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憑什麼緣由算得如此好?”原沂繼續順着話頭問。
隨心第一次被誇,靦腆的一笑:“你真想知道?”
“嗯。”
“我師侄那個,是被我踹下河的。”
“原沂你看我說對了!”凌夜這樣的語氣,就差綴上一個‘快誇我’了。
“我師傅那一卦是因爲當月是他老人家的壽辰。不過我隨緣師兄那一卦真的很有因緣,當時隨緣師兄十分生氣,不許我再學看像算命,追着我就要收拾我,把我逮住打了一頓,被他打了我當然要去找隨地師兄說啊,隨地師兄知道了這件事自然要替我出氣,正巧中午逮住了隨願師兄,一頓暴打。”
這就是個活寶,原沂目光柔和,不做言語。
當隨心知曉原沂是第一次上盟山,更是滔滔不絕的將他的見聞搬出來:“盟山原本是叫玉女山,與闊河,原野山脈相連,山頂終年如春,但開太陽又時烈陽高照如夏,如女子氣性捉摸不定,遠觀山頂長年雲霧繚繞,雪白如美人面,山腳錦繡爲美人繡花錦鞋,山體綠色爲美人翠綠羅衫,溪水潺潺爲美人玉帶環佩,而盟主宮所在之地又四季如春,取得出這般有意趣名字的人,一定是個妙人,原齊你說是嗎?”
凌夜切了一聲:“就是個登徒子。”原沂朝着隨心點頭。
“山邊還有六座小峰爲六閣,我們只要進了榜前十甲,就能有機會進兵器閣挑選兵器啦,你說我會不會一鳴驚人,力壓羣雄奪得第一?”
“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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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相很好的,對我有點信心嘛......”
上了盟山頂,便有武林盟的人在山口迎接,站左方的男子朝着原沂抱拳道:“琴公子,卑下有失遠迎。”站右方的人當即道:“楊天,這位不是琴公子。”叫楊天的男子道:“那想必是琴公子的摯友了,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原沂餘光掃到自己手中的鐘徽劍,從容的道:“原齊。”
隨心在一旁嘻嘻的笑着指着原沂:“我叫原隨,他的弟弟。”原沂側頭看向隨心,看着他笑得無邪的模樣,確實很像原昶那沒心沒肺的小東西。
楊天低頭在簿子上寫下兩人的名字:“參加比武嗎?”
“參加。”隨心跟着道:“參加!”
“好了,兩位公子請進。”
走進山口是人間三月的芳菲,山頂長年如春讓這裡百花盛開,山口上是無數茁壯生長的枝椏,扭曲的枝幹伸向天空,千萬細碎的花綴滿了枝椏,蓋住了一碧如洗的天空,微涼的粉潤花瓣沾着露水落在原沂的發上肩上,楊天看着少年修長挺拔的背影,漆黑的長髮上沾着花瓣,側頭給了身旁的人一個眼色,那人蘸滿了墨汁在簿子上原齊原隨兩人四字上畫上了圈。
一位少年身佩鴛鴦雙刀站在樹幹旁,看見原齊原隨,眉目一揚,張揚的問:“你倆誰是原齊?”
原沂看過去,少年皮膚略微有些黑,虎目尖臉,長得英氣又有些孩子氣,應聲:“在下是。”
少年頓時敵視的看着原沂:“我乃華池鴛鴦刀何家第五代傳人,何安平,聽聞你在華池惹惱了玉兒?既然如此,勿怪我無情!”
隨心初出江湖,見什麼都是好奇的,問:“你要如何無情?”
四周無甚麼人,何安平抽出鴛鴦雙刀,雙目緊緊的盯着原沂快步衝了過來,原沂在何安平攻到面前來的那前一瞬抽出鍾徽劍,刀劍交抵叮的一聲脆響,真氣滿溢鍾徽劍,震得髮絲揚起,墨發上的花瓣飄蕩起又滑落,第一擊何安平未佔絲毫上風,抽身後退又是蓄力一擊,鴛鴦雙刀刁鑽又沉穩的互相配合,原沂又是一劍直直的左右擊擋將雙刀打了回去。
隨心在一旁看得開心,又是呼喝又是勸架:“原大哥!揍死他!在盟山上不能打架吧!原大哥快點揍他!別被發現了!”
