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點破這是一杯有問題的酒, 因爲他們還不知道是誰要對他們下手,林知勉正在同林知勵說話,擔憂的神色越發的濃了, 他把林知勵面前的酒杯撤了下去, 叫人給他換上了茶杯, 然後同他們道:“我家二弟身體有恙不能喝酒還請諸位見諒。”
林知慧在一旁輕哼的一聲, 沒有說什麼。
花靖巧問道:“大公子與二公子一母同胎, 可是二公子的面色卻要蒼白得多,可是病導致的。”
“並不是病引起的,二弟生來怕熱, 不喜歡曬太陽而已。”
幾人你來我去的交談,等到開始吃飯, 林知勉也沒有半句話勸他們喝酒, 自己也是想喝便喝。
飯桌上一時有些過於安靜, 林莊主發喪,也不適合過於熱鬧, 大家只好就這樣吃喝着。
林知勵從頭到尾就喝了兩口茶,其他時候都在冷眼看着他們,看了半晌,他冷不丁的說了一句:“這頓飯要吃到什麼時候?”語氣很不善,接近於質問。
林知勉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很少皺起眉頭, 大多皺起眉頭的時候都是面對他的二弟:“二弟, 不可如此無禮。”
林知勵撇了林知勉一眼, 林知勉放下了碗筷:“有些耐心, 客人們都還沒吃飽,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花靖巧正伸出夾菜的筷子訕訕的收了回來, 規整的擺放在碗邊:“沒事,我吃好了。”
林知勉看向了其他人,似乎在看還有誰沒吃好,林知勉這樣的態度有些無禮,一副等着客人吃完飯的模樣,哪位客人還會繼續吃下去?衆人都放下了碗筷看向林知勉,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原沂在想他爲何突然改變了原本謙和的態度,或許和他們面前的這一杯毒酒有關,但更可能是與他身旁那位他重視的弟弟有關。
林知勉在衆人的注視下站起了身,撣了撣衣襬:“其實今日讓大家前來,除了因爲家父,還有一件事要告知大家,從今天開始,十三劍莊不再存在了。”
林知慧倏的站了起來:“大哥你什麼意思?!”
原沂他們這一干外人也是一臉不解,不知道林知勉到底想要做什麼。
林知勉看向林知勤,帶着些安慰的口吻:“三妹,很抱歉,但是我已經決定了。”
林知勉說出最後一句話‘但是我已經決定了’的尾音將將落下,楊呼就出刀了,他拔出的是兩把長刀中的一把,在他把刀從刀鞘中抽出來的那一刻,雖然原沂從未在江湖或是哪方傳說中聽到過楊呼這個名字,但是原沂知道,他是個優秀的刀客。
林知勉穩如泰山的站在原地,在原沂很清晰的認知到這個事實後一刻,楊呼的刀到了他的面前,原沂將坐在他左右的凌夜與花靖巧推開,然後縱身向後掠去,落在屋外的平地上。
花靖巧整個人倒向蘇建業那邊,等到刀鋒掠過,她坐正身子平靜的瞪着林知勉,因爲她很生氣,所以她瞪着林知勉,但是她知道生氣沒有用,所以是平靜的瞪着,她現在知道爲什麼林知勉會說,十三劍莊不再存在了,公然殺了花家大小姐、少年俊才原齊與一衆無辜的人等,十三劍莊還能繼續存在纔是見鬼了。
林知勉對她的目光倒是不在意,反而是林知勵覺得她的目光十分有趣,一副想要將她眼珠挖出來研究一番的模樣,花靖巧收回眼神聳了聳肩:“你們打吧,這是你們的事,反正我不會武功。”
現在對於她們來說,原沂贏就一起生,原沂輸就得一起死,沒有更多的選擇。
花靖巧轉頭看向正被蘇建業死死的抱着的凌夜:“你別衝動,你也不會武功,上去了又能做什麼。”
凌夜掙得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要冒出來了,方纔他一爬起來就想要與原沂一起戰鬥,卻被蘇建業勒着不放:“蘇建業你放開我!”
蘇建業搖了搖頭:“你去也只會影響原沂。”他是不會放開凌夜的,凌夜與原齊到底是什麼關係他不好亂說,但原齊很看重他是肯定的,這樣一個力氣還沒有自己大的少年,怎麼能讓他加入原沂的戰鬥?
原沂與楊呼就在不遠處交手,暫時還分不出上下,林知勵支着下巴欣賞凌夜掙扎的模樣,然後擡眼看向自己的大哥:“大哥,就是他,很不錯吧。”
林知勉看向凌夜,然後點了點頭,對於林知勵那種帶着一絲炫耀的喜歡眼神林知勉很熟悉,小時候林知勉就總是會這樣看他養的那隻小狗。
“其他人殺掉,只留下他就好。”
林知勉對他這個雙胞胎弟弟態度最順從:“好。”
凌夜真是要氣瘋了:“你再不放開我你會後悔的蘇建業!”
蘇建業無動於衷。
“蘇建業!你想知道你父親臨終前發生了什麼,他又說了些什麼嗎?”
蘇建業一愣,隨即恢復了平靜:“你不可能知道。”
“同川蘇家、天樞星、烏鱧、蓮花琉璃燈、張隱、你第一次見到原齊的時候原齊在練劍,你對原齊說的第一句話是‘蘇家嫡長子,蘇建業。’”
“你......”
