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愛一個人有多難?難的並不是愛戀的本身, 而是人心的不確定性,以及身處的環境使然。昭惠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喜歡或是愛, 是無法自欺欺人, 哪怕口頭的再三否定, 不過是爲自己找尋一個逃避的藉口罷了。
時間是最不等人的無形之物, 兩年之後的今天, 昭惠依舊像當初那般停留在趙信之身旁,武昭四年的春天,變化的不僅僅是歲月的流逝, 趙國再次興盛,七國勢力重新劃分, 晉國冀恆韜光養晦, 趙信之狠抓軍力, 而墨青與他的南沁公主更是誕下皇子傑,齊燕結盟後的兩國實力不僅僅是1+1=2的算術結果。昭惠的軍團已然成熟, 在適當的時間它們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趙信之與整個趙國的眼前,這不是趙信之想要的結果,但這結果直接讓昭惠真真正正成爲了趙國的國主。兩年的時間真的改變了很多,趙信之對昭惠的寵愛超過任何人,當初信誓旦旦說要帶昭惠離開的墨青卻成了他人的丈夫與父親。
直到如今, 墨青依舊欠昭惠一個解釋, 到底是無情的背離還是政治的權量, 無人可知, 但昭惠夜夜與趙信之合寢而眠時, 心中總會浮現墨青笑得溫情的臉龐。這是一種極其深刻的諷刺,喜歡也好愛也好, 昭惠第一次發覺,自己的心也會因他人而疼痛。
武昭四年三月初九。昭惠與趙信之行獵於御林苑,趙信之騎馬在前,舉弓遠射,這男人越發的成熟起來,不可一勢的性格中更是多了幾分包容與理解。昭惠也乘騎着棗色馬匹,不緊不慢的跟在趙信之身後。眼看着趙信之的箭就要離弦而出,昭惠不懷好意的大叫一聲,於是,羽箭下的那隻小鹿陡然間受驚跑了。
趙信之很是氣惱,掉轉馬頭惡狠狠的瞪了眼一臉無辜的昭惠,雖說表情略有些兇惡,但心中卻無半點責怪之意,無傷大雅的玩笑,只要其高興就好。
策馬於昭惠身旁,趙信之丟下弓箭直接跳下了馬背,裝作生氣的說道:“這樣很有意思?”
昭惠只是笑笑,同樣下了馬後,站在趙信之身側輕聲說道:“對付這種溫順的獵物有何樂趣,這兒並不是個好的行獵場所,或許談談人生談談理想會更加有情調。”昭惠並沒有找回曾經的記憶,但腦中已然會出現些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論調,說出來也頗有些趣味。
果然,趙信之連表面上的兇惡也裝不下去了,絲毫不顧及旁人的眼光,親暱的湊到昭惠耳旁說道:“那好,今日我們只談風月,看看你有何種情調。”說完便帶着昭惠向林間走去。
曾經的刺殺讓所有當權者都心中警醒,偌大的御林苑當然不可能只有國主與輔政親王兩人,光是從皇宮帶出的侍衛都不下百人,更不用提本就駐守在御林苑的皇家軍隊了。
當然,國主與親王二人想要獨處時,也沒有不長眼的傻瓜會繼續呆在明處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當趙信之帶着昭惠走向林間深處時,四周的侍衛們立刻分散開來,將整座林子牢牢的監控起來,當然,沒人敢探察二人的談話以及行爲,要知道國主比親王更厭惡被人窺視,國主雖待人溫和,但骨子裡從不缺乏殺伐與決斷,惹惱他的人下場可想而知。
“別走了,有話你就說吧,風月也好情調也好,不如等你把話說完之後,我們再繼續。”昭惠心中清楚,今日的行獵並不僅僅爲了玩樂。
“你就那麼肯定我有話要說?”趙信之停下了腳步,有些玩味的看着昭惠。
“不敢說了解你,但我們相處這麼久了,我對你大概也略知一二吧。”昭惠笑着說道,上揚的嘴角讓人覺得安心。
“我們何曾真正瞭解過對方。”趙信之突然喃喃自語道,右手撫摸着昭惠臉頰,柔滑的觸覺很是舒服。“昭惠,你在乎過我嗎?”趙信之輕輕的問道眼前漸漸長大的少年。
