充足, 而趙國卻不甚富餘, 這是其一, 其二齊國騎兵與晉國多種兵力交織成新型戰陣, 往往只需一個衝鋒下來,便以把趙國隊伍衝擊破裂,再加上步兵清掃戰場, 與騎兵的乘勝追擊,無不給趙國軍團帶來了覆滅性的打擊。趙國雖然也有着自己的騎兵, 再加上昭惠送來的馬具, 整體實力的確上升不少, 可還是由於配合演練過少,剛上戰場的騎兵軍團居然自亂陣腳, 讓趙信之一陣惱怒。
不過纔過去七日,六月十五,敵軍向趙國國境處推進三百餘里,眼看着不日之後便要擊破趙國邊防處最後一道屏障,趙信之與軍團衆首領不得不休戰, 希冀能找到對敵之計。
與此同時, 一道道軍情密報也由一場場戰事休止後直接送入國都昭惠手中。這是昭惠對趙信之唯一的要求, 他希望能夠得知戰場上所有, 勝也好敗也好, 這是國君應該知曉的軍情。
六月十六日,身在國都的昭惠陰沉着臉色, 放下了手中記錄着敗績的絹書,看情形,趙國算是敗了,若再不做出改變,那不用多久,齊晉兩國軍隊便可長驅直入,輕易將趙國拿下。這夜,昭惠沒有閤眼,在燭火下靜坐了一宿,不是單純的對現實妥協,而是在憂心戰事的同時,絞盡腦汁的想着對策。
趙軍面臨的情況除了軍力上的不對稱外,還有被敵軍陣型的剋制,將領的墨守成規,不懂變通。並不是說以趙信之爲首的將帥領軍能力不夠,而是思維的定勢,讓人難很創造新的應對之法。
次日一早,昭惠便命人鋪下新絹書,他要將自己昨夜想到的辦法寫下,然後快馬送入趙國軍營。越是危急時,昭惠腦中越是會冒一些讓人眼前一亮的計謀,當日送於趙信之的馬具便是如此想到的,而昨夜更是在腦中涌出了讓人驚歎的方法。
首先是針對敵軍以多種兵種佈下的陣式,趙軍並不應該貿然衝上迎敵,而是應該穩妥列陣,待敵軍逐漸接近營壘時,以弓箭、弩兵爲前鋒,向其遠射利箭。趙國弓箭已然與過去不同,在經過改造之後,可輕易破去敵軍藤甲、皮甲等防禦。再輔佐以兩翼騎兵偷襲其移動笨重的車兵,步兵等其他兵種趁勢向前推進,這樣一來,不說能完勝敵軍,至少有一拼之力。
其實想出應對之策並不難,除去這種理想化的策略,趙信之還可在自家軍隊中改變陣形,利用隊列,地形等方法,給敵國痛擊。在絹書上,昭惠直接給出了兩種列陣之法,分別爲圓型與錐型陣法,圓型陣主守,車兵置於陣中央,保證陣型有足夠的厚度和反衝擊的力度。這樣一來,趙國軍團哪怕遇到再猛烈的衝鋒,也能保證自我隊形不亂。而錐行陣主攻,將最精銳的車兵放置前沿作衝擊用,再配與裝備精良的騎兵,一但衝鋒,定能將敵軍防守撕開一條無法彌補的裂痕。只要隊形一亂,趙軍便可趁亂襲敵,將敵軍打個措手不及。不僅如此,面對陣法不同的敵軍,趙國軍團也可根據敵軍隊列來變幻自身戰陣,例如還可佈下雁行陣,這是弓箭與弩兵的特殊戰術,加大弩兵的正面遠程火力密度,將敵軍先鋒部隊一舉消滅;例如玄襄陣,弩兵在前陣,射完後後撤,車兵在兩側,長戟在中陣,長矛在後陣,騎兵斷後,講究的是一浪接一浪的攻擊,但此陣必須訓練有素,才能運用自如,但威力巨大。
諸如此類的建議昭惠洋洋灑灑寫了許多,時間也過去得飛快,轉眼便從清晨過渡至午時。昭惠停筆,揉揉痠疼的手腕,看着桌面上那份絹書,總算是完成了。但趙信之究竟是否會試上一試,就是這個未知數。不論如何,昭惠都派人將這封信火速送往軍營。戰上之中瞬息萬變,耽誤不得時間。
寫完這一切後,昭惠深深的嘆了口氣,趙國的命運不容樂觀,自己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希望趙信之能夠採取自己送與他的策略,或許真能爲這不利的陣局帶來良性改變。
