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問天的各種傳聞原沂斷斷續續聽了一年,如今近在咫尺卻真假難分。但這些並沒有讓原沂猶豫,幾乎是一刻都沒有考慮,少年站在兵器閣中央幾近絕決的道:“不了,我只要問天。”他是爲問天來的,真假要到了手之後才能判定,先要擁有,纔有資格點評到手後是否令人滿意。
隨心見原沂毫無動搖,是少見的固執得油鹽不進的人,他勸不動原沂,拉也拉不住,本是好心好意的提醒,見原齊絲毫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氣惱的走到另一邊挑兵器去了。
等待的途中原沂消遣時間瞧了瞧架子上的各種兵器,每一把莫不是寒光湛湛,冷意逼人,正看到一處,錢靈走來將面前的劍取了下來,拔出鞘略看了一眼就合攏了劍鞘,劍鞘出時露出的那一段劍刃上泛着淡淡的紅色的光。
原沂見此劍逆光泛出的奇異顏色,問道:“這是天南星?”
錢靈點頭,一言不發的走開了,原沂看着錢靈想到的是在同川時的那次相遇,關於同川的一切原沂都還記得,都不由自主的細細回想過,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些細節,天樞與錢氏兄妹的那次交手,後來原沂想過,那次錢氏兄妹的表現很異常,或許那時他們並不是在與他們爲難,而是與他們一樣想要剷除烏鱧?如此的想着那時他們趕走錢氏兄妹是不是做錯了事?隨即在原沂腦海中響起的是宋寒星的那句‘錢氏兄妹屠了自己的師門’
原沂不瞭解其中的曲折,也不點評其中的功過對錯,如今錢氏兄妹照常在江湖中走動,武林盟半點也沒爲難他們,可見武林盟並不認爲他們有罪。
原沂轉身繼續去看兵器架上的各式兵器,有罪無罪與他何干...出手相助之恩未報,說一千道一萬他都還是欠着錢氏兄妹這個情的。
看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後,除原沂之外的九人都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等了片刻問天也正好送來了,武林盟的黑袍面具人將一個巴掌大的小鐵盒奉給林總管,林總管接過那正正方方小盒轉遞給原沂:“這裡面裝的便是問天了,原公子拿好。”
這樣的一個如妝奩般的小盒子裡面就是問天?細打量一眼原沂才發現不一般,這個盒子沒有鎖釦,方方正正一整塊,盒子中間一道淺淺的縫隙痕,是整一體的盒子,沒有開口處,接過盒子,掌心驀的一沉,這小小一個盒子竟然如此的重,原沂加上了幾分手勁將它拿好,林總管又拿出一個竹筒遞給他:“這裡面是鑰匙,沒有它是無法打開此盒的,請原少俠好好保管此兩物。”
原沂接過竹筒別在腰側,道:“原齊記住了。”
至原沂取到了問天,此行十人都已經拿到了想要的東西,隨即便是閉兵器閣,如同來時一般返回盟上主峰,隨心拿了把名削命的短匕首揣在懷裡,一路上心裡不是滋味,便對原沂道:“我可是提醒你了的,後悔了別來怪我沒攔你。”原齊不拿他的話當回事本就讓他覺得原齊不夠朋友,絲毫不信任他,可更不想事後原齊後悔了反被原齊責怪不夠仗義,便直白的將話先說了。
原沂自然看出了隨心這一路滿腹的委屈,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即使問天是假的,也不會怪到你的頭上。”
他如此的坦蕩,反讓隨心覺得怕被他責怪的想法有些狹隘,顯得自己小肚雞腸的掉了份,吭吭哧哧的答了句:“那就好。”就不在說話了。
返回鐵索橋繞過石林,回到了盟山主峰,大家四散離去,原沂與隨心也隨大流一同離去,之後還有許多事需要處理,回了東院首先要看看問天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不論真假武林大會結束他都該準備下山的事了,至於下山後下一步又該如何就得回去與凌夜好好商討一番了。
原沂方走出十來步就聽林總管道:“原少俠留步。”他單單叫住了原沂一人,滿臉微笑:“關於問天我且還要囑咐幾句。”隨心疑惑的看了看林總管,目光又遊移回原沂的身上,□□裸的好奇眼神落在他手中的盒子上,從裝問天的鐵盒,到鐵盒的特殊開啓方法,及爲了問天而來的特意囑咐,現在不論問天到底是真是假,隨心都要被這個鐵盒子好奇死了。
林總管看向隨心:“可能要耽擱些時間,原隨少俠先走吧。”
隨心聽懂了林總管的逐客令,又聽原沂道:“凌夜一個人呆着無聊,回去陪他玩兒。”兩人都給足了讓他離開的理由,隨心識趣邁開了腿。
林總管看了看原沂手中的問天,目光復雜,這個鐵盒的故事太長了,長到沒人能反駁真假,那麼多年過去了依然也有人來求取它,只是即使他們聲稱這是問天,也沒能能保證裡面的就是湮滅在過往中許多年的問天劍法,他道:“問天是天下至寶,也十分難參透,若是原少俠無法參透其中奧妙,也請萬勿毀壞他,可將其送回我盟山,武林盟自有酬謝。”
本以爲是要說問天的一些禁忌,原來是囑咐他看不懂就送回來,不可一怒之下把問天毀了,原沂瞭然:“原齊明白,只此事嗎?”