“當然在乎。”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昭惠並沒欺騙。
“你在乎的是我趙信之這個男人,還是在乎掌權着趙國半壁的親王這個身份與勢力?”趙信之問得並不平靜,在喜歡的人面前這種直面的問題沒人會保持一慣的冷的靜。
昭惠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無論回答什麼又或是左右而言他,趙信之今日註定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
“你的密探不是已然劫取到了我與墨青的書信嗎,我與他的事你應該很清楚。”昭惠說道。這纔是趙信之真真正正覺得憤怒與無奈的事。
“是,我已經看了那封信,不僅是這封,從去年開始我便已經在暗中將你與他的書信往來逐一看過。”趙信之語氣有些沉悶。
“看過便看過,其實你大可不必把這些書信放在心上,我與墨青一沒有通敵賣國,二也沒有鴻燕傳書,互訴衷腸什麼的,只是一些瑣事罷了,打發無趣的時日罷了。”昭惠說的句句不假,自己與墨青好像在一年前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只能談些瑣事的普通朋友,最開始墨青或許還會哄哄自己或是許下些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承諾,但越到後來越變得平淡,就是這些平淡才讓昭惠發覺在自己的心中,墨青已然存在,揮之不去。從一年前開始,昭惠沒有刻意掩飾這些書信往來,趙信之得到它們,也是在情理之中。
“昭惠,若你真與他通敵賣國,或許今日的我根本就不會如此痛苦。”趙信之看着昭惠,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
“你難過些什麼,我與他何曾談過情緣,訴過想念,就是這些平淡無奇的書信,就會讓你接受不了嗎?這兩年我在你身邊,可曾有過不情與不願?”昭惠有些取巧的欲想把話題引開,但趙信之好像是認定了什麼似的,從懷中拿出那封不復平整的書信,遞交給昭惠。
“這是昨日子時劫下的信,你看看吧。”趙信之說道,這封信沒有寫些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對昭惠而言,只能算是一種打擊。
昭惠邊打開信件,趙信之邊在旁邊說着一年前有關墨青的那件往事。
“去年十月二十八,燕國公主爲墨青生下了皇子傑,墨青爲慶祝皇子降生特昭告天下,齊國、燕國舉國歡慶,初爲人父的墨青當然也是欣喜異常,這是他親生的孩兒,可不是什麼冒牌公子。所有人都因爲這個消息而快樂,而你呢,趙昭惠,當你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你的心情如何?”
昭惠並沒有說話,看過信之後原本平靜的神色顯得並不那麼自然,並不是因爲趙信之的問題,而是在信中墨青寫道他的皇后再次懷上了自己骨肉。對昭惠而言,這真是莫大的諷刺,墨青的殘忍昭惠此時才真正領會到,只有真正的在乎,纔會因此受到傷害,昭惠只覺得自己成了天底下最愚蠢的人,就算與喜歡或愛戀無關,自己心中爲偏偏一定要裝下墨青的身影。
趙信之從昭惠臉上已經得到了自己之前問題的答案。不能去責怪昭惠,昭惠只是在最無助的時候選擇了墨青,或許一切還能彌補,趙信之雖然處事冷酷,但已經決定將昭惠放在心上,就不會輕易說要放棄。
一把將失意的昭惠抱在懷中,趙信之輕聲說道:“也許墨青給你承諾了太多,但你也應該清楚,在國與國之間,利益與政治之間,承諾只是塵埃。他已經選擇了自己將要走的道路,這條道路上不會再次有你,昭惠,你的選擇是什麼?”
“我們都是傻瓜。”昭惠喃喃說道。
這依舊是沒有結果的答案,但這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