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惠的風寒之症第二日就輕了不少。這正月的未尾,天氣依舊比較寒涼,昭惠又不喜歡穿得太過臃腫,夜裡睡得晚,身子又差,這樣稍不留神便病了,不過還好,幾碗文火煎好的桂枝湯一下肚,發了陣汗便也沒什麼事。
身體無恙心情本也應該跟着大好,只可惜天剛矇矇亮起,昭惠便在自己的寢宮之中看到了黑着一張臉的杜飛宇,不過今日他總算安分了些,言行間已然稍顯柔和。
“今日來有兩件事要說與你聽,一是晉王再次來信,讓你儘快接受他的提議。二是殿下讓你立刻去見他。”杜飛宇態度上雖已放好不少,但語氣中依舊是充滿不屑。
“趙信之見我有何事?”昭惠明白杜飛宇口中的殿下意指何人,他只是很奇怪這個時候趙信之爲何急着見自己,難道他已經謀劃好如何應對晉國之事?
杜飛宇沒回昭惠的話,只是惡狠狠的看了牀上慵懶瘦弱的少年一眼,氣勢洶洶的離開了。
昭惠心知杜飛宇不喜自己,也無意與他計較,花了些許時間理好儀容,還未吃些早飯便匆匆趕到趙信之身邊。
此時趙信之宮殿之外的所有侍衛都已被杜飛宇藉故遣走,當昭惠隻身一人走進殿內時,趙信之已然悠閒的坐在窗口的桌前品着新茶,而杜飛宇站在其身後,正如曾經的墨青一般。
“不得不承認,你比我想像之中的更爲聰慧。”這是趙信之看到昭惠後說的第一句話。雖然不知道杜飛宇哪裡露出的破綻,但昭惠能夠猜到他真正的身份,這等本事已經不容小覷。
“不放聰明些如何能在這亂世中活着。”昭惠說得很直白,但他相信趙信之將自己叫來並不是爲了說這些。“你找我來是爲了晉國的事吧。”昭惠開門見山的問道。
“不錯,冀恆的第二封密信已然送到,你若再不下決定,我想他一定會採取某些動作,逼迫於趙國。”趙信之放下手中茶盞,目光一凜,看着自行坐下的昭惠。
“我知道。”昭惠迎上了趙信之的目光,他想知道趙信之究竟如何打算。
“你只管同意冀恆的主意。”趙信之說得很篤定,既然敢讓昭惠答應這隱患無窮的條件,就一定不怕冀恆卑鄙用心。“就按當日你說的那般去做,明面上組織一些都城百姓爲晉織絲造物,賺得通商之賦稅,而在暗處我會派出一支精銳,以維護國中農耕不斷,防止他國奸細混入,從而知曉我國對策。而冀恆處,杜飛宇會定期向其傳遞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冀恆也是需要時間去分辨的。至於墨青的齊國,不如給其造出些小麻煩。讓他無暇過問我趙國之事。”趙信之此時已然承認了自己勢力損傷並無表面上那般巨大,對待各國仍有一拼之力。
“這樣就夠了?”昭惠其實並不認爲冀恆與墨青這樣就會忽視掉趙國的舉動。
“時間一長他們當然會發現事情並未按照自己的劇本上演,只不過我趙國要的並不是全身而退,我們需要的只是休整的時間罷了。”趙信之此時十分清楚,被自己破壞殆盡的趙國如今最需要的是使百姓快速的修養,從而能夠再次直面各方強國。
於是,昭惠當即予以回信。二月初,晉國答應的三十萬石粟米先行到達趙國,由城到鎮各級分發至百姓手中,此刻的趙國才勉強恢復一絲生氣。緊接着,晉國如雪花般大量的絲織物訂單隨着來往貨運的車馬駛向趙國,一時之間,趙國百姓就真如昭惠所想那樣,每家每戶都瘋狂的織造物件,以賺取那微薄的真金白銀。
而冀恆尚且不知杜飛宇的反叛於趙,仍舊與其頻繁傳遞消息,杜飛宇信中所說真假摻半,讓人無從判斷其是否屬實。
齊國境內也從這兩日來變得不甚太平,國庫大量庫銀遭賊人盜取,禁軍已封城查探,卻無半點線索可言。隨後國君所住寢殿無故起火,幸好齊主襄凡(墨青)當日走訪民間,逃過一劫。再加上齊國數個小城居然聯合起兵造反,更是讓襄凡頭疼不已,於是只得派人一面平亂,一面維持國都平安,一顆心恨不得分爲幾用,對那已經翻騰不起太大波浪的趙國,此時倒不那麼上心。
而趁這段難能可貴的時間,昭惠更是極盡所能的將趙國進行一系列的改革。
第一乃是本國重中之重的農業經濟,國中有糧,才能民心安定,至少百姓不用擔心飢餓而死。而發展農業最重要一環就是改良農具,提高耕種效率,例如將以往蚌制,石制刀鐮改換爲鐵製等等。除此之處,昭惠更是下令獎勵百姓開墾,並且承認土地私有,准許賣買,再加上賦稅的減免,這樣一來,大大刺激了平民耕種的積極性。
若是不日之後農業增產,便能提供國內豐富糧食,不僅可使國富,生活安定,更能促使人口增加,而且農民是較好的兵源,如果運用得宜,可以強兵。這樣又爲兼併戰爭提供了雄厚的物質基礎,如此以往,趙國凌於其餘六國之上,指日可待。
