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爬出東方的地平線,我的5500大軍就出了伊奈城向它行去。我周圍環繞着親兵近衛筆直的坐在馬上,可腦子裡卻在思索着昨天長野業盛說的那番話。“重治……”我叫了一聲跟在身邊的竹中半兵衛。“你說……如果我們和德川家康再加上佐久間信盛,與武田信玄進行決戰,能有幾成的勝算?”
“一成都沒有!”竹中半兵衛回答得斬釘截鐵。“武田軍有33000之衆而且兵強將勇,就憑我方這剛剛20000缺乏配合、素質參差不齊的部隊,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在野戰中取勝!”
“你說得固然很有道理!但要是採用突襲之類的策略……”我的心裡還是隱隱有着一種渴望戰勝強者的衝動。“似乎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歷史上很多時候勝敗只在瞬息之間!”
“請主公聽屬下一言,萬不可存此僥倖之念!”竹中半兵衛臉色劇變的說道:“此時的武田軍與當年今川義元上洛不同,其間差異可謂天上地下,且不說以武田信玄之謀會不會有這樣的疏忽,即便僥倖將其擊殺也不會有一舉而勝的結果!今川家的強勢全靠今川義元一人維繫,手下武將都是畏縮怯懦之輩,駿河士兵也是生性懦弱。而武田軍中頗多名將,即便得到武田信玄本人被殺的消息也不可能潰散敗逃,加之甲州山國民風剽悍,反而有可能激起他們決戰至死的信念!主公不妨請想一下,如果當初桶狹間之後今川大軍不去,那麼織田家會是個怎樣的局面?我敢說如果殺死了武田信玄,那麼遠江境內必將成爲一片‘血海’!那時這將成爲一場沒有贏家的賭博,不過從長遠看信長大殿可能會得到最大的利益!”
“哦……”我感到後背上一陣發冷,當年桶狹間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要是最後今川義元的人頭沒有及時出現,那麼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不如這樣!重治你指揮大隊緩速慢行,我率騎兵先趕到浜鬆城去!”我突然提議到。
“主公!”他顯然是被我的這句話嚇得不輕。“你怎麼會有如此荒誕的想法?”
“我這麼想也是有原因的……”我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我這次前去主要是勸阻德川家康放棄決戰的想法,可這樣做成功的機率並不是很高!一旦我不得不隨他出戰,那麼我軍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相反如果他同意了我的意見,我就可以藉口步兵在後要求據守伊奈或者野田城,這樣就有了相對安全的位置;要是出城野戰,我率騎兵也可毫無後顧之憂的輕鬆突圍;而且就是有人質疑這樣做也非常容易辯白,我因爲擔心這裡的安危所以率騎兵先趕了過來。這樣的說法,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可讓主公輕易犯險還是不妥,應該由我和勝猛先趕過去!”竹中半兵衛還是不能放心。
“這隻怕行不通!”我皺着眉的臉幾乎成了一隻苦瓜。“現在德川家康想必也在激烈的思想鬥爭當中,是戰、是守、甚至是降,恐怕都在反覆權衡比較!這種時候如果我不親自前往,他必會對我的一切建議產生懷疑,而這樣的風險眼下我們是無論如何也承擔不起的!所以我一定要親自到浜鬆去,唯有這樣或許還會有一線希望。”
“如此……主公一定要謹慎小心!”仔細考慮後竹中半兵衛也不得不承認我話中的道理。“……只是此刻德川家康恐怕未必會甘於籠城,因爲一但他如此作武田軍勢必長驅而入三河,這樣他賴以發展的基礎——三河衆對他的信任與支持必將大大動搖!反而一戰或許會對他更加有利,勝固然德川家異軍突起;敗亦可把大戰的破壞留在遠江!大勝之後的武田軍勢必失去後患安心上洛,如此就不會對德川家留守三河的力量過度打壓,再說此戰可借織田家援軍的力量,失敗了損失亦在可以接受之列!將來如何織田家擊破武田信玄,他可以說曾爲了織田家拼死力戰;要是武田家奪了天下,他又會說是在織田大軍的監視下不得已爲之!”
“你說得不錯……”我邊點頭邊回憶着印象裡的德川家康。“認真想想他還真就是這種人!不過好在他還不敢不戰而降,這樣不但得罪了織田家,同時也在武田信玄面前掉了‘價’!一旦真的上了戰場我也會自己留意,憑着這2000甲騎還不會到被人一舉生擒的地步。而且我身邊還有勝猛、新八郎……”我看了一眼隨即又補充道:“阿雪他們這樣的猛將,怎麼也不會把我們‘擱’在裡面!你也一定要自己小心,我會隨時和你保持聯絡的!”