凌夜大呼:“這是我要說的話!揍死這犢子!”
又過了三招,何安平的後力未歇,但在原沂這裡依然佔不到任何的上風,不遠處一顆小石子突然挾着內力猛的擊在鍾徽劍脊上,劍身被震得回彈,緊接着又是兩顆石子打在何安平的雙刀上,將何安平震退三步,原沂心想或是被武林盟發現了,當即收劍。
石子打來的方向走出一個青年,冠帶束髮,面容俊朗正氣,腰間佩劍,他模樣和氣,對何安平道:“何公子,初見面也不必切磋,若是擂臺上有機會遇上再比就是。”他又看向原沂:“在下趙景爍,何公子與我是好友,今日之事多有冒犯,望海涵。”
他三顆石子就能打退他們倆人,原沂自然是得海涵的。
何安平將鴛鴦雙刀一收,不領趙景爍的情:“趙公子不必假模假樣,你不過是想在玉兒面前出風頭而已。”
趙景爍道:“武林盟明令禁止在盟山打鬥,這與綠玉姑娘並無干係。”
何安平冷哼一聲:“明令禁止?分明是屢禁不止,武林盟何時在意過這些事?哪裡有真的管過?”
原沂冷眼看着這兩人,看來他們都是和李玉兒有關係的人:“我與李玉兒的事與兩位無關,兩位還是不要插手爲好,折了顏面,掉了身份。”後面兩句分指的是他們倆人。
何安平道:“玉兒我事就是我的事!”
趙景爍點頭道:“恩怨自了,不需旁人插手,不過我相信綠玉姑娘能一了心結。”
隨心也不知他們一口一個玉兒、綠玉姑娘說的到底是誰,不過似乎是和原沂有仇的的一個姑娘,隨心自然給原沂助陣:“我大哥!是不可能輸給你們那個綠玉姑娘的!你們看看他的臉,就是要贏的面相!”
趙景爍微笑:“但願如此。”
他們離去,原沂與隨心繼續向前走了一段路,又有人迎上來問是否要住店,隨心難以理解的看着前來詢問的人,臉皺成了一團:“住店,不是住盟主宮嗎?”原沂淡然的點頭:“住。”在陽翟住了將近一年,呆在盟山山腳下那麼久原沂多少還是知道了盟山上的一些規矩,由於武林盟從不限制每次武林大會的入山人員,向來是天下人皆可往來,前來比武和觀賞比賽武林後輩的人遠超過盟主宮能接納的人,所以山上便開始有了客棧,入山的人大部分都是住在半山腰,靠近山頂,或者山頂上離盟主宮甚遠的客棧中。
一路上領路的人對着隨心解釋了這些曲折原因,身旁許多都是被帶領着前往客棧的青年男女們,到了客棧,兩人要了兩間挨着的房間,花樹成簇的包圍着客棧,推開窗就能看見客棧下的風景,第一夜就是休息,原沂在房內調息,無名訣他已經練到第五重,任督二脈被充沛的真氣衝開,過了第五重已經是大周天的境界了,內功的境界到了一種混沌渾圓的境界,已經不是單純的可以依靠突破什麼穴-位來判斷的了。
第二日天將要亮就有武林盟的人前來通知有意向參加比武的人前往比武場外抽取比武籤,比武場巨大的擂臺高立,左右對峙有六個,比武場前方還有一段如長廊一樣的高閣,半圍着整個比武場,高閣上寬闊陰涼,設有檀木桌與太師椅,原沂站在隊伍中,隨心站在他身後搭着他肩膀,指向高閣:“那裡可是大人物坐的,一個門派不過能分到一兩個位置,只有北斗派最多,北斗七星的七個掌星人都有位置。”
原沂看向最中間那把要略大一些的椅子:“想見到盟主得打到後幾場才見得到吧?”