林總管沉吟片刻,臉上又露出了那和藹又恭敬的微笑:“另還有一事,盟主召見,還請原少俠隨我前去。”
又是召見?見便見罷,爲何不在人前提起此事,待到只有他一人了才說起?原沂皺起了眉,彥盟主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又召見了他,既然是掩人耳目,此行的目的絕不簡單。
林總管走上前,手朝前一引,道:“我爲原少俠領路。”
原沂跟上前,彥盟主是堂堂江湖之主而不是什麼邪魔外道,此行再複雜也不是什麼去不得的龍潭虎穴,在林總管的引路下,走的是盟主宮一條少人的後廊,廊道旁綠竹猗猗,盛密的青翠枝葉遮蓋了廊道的存在,整條廊道也只有陽光能穿透過來一星半點。
不知這裡是盟主宮的何處,原沂在盟主宮中走動從未見過此處,甚至都未曾得知有這樣一片偌大的竹林。
林總管邊走邊道:“這片竹林種的是品種珍貴的龍竹,至今以有百年,但龍竹本是不適宜在盟山上栽種的,經歷了近百年的適應,龍竹纔在我們盟山上長出如此一片竹林來,以與世間的其他龍竹不同,此次魑魅潛上盟山所幸沒有鬧到此處來,這片竹林被毀了可就再也難得了。”
原沂靜靜的聽着,林總管提起魑魅,所在意的卻是這片竹林,他聽出了話語中一種變相的傲然,就如徐少圖被誣陷時,他卻只說讓青瀟出鞘需要代價。
林總管說着像是突然想起般,對原沂道:“上次原少俠問如何處置奉令人云曉之事如今已經有結果了,盟主撤去雲曉奉令人身份將其遣往宜州,由嚴煬固接任奉令人一職。”
原沂眉睫一跳:“宜州不是與欽州相接嗎?”欽州可是瞑宮的老窩,宜州在格局上來說可是重地。
林總管頗無奈的點頭:“是,雲曉爲正道奮戰十餘年,如今雖犯了錯,到底是鬆懈了,若真的責怪下去難免令人齒寒,遣去宜州將功補過罷了。”
原沂這次不置一詞,林總管主動的和他說起雲曉被派去了宜州,甚至說出了將功補過這個詞,分明是在告訴他,瞑宮與正道之戰在所難免,宜州將成重守之地,主動與他說到了這個份上,原沂難在這場大戰中置身事外了。
想了想,原沂道:“雲曉與我無關,林總管還是說些與我有干係的事吧。”
林總管語調一揚:“如今禍亂將起,邪魔蠢蠢欲動,原少俠可願爲這江湖正道力挽狂瀾?”原沂站定住,審度着林總管那張和藹的臉,極緩極慢的道:“原齊爲正道而生。”
林總管神色一震,轉頭看着身後的少年,霎時笑意消散,臉頰上只餘留着人到中年的滄桑溝壑與嚴肅,說過這種話的人,他活到現在也只遇見寥寥幾人。
原沂看林總管的反應,不打算解釋細說,‘正道’是他的正道,不是江湖的正道。
千迴百折的繞過了許多地方,終於抵達了盟主宮主院,主院中的梨花依然茂盛的倚牆開着,恬淡的香氣漂浮在主院中,踏進書房,如意劍高懸堂上,彥飛白坐在上位手裡端着茶杯正低頭淺啜,懸眉針的痕跡藏在水霧中,見原沂來了便擱下茶杯,也不叫他坐下便道:“你既來了,便是願意成爲我武林盟中一員。”
這個傳奇中的男人平靜的坐着,不動如山,原沂看着他似乎都能看到他背後的大雨將至,最終問了句:“什麼身份。”
原沂已入江湖,正邪兩分勢不兩立,除非隱世歸去不問江湖事,不然他總得站個立場,怎麼算都站不到瞑宮那邊去,現在武林盟又找上了門,他會選的,只是武林盟了,原沂在意的是以什麼身份待在武林盟中,是如同盟山中的那些黑衣面具人般,還是如李青江一類掛名入盟接受調令。
彥飛白道:“盟中黑衣面具人中不乏江湖有名者,黑衣面具只是掩蓋身份,避免報復或牽連家人,掛名者大多是正道表率,名貫江湖,但卻時時刻刻身在危險中,家人也難免受到牽連,你家中牽掛甚多,我想你更願隱藏身份。”
原沂驚愕的看着言語淡然的彥飛白,武林盟竟然早就查清了他的家底,彥飛白的定住目光看向原沂,等待他的回話。這強大情報網給原沂帶來的衝擊與驚愕只是一瞬,隨即原沂抱拳:“是,若因我加入武林盟而牽連家姐,原沂萬死難辭其咎,但不知加入武林盟需要做那些?原沂不喜束縛,若是久駐陽翟只怕是不可能。”濟世大俠這條路都纔剛踏上,原沂沒想過要在這裡駐守許多年這種事。
彥飛白如同料到了原沂的回答般,從容的道:“即想無人知你身份,又能少受束縛的,只有暗閣。”
從未聽過武林盟中還有這一閣,原沂思索着皺眉問道:“暗閣要做的是什麼?”
“當天下人都相信你與武林盟沒有絲毫關係時,避開世人的耳目去執行武林盟的任務,你也永遠是與武林盟無關的原沂,這便是暗閣。”
“這便是所謂暗閣?”
“是。”
原沂雖然看重正道二字,但無名無利卻躲在黑暗中捨命而搏,正道二字似乎還沒能讓原沂如此忘我:“武林盟能給我什麼。”
彥飛白目光沉沉,只一眼就讓原沂感到撼動,他道:“你所要的,武林盟能給的,值當的,予取予求。”潛行在黑暗中的特權,這一句話就勝過千言萬語了。
“我要武林盟派人守衛真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