“我怎麼知道?因爲我一直都在場。”
蘇建業一時怔忪,凌夜一把從他手裡掙脫了出來,反手拔下頭上的簪子,咔嚓一聲扭動機關,三枚毒針飛速彈出簪口朝着林知勵射去,從一開始他就沒想要到原沂那邊去,一個楊呼而已,他對原沂的信任就好比他自己的自信一樣渾然天成,原沂也擁有可以讓他依賴信任的能力,他從一開始想要收拾的是林知勵這個小子,原沂打那邊,他打這邊,這纔是他想的並肩作戰。
林知勵敏捷的側身避開毒針,他沒想到凌夜不止帶刺,還有毒,這小貓似的漂亮模樣和暴烈性子都很對他的胃口,林知勵覺得自己似乎更喜歡這個好看的少年了,林知勵站起身,打量着凌夜羸弱的身板:“我來陪你玩玩?”
凌夜擡起手,用他漆黑的瞳子給了林知勵一個標準的三白眼:“玩你爹。”他的無名指微微顫動,將釘在地上的三根毒針召了回來,要將林知勵刺個對穿,林知勵還在盯着凌夜頗有興致的笑,不知三根毒針已經在他的身後了。
林知勉最先警覺,立馬將林知勵推開了,林知勵被自己的兄長推了一把,有些茫然,待到看見漂浮在空中的那三根毒針時他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頓時臉色一變,林知勉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他們從小就是在兵器堆里長大的,兵器都需要主人,所以他們見過的使用兵器的人自然也和見過的兵器一樣多,其中當然也包括暗器與使用暗器的人。
藉助機弩發出暗器的人,使用內力擊出暗器的人,不同的暗器有不同的用法,他們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操控暗器的方法,他們沒見過更不能憑着他們的經驗理解凌夜到底是怎麼控制暗器的。
他們曾經聽聞過域外有人能用絲線做暗器,殺人於無形,但是凌夜的絲線他們都沒能捕捉到一點痕跡,那麼他到底是怎麼控制暗器的?
林知勉第一次正式起面前這個叫做凌夜的少年,恍然纔想起原齊說過,他家裡的人輩分都高,原本他是半點沒往心裡去的,這一桌子的人中,他只把原齊放在了對手的位置上,也正是因爲他認爲只有原齊有一戰之力,他纔會做出當下這個選擇,因爲勝算很大,再也沒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能讓他來主宰原齊與花靖巧的生死了,尤其是得到對他來說不可或缺的三位陰女。
現在看來,他們的對手還有凌夜,林知勉看向林知勵,似乎有些遺憾:“不能留了。”他的弟弟很少有這樣喜歡的東西,他本該替他保全的,但是現在若是保全凌夜,被毀掉的可能就是他兩。
林知勵一時有些掙扎,他知道凌夜不是好惹的角色,但他們要做的事容不得失誤與留情,尤其是他的大哥不能承受這樣的失敗,於是林知勵點了點頭,伸手從桌下自己坐的那個位置下抽出一把劍來,寒光湛湛中他緊緊的盯着凌夜:“我親手殺他。”
凌夜的指尖如同按動琴絃一樣跳躍,三根毒針隨着他的動作圍繞着他穿梭遊動,對於這對雙胞胎自以爲是的對話,他只能冷哼一聲:“待會你們就知道你們現在說的話有多好笑了。”他們這場打鬥只會有兩個結局,凌夜殺了他倆,或者他倆發現凌夜壓根是殺不死的,凌夜穩坐勝局。
只是如果到了第二種局面,原沂會不開心,所以凌夜覺得還是辛苦些一定要殺了他倆。
蘇建業看向另一邊的花靖巧,花靖巧搖了搖頭,她改變不了這個局面,縱然她有通天手段,可她現在鳳困枯梧又不會武功,根本沒有她施展的餘地,蘇建業比她好一點,但最多也只能算是一點拳腳功夫,扭轉不了戰局,也襄助不了原沂或凌夜。
而他們更心知肚明的是,凌夜不會武功,儘管他能操控暗器,可如果一旦被欺身逼近,凌夜是沒有還手的餘地的。
花靖巧喚着躲在一旁的兩位女子:“雪容,過來。”
夷雪容看了謝寄柔一眼,猶疑的走到了花靖巧身邊,花靖巧將她拽到了自己的凳子上坐下,寬大的凳子坐兩個削瘦的女子綽綽有餘,夷雪容疑惑的看着身邊的花靖巧,便見她對着自己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般的一笑,然後從容的拔下頭上的垂珠簪子,將尖銳的簪頭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林知勉自然也注意到了花靖巧的動作,將目光從凌夜身上轉移到了她的身上,他站在原地巍然不動的看着花靖巧:“不愧是花大小姐。”
“過譽了。”花靖巧斂着眉目一笑。
這是讓她成爲花大小姐的一部分本事,生在花家嫡系,並且嫡系只有她一個子嗣,這都不足以讓天下人稱她一句花大小姐,儘管她本就是花家唯一的大小姐,但她也可以是花家嫡系沒落的原因,也可以是花家用來聯姻的一顆棋子。
而如今嫡系的盛勢榮華依舊,她能以女子之身治理花家,靠的都是她的這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