將孝靈殿內所有人都遣退,昭惠面對窗口而坐,自己需要冷靜的分析當下時局,或許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不是昭惠悲觀,而是萬事都需備下最壞結果,這樣當禍事一但來臨,才能臨危不亂,逃出生天。
此時已然過了午膳的時辰,昭惠也不覺得腹內飢餓,正覺得世事艱難時,突然發覺身後有人接近。
“是誰?”昭惠急忙回頭喝道。
來人並無惡意,卻怕昭惠驚呼引來殿外禁軍,只能用不甚光潔的手掌輕輕捂住昭惠的嘴。“別喊,是我。”那人笑着說道。
昭惠定睛一看,居然是多日未見的墨青。他不是隨着黑衣侍衛離開養傷了嗎?此時怎麼又會出現在此地?殿外明明禁軍森嚴,墨青又是如何進殿?昭惠百思不得其解,但除此之外,看到墨青身影,心底還是有些小欣喜。
墨青看到昭惠反映過來,鬆開手掌後,直接吻住了昭惠的嘴脣。好在兩人都極力剋制自己,倒也沒再發生些別的。
“傷好些嗎?”昭惠並未直接問道墨青來意,只是用手指輕輕撫觸着墨青胸前的傷口處。
“我沒事。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爲何會出現於孝靈殿?”見昭惠未問及此事,墨青自己倒先說出口。
“爲何?我纔不信你是單單來見我的呢。”昭惠笑了,可笑容勉強,因爲突然間他想到了自己寫了一早的戰略策劃。若墨青依舊在齊國掌權,而他早就隱蔽於殿中,那自己所寫的一切,不都被其所知曉。應對戰陣若是早一步泄露於齊、晉兩國之手,那趙國的末日指日便距之不遠。
“怎麼,笑得這麼難看,昭惠,你總是認爲我存心不良吧。”墨青猜到昭惠的心思,卻也不生氣,只是苦笑着說道。
昭惠此時並不否認,冷冷的看着墨青,想要將其的心思看個透徹。“難道你不是嗎?我從來都不曾相信你真的被人趕下齊國王位,這一切都是你親手導演的戲劇了!墨青,你可以騙過所有人,可我昭惠是不會上當的。”眼看着趙國即將傾覆,昭惠對着墨青也不再隱瞞滿心的懷疑。
“演戲?那你也太看得起我墨青了,被齊國前皇子襄輝廷兵變成功,被逼逃亡千里;被自己親手組建的齊國騎兵刺傷,重傷未愈,如喪家之犬般無處安身的我,還能夠演出這等精彩的戲劇嗎?昭惠,你可以不信任的我,畢竟我墨青不曾帶給你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帝國之間也的確無信任可言,這我都不怪你。可你知道最讓我覺得痛苦的是什麼嗎?”墨青看着一臉防備的昭惠,繼續說道“我不懂,昭惠,你能夠感受到我對你的感情,並且憑心而論你也並不排斥我與你的親近,可是爲何,你總是將我對你的好意當做是另一場別有用心的陰謀?”
昭惠只是看着墨青,談不上冷淡,但眼中卻沒有往日的傾心。
“在國之利益前,會有愛嗎?”昭惠說得哀傷,就算墨青真心對待自己,可在國家面前,愛又算個什麼東西?愛情只是可供隨時犧牲的廉價貨品。
這便是現實的殘忍,誰也無法忽視。
墨青沉默,他並不贊同昭惠所說的話,但此時此刻,卻無法讓昭惠看到自己的心意。“你放心,我與齊國已再無牽連,今日在孝靈殿中看到的一切,齊國與晉國都不會知曉的。昭惠,我不會傷害你,放心。”墨青坦然說道。
說完後想要輕輕抱住昭惠,只可惜被昭惠躲開。
“若是趙國戰勝齊、晉,我便想辦法離開趙信之,與你在一起。”昭惠眼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語氣堅定的對着略有些失望的墨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