“盟山也沒限制人觀看比賽,就算沒打到最後幾場也能看見盟主。”
“站在臺上才叫看見。”我看見了他,他看見了我,那才能叫看見。
“原大哥你還挺有志氣的嘛。”兩人跟着隊伍向前移動,隨心看向武林盟主旁邊的那個座位:“不過我聽說奉令人云曉經常都會來看,都說他很厲害,是盟山第二人,武功只在武林盟主之下。”
“奉令人云曉我沒什麼興趣。”
隊伍終於走到了原沂,原沂伸手在竹筒的捉住一支竹籤,食指和拇指捏着竹籤提了起來,翻轉過來,竹籤上刻着霍景平三字,隨心看着竹籤:“聽這名字就沒什麼看頭,景色平平,原大哥你的上上籤。”
隨心抽出一根籤,連名字都沒看:“觀虛無可得大道,上上籤。”
五月五立夏,武林大會正式開始,將會舉辦的時間長達兩個月,第一個月的比試可謂是全名娛樂,大多都是前來嘗試或者單純來赴盛會增長見識的人,到了第二月纔算是重頭戲的開始,原沂第一場對上的那位霍景平確實沒什麼看頭,就是個單純的前來觀賞盛會的那一類,他一身短布襖,手裡一柄長刀,原沂出劍,不過三招,他明白了自己不是眼前這個少年的對手,瞬間便沒了鬥志,又是兩招,原沂封住他的退路,一劍揮去便被逼得跳下了擂臺。
其他擂臺正鬥得激烈,原沂這裡就已經結束了,看向高閣,上面空空如也,還沒有任何觀戰的人,下午又是下半場,與抽中他的人比武,與早上一樣,景色平平,沒看頭。
如此進行到第三日,原沂與隨心就成了客棧裡的焦點,兩人超羣的武功,在第一輪武林大會中不凡的表現在這個客棧中如同鶴立雞羣一樣引人矚目。
原沂與隨心坐在角落裡正吃飯,客棧里人聲嘈雜,人們坐在一起就開始說自己最近的見聞,得到的消息,原沂聽見隔壁桌的三個青年在說:“聽聞少年四俊如今都到盟山了?!”
“已經有人見過李青江,公良煦與吳君知在盟山上露面了,現在唯獨沒有徐少圖的消息,不過他肯定來,誰不知徐少圖!有高手的地方他肯定願意來”
其餘兩人紛紛點頭:“的確如此。”
原沂將青菜夾到自己碗裡,有條不紊的吃着,遠處桌的人暗自的指着原沂與隨心道:“便是那兩人,武功非凡,許是今年的的例外。”
“江湖中略混得有頭臉些的現在都在盟主宮中住着,若真是有本事的我們哪能在這裡見着。”
“三年前徐少圖不就是從盟山客棧住進盟主宮的嗎。”
應答的人嗤笑了一聲:“世間能出幾個徐少圖?”
隨心只要在客棧裡呆着,就能聽見徐少圖三個字,聽得實在是耳朵起繭,這個他在玄真門內根本沒聽過名字的人仿若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人物一樣,把嘴裡的雞肉嚥了下去,隨心握着手中的竹筷,用筷尖敲了敲碗沿,不滿的道:“徐少圖徐少圖,到處都在說徐少圖,徐少圖住進盟主宮還能帶着你們去住啊?”這番話不大聲,也不小聲,客棧裡的人都是有些武功傍身的,自然每個人都聽見了,遠處桌的人正說着徐少圖,話落在地上都還沒涼,被隨心此話一說,頓覺羞辱,刷的就站了起來,有些激憤:“徐少圖本就是我輩楷模!”
隨心也站了起來,嘲笑道:“是你的楷模吧!我從沒聽見過徐少圖這三個字,憑空哪兒冒出來的楷模?破落戶一步登了天,你也想這樣想得很吧?”
那人氣得臉通紅,竭力反諷:“你們兄弟不過武功微好了些,在這客棧中能拿出來比比,進了盟主宮也不過是他人的腳下泥!”
隨心欠打的笑着,道:“對啊我們是盟主宮那些人的腳下泥,你是盟山客棧這些人的腳下泥,我可羨慕你了。”隨心這句話激起衆怒,有人噌的站起來冷聲道:“兩位只管一步登天,破落戶又有了新榜樣,屆時我們便只談論兩位,何必再談論徐少圖!”