“竹中大人你就放心吧!有我跟着,主公什麼事也不會出的!”新八郎說着一揮手中的“修羅之怒”,險一險就砸到了身旁的一個旗本,看樣子他倒是比德川家康更想與武田軍一戰的樣子。
“主公珍重!”新八郎的熱情並沒有能夠感染竹中半兵衛,他表情沉重的對我一抱拳。
“嗯!”我用力的點了一下頭後,和島勝猛、新八郎、阿雪率領2000甲騎先行離去。
我們行走的秋葉道屬於東海國道的一段,平直寬闊非常利於大軍的通行。兩面村鎮、房舍稠密只是少見人跡,可能是因爲害怕大軍交戰都躲到山裡去了!
遠江是個有着26萬石土地的中等國家,北靠山、南臨海土地還算肥沃,而且是連接關東與近畿的重要商道。可惜在今川義元死後的這10年裡,這裡經歷了頻繁的戰亂,今川家覆滅後就是德川與武田的爭奪。由於幾乎一直是“外國”大名在進行統治,所以很少得到特別寬鬆的休養生息環境。
由於我心裡急着與德川家康見面,所以不停的催促部隊加快前進。因此到了下午3點多鐘的時候,我們就來到了秋葉道的東口,這裡距離浜鬆城還有25裡,距離三方原則有18裡,過了前面的小石川就會進入遠江中部的丘陵地區。
“主公您看!”就在我騎在馬上精神恍惚的時候,新八郎突然用手中的“修羅之怒”向前一指喊到。
我眯起眼睛努力朝那個方向望去,只見從那個方向跑來了6匹馬,上面的騎士在不斷的催促着它們。慢慢的他們越跑越近,甚至看清了他們身上零落的盔甲和斑駁的血跡,背後的“三葉葵”靠旗也已經殘破不堪。看到這個情景,我的心裡猛地一縮。前隊的騎兵大將簡單的盤問了幾句,就把他們帶到了我的面前。
爲首的是一個丟了頭盔披頭散髮的武士,他在馬上對着我一拱手。“在下是德川家臣熊谷小次郎直高,見過諸星……”
“好了!大人不必多禮,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現在對這些有的沒的可不感興趣,看到這種情況心裡已經涼半截了,可又暗暗希冀着一絲僥倖。
“回稟殿下!今日凌晨鄙主公和佐久間大人出陣三方原,結果戰事不利已退回浜鬆……”
“什麼?!”我大吼一聲只覺得一股熱氣直衝太陽穴,腦門裡好像有一隻蜜蜂在嗡嗡的叫着。“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的信德川殿下沒有收到嗎?!怎麼會出戰的?!……”我激動得連連質問,一時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
“末將官卑職小有些情況並不清楚,關於這點還請殿下見諒!”熊谷直高並沒有被我的氣勢所壓倒,神情語態不卑不亢。“……昨夜我方突然得到急報:武田軍趁夜偷渡天龍川,意圖沿姬道向祝田阪前進。鄙主公和佐久間大人一致認爲這是個好機會,只要趁其渡河時攻擊必可大獲全勝,所以纔出兵北上!不想此時武田軍已經全部渡過了天龍川,我軍的背後偷襲變成了在三方原的正面交鋒!”
“那結果如何?”我這時壓抑了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任何事情都和眼前這個忠於職守的人無關。
“我軍一開始就陷於苦戰,後來武田信豐、穴山梅雪、內藤昌豐隊迂迴至我軍側後,正面又受到山縣昌景、馬場信房所率領的赤備騎兵主力突擊!第一、第二戰線全部崩潰,在遭受嚴重損失後退守浜鬆城!”
“那我方派來的援軍怎麼樣了?”我再次急切的追問到。
“佐久間信盛和瀧川一益兩位大人引軍向野田城方向退走,平手泛秀大人……他戰死了!”
“哦……”我無言的點了點頭。平手泛秀沒能逃脫歷史的宿命,雖說可惜但也無可奈何;佐久間和瀧川兩個人走得是北面所以我沒有碰到,想來亡命奔逃此刻應該已入三河境內了。看來他們算是逃脫了一劫,只是不知道我自己的運氣怎樣!“大人這是往何處去?”我看着面前的幾個人問到。
“謝殿下關心,末將奉命前往通知我方各城!”熊谷直高顯得非常的鎮定,一場出生入死的大戰並沒有對他的神經造成什麼影響。“……武田軍獲勝之後已經暫時沒有了可以牽制的力量,因此隨時可能襲擊遠江各城甚至進入三河!末將職責所在,告辭了!”
“這纔是鬆平——德川家屢敗不倒的原因啊!”看着他們幾個人遠去的背影,我在心裡暗自感嘆着。鬆平一系數代都在強大勢力間艱苦求存,鍛煉出了一大批優秀家臣,這裡面不但有“四天王”、本多正信父子這樣的名將,還有着作爲基石的大量中下級武士,正是他們不離不棄的追隨才使德川傢俱備了迅速崛起的可能。“來人!去傳我的命令給後隊……”
“終於可以和武田軍的名將們見個‘真章’了!”新八郎在一邊摩拳擦掌道。
我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命令竹中大人他們馬上返回伊奈城,本隊也立刻掉頭回去!”我現在並沒有作好直接面對武田信玄的準備,但一切能夠平平安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