除此之外,昭惠還在趙國中實行出口免稅,運與晉國的物品一律不收稅賦,而晉收物品的關稅則加倍,同時加強了對貨幣的管制,保持了物價的平衡,大大地增加了國庫的收入。
趙國經幾次戰爭之後,不少名將折戟沙場,以至於有兵無將,大大損害了軍隊整體力量,而朝野之上有能力的大臣少之又少,所以,昭惠下令於全國之範圍選拔人才,不拘泥出身,有能者便能上於朝堂沙場之中,如此一來,不但使有能之人有用武之地,更是擴大了以自己爲首的趙國統治者的利益基礎。不僅如此,昭惠還對治下官員實行對有功者賞,有罪者罰的良性政策。
提出改革之法是昭惠,趙信之則在暗中推行這一切實可行的策略,不足一個月,趙國上下所有百姓得此法令後,皆是歡喜,這利國利民的法子更是給所有趙國人一個更爲美好的憧憬,原來自己的國家,依舊如此頑強的佇立在時代的刀口上,戰爭摧不毀自己的家鄉,趙國註定會逐漸強盛。
夜半時分,昭惠坐於孝靈殿中,點着數十隻白燭埋頭看着案上的摺子。這都是些變革所帶來的利處與弊端,細細看去,問題到也不少,有些還真值得自己仔細考慮一番。不知不覺中,夜已深了,剛想喚明清來爲自己更衣休息,趙信之居然獨自來到自己的房中。
“已經很晚了,你怎麼會來?”昭惠疲憊地對趙信之說道。
“來看看你是否對這個結果感到滿意。”趙信之指得是推行新政。突然看到昭惠已經能夠識得摺子上的內容,到也吃了一驚,原先的時候,昭惠還是連國曆上的文字都不識得,可纔多久的時間,便已經能夠無礙的閱覽了。“你已經能看懂摺子上的內容了?”
“你以爲當初被囚於殿內的我都在幹嘛,不學着識字看書還能做什麼?”昭惠顯然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你到有些天份。”趙信之也不去深究這等無聊的事。“新政之事給趙國帶來不少改變,而這改變的確是朝好的地方發展。齊、晉兩國一時之間對我國也無太大舉動。此次前來,我是想問問你,未來有何打算。”雖然依舊不太瞧得起昭惠,但對於這個短時間內就走到如此地步的少年,心中已經不能小看,如今局勢穩定,便應該早早爲趙國打算將來之事。
昭惠長長舒了口氣,長時間對着燭火眼睛也十分不適,未急着回答,昭惠只是擡手揉揉有些通紅的大眼睛,好一會纔看向趙信之。
“這麼晚來你就是爲了問我這些?”昭惠當然不信趙信之有如此高的興致。
“不然呢?”趙信之笑着反問昭惠。
“我很累,沒力氣來伺侯你這個王爺,回去吧。”昭惠只想想好好睡一覺,這麼多天來都是半夜才睡,清早就起,總有忙不完的事務等着自己。
趙信之當然不會乖乖離開,只是將昭惠一把摟在懷中,溫柔談不上,霸道依舊。
“你去折騰別人吧。本來就厭惡於我,又何苦死死不放呢。”昭惠將頭埋於趙信之胸口,聲音有些沉沉的,顯得有些不滿。昭惠哪會不知道趙信之對自己的態度,這種人也是極其無聊,明明就討厭還要死死抓住不放,真是自找不痛快。
“趙昭惠,你聽好了,就算本王討厭你,你也只能是本王一個人的。本王愛對你怎樣,你無權拒絕。”趙信之語氣強勢。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那麼厭惡昭惠的用心不良,滿腦子都是圖謀趙國江山的野望,可是深夜時分還總是會想起那個倔強的身影。
他究竟是懷着何種心情甘於接受自己的欺侮呢?夜深了他又是否還在爲了推行的新政苦苦思索呢?總是想起那日瘦弱的他爲自己捨生擋的那一箭,想起中秋夜坐在那講着嫦娥奔月的慵懶的少年。
可就算想着再多,卻也無法忘懷昭惠如同墨青一般背叛自己的決然。當昭惠真正坐上趙國國君之位時,趙信之便對自己說,這樣的昭惠永不原諒。
再怨恨也好,今夜的自己還是來了。
只是單純的想見見昭惠,如此而已。
昭惠在趙信之的懷中也漸漸冷靜下來,輕輕的依偎在趙信之胸口,就算隔着厚實的冬衣,也能略微感覺到胸口處火熱的溫度,真的很累,不僅僅是身體、精神,更是從內心深處通出的一股無力感。
這瘋狂的世界,能夠帶來的只是越來越多的無辜百姓的鮮血,戰爭,無休無止。
兩人之間的感覺正處在一種十分微妙的氣氛當中,沒人言語,但卻意外的和諧。可這時,這種感覺卻被另一個人無情的打破了。
杜飛宇十萬火急的從殿外衝入,一見趙信之不等行禮完便低聲說道:“殿下,齊國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