此時突然一道溫柔得纏骨的聲音道:“哥哥們各有志向,可不是一個徐少圖算得盡的,這有什麼好拌嘴的呢?”隔壁桌的女子一襲桃色的衣裙,嫵媚的笑着勸解,女子容貌平平,可是嫵媚的笑着卻能佔芍藥的三分豔麗,聲音也是格外動聽,原沂被她的聲音吸引,看了過去,女子也恰好看着他,笑意盈盈十分的動人,帶着明顯的挑逗,與他同行的男子着一身深藍衣,只顧着低頭吃着飯,似乎全然沒有發現他身旁女子在躍躍欲試的出牆,她一出聲,頓時就將之前的硝煙味抹滅了,與隨心爭吵的人坐了下去,突然覺得的確沒什麼好爭論的。
隨心也坐下了,沒了什麼怒氣,小聲的說:“既然有人勸架,給人個面子。”
原沂望了一眼,扭過頭繼續吃飯,這女子修的是魅惑術之流,遇見過楚樓中人後,原沂對這一類的人物已經能輕易分辨了。
一頓飯之後,原沂更隨着隨心在客棧中遭受着大家的漠視與鼻孔,第二輪之後,刷下了參賽人員的一半又一半,之後每隔三天左右,都有一場比武,如此四場之後,原齊與原隨這兩個名字不知記入了多少人的心中,少年初上盟山,無家世背景,依靠一柄劍贏得風輕雲淡,許多人都開始揣測這兩個少年可以比到多少場纔會被阻斷他們前進的腳步。
原沂問隨心上盟山是爲什麼,少年滿臉輕鬆的說:“我就是想看看熱鬧。”
這倒是和凌夜有些像,凌夜除了替他着想,也要思量一下有沒有熱鬧可以湊,至於他爲什麼上盟山?最開始凌夜說來開開眼,他那時候想要問天,也就一心奔着這裡來了,可是現在除了得到問天,還有一種暗涌在他心中沉沉浮浮,原沂也想要揚名,在這個贏幾場比鬥就能讓天下人驚歎他武功的擂臺上,原沂想要一直的贏下去,這是他的欲。
比鬥已經逐漸過渡到了緊張的的程度,輪番比武淘汰後,還有資格參加比武的人都將能住進盟主宮,五場比鬥後從盟山各個客棧住進盟主宮的人不過二十餘人,原沂與隨心在衆人豔羨的複雜目光中跟着接引人走出了客棧,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便是兩個世間,中隔着長長的那被稱爲實力的鴻溝。
盟主宮就在比武場後兩裡的位置,長亭環繞,四面閣樓,風中鮫紗拂亂,走進宮門,引路的人將他們交接給盟主宮內的奴僕,奴僕同他們說,盟主宮中又分東南兩院落,還有主院,別院,西北又兩院,他們將住進南院,到了南院從客棧中出來的二十餘位青年眼中都露出了驚歎,這裡哪裡是一個小小的‘院’字可以囊括下的,寬闊的黛青庭院銜接着隱約能看見一點的花園,寬廣的房間各有排列,足以負荷百餘人的入住,就連原沂也有些吃驚,盟主宮比他想象中要廣大許多。
隨心對大賽很有自信:“那麼多輪下來,我倆都沒對上,我倆的運勢都還沒盡,大吉。”
兩天後又是一場比武,原沂甚至沒記住對方叫什麼名字,上了比武臺,中午的的烈日照耀着盟山,雖然並不熱,卻格外的晃眼睛,原沂最後一劍停在了對方的脖子上,他額頭上淌下了汗珠,喘着粗氣,站在他對面的原沂沉靜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沒有被這耀眼的太陽晃起一絲波瀾,沉着的模樣如同堅不可摧的峻石。
高臺上奉令人云曉頗有興趣的多看了兩眼,他一身白衣,銀鞘的圓月彎刀掛在腰上,懶散的翹腿坐着,空缺的盟主位另一邊是永義刀李松柏,他正打量着原沂,十分讚歎:“今天有緣看見秋風劍法有了一個好傳人,不負秋風又出世一場。”
臺下陷入了寂靜,半晌後才爆發出高亢的喝彩聲。
又一個籍籍無名的少年,在這風雲際會波瀾涌動的盟山上,一劍揚名。