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副將的身份
天正八年(1580)的五月,我率軍開入了入了美濃境內,說來好笑,所有序列的部隊中,居然我是動得最早最快的。這時織田信長的步子剛剛邁出安土;德川家康在浜鬆的巢穴裡磨着刀;柴田勝家剛剛越過邊界進入加賀境內就停了下來;只有我,穿越了整個近畿進入了美濃。
美濃是近畿平原與甲信山國交界過度的地方,西面還是沃野千里的景象,東面就已經是崇山峻嶺。某位名人似乎說過“天下用武之地”之類的話,看來是很有些道理。
不過今年似乎有些特例,近畿的幾大“糧倉”全都產生了危急,美濃看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從年初到現在,近畿大地居然一場雨也沒有下,沃野變成了赤地。原本應該生機盎然的田地中此刻只有龜裂板結的硬塊,零星倒伏枯死的秧苗變成了深深的紫黑色,不仔細看絕對的辨別不出。
這樣的年景還要打仗,真是……
“重治,不會出現什麼問題吧?”看着道邊一個面黃肌瘦挖野菜的人,我心中彷彿壓了一塊萬斤巨石。“你來時四國安排的怎麼樣了,秋下能夠調集出糧食嗎?”可能是有些眼花,我似乎看到了那個人變成餓殍的情景。
“主公不必過於憂慮,有蒲生殿下在那裡不會出錯的!”竹中半兵衛聽了我的話後沉吟了一下,但是回答得還是寬心的話。“今年四國地區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旱災,糧食上應該是自給自足略有盈餘。之前已經公佈了主公的命令,按照土地的石高半量徵集豪族們的存糧。我們自己的人再勒緊些,應該可以擠出50萬石的糧食,丹波、和泉和紀伊的饑荒應該不致於演變的不可收拾!”
“你們都作得很好,真是辛苦了!”我點了點頭忽然看到了他已經被馬繮勒出紅癍的雙手,這時才忽然意識到我們正走在他的家鄉。“可這還很不夠,我們還需要再加準備!”我不得不狠下心,繼續給他加大壓力。
“主公,有什麼其他打算嗎?”竹中半兵衛有些詫異,再怎麼樣我也不可能去作天下的“救世主”。
“看到了嗎?”我擡起馬鞭向四下裡一指,悽慘的景象幾乎使人潸然淚下,不過這卻已經比山城、河內、近江等地好上許多了。“即便是今天晚上就下雨,秋天的產量也至多是正常年景的兩成,雖然現在還估計不出程度,但一場大的災荒已成定局。偏偏今年還會發生很多事,由討伐武田家開始一件接着一件,想停也停不下來。我們不能僅僅從救荒這個角度去考慮問題,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必須作出應對大事的準備!”看他張嘴我急忙又補充道:“不要問我將發生什麼事,也不要問我具體打算作什麼,因爲我現在既不知道,也說不清楚!”
“主公還真是乾脆,臣其實也是有感覺但說不清楚!”他聽了我的話想笑一下,但是看看四周笑容又僵硬在了臉上。“再要是動員就不是單純我們自己領地上可以解決的了,必須要通過商業渠道來籌集。所以主公如果有什麼打算的話還請及早吩咐,屬下等也好及早着手進行!”
“那就……動用商業手段吧!”經過片刻的猶豫我終於作出了決定,這是一次由本能來驅使的決定。“通知貞勝,不惜代價到關東和九州收購糧食;要津田、今井、末吉等豪商的船隊到朝鮮和流球買糧;至少要再籌集100萬石,之後全部運到淡路去!”
“1……100萬石!”他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100萬石加上50萬石,一共是150萬石,這個數字說少不少,可說多卻也不算多!”這個數字並沒有讓我自己感到多麼有氣魄,反而心中是一陣空落落的感覺。“如果真的和我們估計的情況一樣的話,這些糧食不足以救所有的人,但是卻有可能替我們自己買下一些東西!”
“是,屬下這就去辦!”確認了我不是在開玩笑後,竹中半兵衛鄭重地回答到。“如果這個天下由主公來管理,天下的情勢可能會更好些!”之後他嘆了一口氣說到。
“因爲乾旱和饑荒就不進攻武田家?如果是我來作出決定,恐怕和主公也不會有什麼不同!”我搖頭苦笑自己也感到很無奈,以爲這本身就是個無奈的選擇。“事情發生了我們只有一種選擇,或者說沒有選擇,儘可能地把事情作好吧!……鬆永久秀怎麼樣了?”我這個問題是問得有點跳躍性,但也確實是由剛剛的感慨引申而來。
鬆永久秀這個傢伙還真是行事出人意料,任何人恐怕都無法準確把握他的脈門。10天之前織田信長親自召見了他,宣佈由他統率兩萬豪族軍隊赴攝津穩定局勢,像這個是個人都應該可以看出試探的意味,就算是作樣子你也得推辭一下吧?可他偏偏就和你想的反着來,淚流滿面感激涕零地一口答應,並且信誓旦旦的表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如果是故作姿態未免拙劣,如果是真情流露未免匪夷所思,他究竟要幹什麼?織田信長和我都費起了思量。好在計劃都是之前確定了的,也就先由着他表演吧!
“關於他一天傳過來三份情報,但還真看不出來有什麼異常!”竹中半兵衛提馬離我近了些,聚在周圍的其他衛士等卻都自動離遠了些。“鬆永久秀到達攝津後,並沒有把所有兵力聚集在自己手裡,反而分派出去協助原有關隘防守。要知道這都是一些豪族的兵馬,他要真想反叛這樣不但分散了力量,而且還有泄漏消息的可能!不管以前他爲人怎樣,爲臣還是真看不出他這回有什麼異處。”
“沒有異處可能就是最大的異處了,這個人……哼!”我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形容,只能無奈但氣憤地哼了一聲。
“主公不必掛懷,關於他的各項安排已經相當完善了!”一時半會也討論不出個結果,竹中半兵衛向前面張望了一下換了個話題。“沒想到武田信玄死了還不到十年。令天下人爲之側目的武田家就走到了盡頭,不過世間事盛盛衰衰原也平常,藉助他們最後的絢爛也正好成就了主公的威名!”
“是成就信忠少主的威名,這一點可千萬不能搞錯了!”我揮揮馬鞭嚴肅地糾正到。
“中納言殿下居於大將位自是無人可爭,但主公只怕也是輕閒不了!”竹中半兵衛並沒太在意,可能是把我這又看作是“偉大的謙虛”了。“但中納言殿下至今武名不著,現在的美濃、尾張兵團也普遍被看作是混編的雜拌部隊。本次主公隨中納言殿下同行,只怕世人的眼光會更多的聚集在主公身上!”
“這正是我所擔心的,主公希望的‘副將’也不該是這樣!”看着眼前的這隻部隊,我更深地皺緊了眉頭。雖說此次隨我出戰的只有八千人,但論戰鬥力絕對在織田信忠的兩萬人之上。“主公之所以派我來,是絕對不允許有失的意思,但搶了風頭卻絕對不是一件好事。現在我擔心的是武田家死而不僵,真出現幾個拼死力戰的,我還真是脫不開身!”
“恐怕這種情況一定會出現,想躲也是躲不開的!”他說完這句話就陷入了沉思,放鬆繮繩由着戰馬向前走去。
我並沒有催他,自己也在思考着這個問題。
織田信長叫我來作織田信忠的副將究竟是什麼意思,恐怕並不止是“保駕”那麼簡單!老實說我和織田信忠的關係只能談得上是平穩,離推心置腹還差得遠。不過這也並不奇怪,織田信忠和所有大勢力的軍團長關係都是平穩友善,只有一個相對弱些的丹羽長秀是個例外。
目前看似稱得上是他心腹的人,居然是筒井順慶和安藤守就兩個人,甚至偶爾會讓他們短期到自己的幕府參予謀劃些事情的謀劃。讓這樣的人來作未來織田政權的主政大佬?似乎很是不合適,他們也僅僅就是個中佬之材。那麼讓我和另外一兩個人來中樞主政?可這樣我似乎在地方上的實力就有些過大了。
這樣的問題對我是個難解的方程,織田父子最後也沒有辦法繞過去,所以我私下裡認爲這次就是一種試探,一種嘗試,目前我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主公!”竹中半兵衛忽然擡起了頭,張張嘴又有些猶豫。“微臣這裡倒是想到了一個方法,只是不知道是否……”
“沒關係,妥不妥當的我們再商量!”看他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也拿不準,不過有主意總比沒主意強。
“是這樣的……”
“主公!”他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一聲大喝從前面傳來,一看這次是新八郎從前面策馬跑了過來。
本來這次出兵並沒有動用甲騎,所以新八郎本來也是不該出來的,但一聽是征伐武田這樣的大事,他自然不會坐得住。經過了上竄下跳的一番折騰,我最終不得不把他帶了出來,算是暫時借回我的近衛營聽用。
“主公,中納言殿下派接您的代表來了!”他帶了一下馬繮讓開身子,我果然見到了一臉堆笑的安藤守就。
“怎麼敢勞動安藤殿下……”我飛快地和竹中半兵衛對了一下眼色後,就立刻帶馬搶前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